很多事情不是以对和错来做评定的。
因为对和错,还是取决于强和弱。
这个道理太残酷,所以贺丞相没有说出口,但是却是这些话里的潜台词,寒续懂,很多人也都懂。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强者引导着弱者生存,那么弱者作为被统治的人,就该有被压榨的觉悟,无论是人级制度还是今天的这场战斗,他们都只是没有嘴巴的观众与棋子,没有去评说的资格。
几百年的这般统治,大家却都有了这样的觉悟,回顾起今天这场帝会里的战斗,他们竟然全部都无意识地开始觉得,神玄帝的身影是如此的高大伟岸,好偌天神。
"关于后续的一些事情,还需要安排,不过总体来说,大家表现得很好,联邦政府方面会派加奖励给你们..."
贺成节接着说着许多的事情,许多对于学生们来说只是些满足形式主义,并没有具体价值的安排,寒续也无形心听,只是靠着大树放空自己。
他只是有些莫名的伤心。
神玄帝为了摄魂大法让自己的父母成为了万千牺牲的人之一,也可以为了重创圣土联盟的未来,不顾道德与舆论,布计击杀死了他们所有的天才学员。
他还能做很多这样类似的事情,因为他的眼睛真的从来没有停留过哪一个人身上过,而是注视的全天下。
寒续把他当成某种意义的敌人,而神玄帝的眼里,却根本不可能有他。
这种情绪卑微到了极点,很难去表达,只能自己默默地承受,所以寒续抓着矿泉水瓶子,每一口都像是在喝白酒般落魄。
"你觉得,皇唐圣后能活下来么?"白琉衣显得有些茫然,和他靠在同一根树上,看了眼滔滔不绝的贺丞相,无心听他后面所的话,然后微微翘起可爱的下巴,看着北边的远空。
寒续摇摇头,如实道:"不知道。"
他们都没有做好准备,不敢想象这个世界的天枰,如果忽然在今天这样毫无防备地就破碎了,后面会发生些什么样的事情。
璀璨的星光筛过了树影落在白琉衣的脸上,这张精致无双的俏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仙女般的不食烟火,让人觉得好像她并没有看到白天时候的凶残画面,她轻轻地说道:"我希望她可以活着。"
在联邦人的聚集地,说着这样一番或许足以杀头的话,白琉衣说得毫无波澜,庆幸的是除了寒续以外,没人听到她说了些什么。
寒续听到了,笑了起来。
因为他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想,而且他也这样感同身受。
在一个冷血无情的帝皇面前,皇唐圣后也有对他们这些学生出手的机会,用同样的方式报复神风联邦,可是她却没有,这不只是做皇帝的区别,还是做人的区别。
如果真要在她与神玄帝之间做个选择,寒续一定义无反顾地站在皇唐圣后的那一边。
只是...就像不知道百里寒秋还能不能活下去一样,真的不知道她到底还能不能活着。
寒续扬起头,也看着北边那条被山峦撑得高低起伏的暗淡天际线,心里也希望,她能活着。
...
...
黑虎山的顶端学生们被聚集在一起,仿佛在开展着胜利之后的总结会,一派祥和。
黑虎山的山腰里,则还格外凶险。
百里寒秋盘坐在营帐中央,人昏迷了过去,无力地垂着头,呼吸微弱至几乎没有。
身体表面冒着近乎源源不断的滚滚黑气,貌有有团黑色的海洋在他体内不断地蒸发那般,地上则聚集起了一大片的黑色汁液。
这些黑气在巫师体内是强大的力量本源,可是在他的身体里,便是随时会毁灭他身体的定时炸弹。
没人可以想象到,世界上最强大的玄卡师,此刻竟然会虚弱至此,命悬一线。
战斗刚结束的时候,百里寒秋虽然重伤,可还没有糟糕到这样,可是谁也无法想到,这些皇唐欢灌入他体内的巫力,居然会不断地增长,现在已经彻底地威胁到了卡圣的生命!
而在战争爆发的开始,百里寒秋便被十多位灵药系的官员护送到了背对山路的山腰的某处隐秘地带里先行医治,等到战斗一结束,古丹学院的三位老妪——也是古丹学院最强的三位灵药师,便立马被调遣过来联手组织急救,并且一直持续到现在。
若是他们三位的医治再晚一些,这位巅峰大能,可能会就此殒落!
而从战斗结束到现在,救治已经展开了足足十多个小时,百里寒秋却都依然没有醒过来,甚至连他体内这团怒水翻天的黑色海洋,他们都还没有稳定住。
...二十六台现代工艺打造却发散着古典味道的丹炉,其下方无一间断地轰轰燃烧着,内里的各种各样的草药则在迅速地熔解,变成团团粉尘飘散在空中,然后被他们三位老妪的元气裹挟住,灌入百里寒秋的体内。
五颜六色的光彩让营帐内里好像是团花圃般的灿烂美丽。
然而三位老妪身上的大汗还有凝重的面色,以及百里寒秋身上这十多个小时下来都没有半点缓和的黑气,在证明此间的凶险。
"加大续阳换春炉的火力。"
"给天泪炉里再加入三斤虎蜗牛泪。"
"把第三炉和第六炉中间的火焰全部加大二分之一!"
三位老妪一边控制着灵气混合药力灌入百里寒秋的体内,一边对着营帐里十多位帮忙的学生和老师下达条条指令。
负责帮忙的人好像是拧紧了发条的机器,迅速而又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繁琐地操作。所有人都忙得满头大汗,甚至有好几位学生,最后走了几步之后,仰头昏迷了过去,然后立即被换班的人员换下。
二十六丹炉阵,是古丹学院最强的治愈阵法,也是神风联邦最强大的治愈阵法,同时也是最复杂的灵药系大阵,这个阵法就是挽救冰卡圣生命的唯一可能,不过目前看来,这个唯一的可能都还存在极大的不确定性。
守护在营帐门口的十多位金鳞卫身体都在不停地颤抖。
他们是最强大的禁卫军,心理素质还是战斗实力都万人莫敌,可是此刻却是没办法稳定住心神。
他们一直见证着这场救治的凶险,他们也是为数不多地见证过百里寒秋与陛下私下幽会场景的人,而知道得越多,就越是知道现在局面的凶险。
若是冰卡圣真有什么三长两短...
他们无法想象陛下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焦灼万分地等待中,不知到底过了多久之后,营帐内里的嘈杂和轰动慢慢地消减下去了许多,虽然救治还在继续,不过貌似局面已经没有先前激烈。
两三位浑身湿透,好像整个人才从水中被捞起来的古丹学院的老师疲惫万分走出来,一位金鳞卫连忙问道:"情况怎样?"
"基本稳定了,可以不用担心,不过只是确定了不会死亡,真正能否痊愈...尚且未知。"这位老师有气无力地回答了他们的问题之后,在精神和肉体的双重疲惫下,终于不堪重负地仰头昏迷了过去。
这位金鳞卫连忙搀扶住老师,同时回头望着营帐被内里灯光照亮的帐壁,长长地松了口气。
所有的金鳞卫都长长松了口气。
整个天空仿佛都长长松了口气。
只要人还在,那么很多事情就不会发展向极端的方向。
今天的陛下已经足够吓人,连他们这些亲近陛下的人都不敢想象,陛下更吓人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人盟历二百九十七年的九月二十日,这个余年庆,是两百多年来这两百多个余年庆里,最为独特的一次。
...
...
冰卡圣的伤势稳定住了,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什么时候会康复显然还是未知数,或许有可能,他这辈子都没办法再回到巅峰,甚至是更糟糕。
对于还在北逃的皇唐欢而言,并不清楚南方现在是什么局面,她可以确定的是,械圣真的死了。
如果说皇徐雪宗冷血无情对年轻学员们痛下杀手,以此毁灭圣土联盟未来几十年来的发展,是斩去了他们未来的根底,那么随着陈梦雨闭下眼睛的那一刻,不只是她失去了一个真正爱她的人,圣土联盟的半壁江山,也已经轰然倒塌。
泪水再多也有流干的那一刻,人们的哭泣在黑夜里慢慢地停了下来。
逃亡的路再长,也终究有尽头。
黑暗中北边的远山上,终于出现了圣土联盟紧急行军前来救驾的大军,探照灯将深邃的黑暗挖出了振奋人心的光明,汽车还有直升机的轰鸣让大地山川发出蓬勃有力的颤抖,如他们一行人这时候再度蓬**来的心脏。
皇唐欢这双被眼泪冲刷得清澈了许多的眼睛,比起早些时候更加地清澈了很多,这时候终**度闪烁起来了泪光。
身后,是饱受折磨的众位将士们喜极而泣下的欢呼声。
这一刻,他们真的安全了。
但是危险,则是笼罩了整个圣土联盟。
宇文化狼垂了垂头,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背着皇唐欢的后背微微挺了挺,加速带着大家迎向了浩荡的部队。
...皇室的房车打造得并不奢华,因为皇唐欢并不喜欢奢华和没必要的格调,除了在设计上融入了强大的械术让车体于这险恶山川中都如履平地外,并没有太多别样能彰显皇族高贵的地方。
房车内,皇唐欢躺在床上,呼吸微弱。
负责救治的几位随军的灵药师不停地检查着她身体的情况,脸色极度难看。
"如何?"随着主灵药师从隔间中走出,坐在门口的宇文化狼连忙起身询问道。
这位灵药师恭敬地看着圣土联盟现在唯一还有着强大战力的圣境强者,躬身道:"伤基本来自玄卡之力,庆幸路上的时候扁单先生为圣后稳定过情况,伤势基本稳定,不过没有长时间的修养不可能恢复,卑职现在下去给圣后调配灵药过来,军方行军里没有带这种程度伤势的灵药,需要临时炼制。"
确定没有生命危险,宇文化狼心里绷紧的弦才松了开来。
灵药师看了一眼他身上从颔角蔓延到胸膛皮甲下方而被掩盖的剑伤,看出来他身体内部也被这强大的剑意所伤,不禁担心地问道:"拳圣你的伤..."
"我没事,你尽快去给圣后练好灵药。"
颔首示意她退下,汽车短暂的暂停之后又在千军万马的护送中再度启动,朝着北边向圣土联盟的边境赶回。
在真正离开天泾岭之前,他们都不能说真正地安全。
而他这尊魁梧如山的身影,也这才回到了房车隔间里。
他本就是天底下最威严的男人,所以他进入了隔间之后,这生意暗淡的屋子里,陡然充满了股浓厚的方刚血气。
皇唐欢睁着虚弱地眼睛,看着房车车顶上的一副普通的凤凰图,不知在想些什么。
足足沉默了半响之后,宇文化狼才看着她这在房车红黄色灯光照射中依然能看清其苍白的脸,缓声道:"圣后,节哀。"
皇唐欢轻轻地叹了口气,气里,还有不尽的来自百里寒秋玄卡的冰凉,更多,则是来自她自己的心里。
他用圣后这个称呼,便是在强调她的身份,让她明白当务之急是什么,可是她仍旧忍不住颤声道:
"陈梦雨死了。"
宇文化狼在她的身侧恭敬地站着,有如一尊铁塔,眼睛里是数不尽的悲伤意,可是话语仍然平稳:"械圣还有很多的追随者,他们知道械圣的意思,会...坚定地站在您这一边。"
他想说矢志不渝,可是他没有念过太多书的脑子里浮现不出这个成语,所以在中间有了短暂的沉默,这个沉默让这句话显得没有那么地有说服力。
而宇文化狼自己也都说服不了自己。
并非是械圣的追随者会如何站队的问题,而是械圣的追随者们如何站队,都改变不了械圣死亡带来的联盟危机局面。
车外翻滚起了大风,大风卷着黑云,高像是巨大的车轮从这片山地上碾压而过。
"我回不了圣境了。"唐欢没有在意他说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落下了这么一句,轻飘飘的,但又格外沉重。
宇文化狼豁然抬头。
皇唐欢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重复道:"我清楚自己状况,此伤无法痊愈,即便痊愈,我也回不了圣境了,甚至,连泰斗境的实力都不可能恢复。"
这是天大的噩耗,让这个漫长的黑夜,仿佛都更加深邃。
"属下..."
"联盟需要圣境,尤其是现在,我痊愈都回不了圣境,那我活着还是死,有什么区别?"皇唐欢缓声说着,似是悲凉,可眼中无悲无喜。
宇文化狼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因为他心神也在颤动,也陷入了巨大的迷茫里。
"圣后..."
皇唐欢摇了摇头,目光无神地慨然道:"或许真的是天要亡圣土联盟。"
她忽然微微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我还有一步棋,需要你帮我,这是最后的希望。"
宇文化狼看着她平静的眸子,在数秒的时间里忽然间明白了什么,旋即震惊地看着她,隐约猜到了作为巫师的她,此前与自己谈论过某些巫术的她,在现在这个局面下,会提出什么样的方法。
"您的意思是...不可以!唐欢,不可以,联盟需要你,而且你这样做未必..."
"化狼..."她温柔的声音把他的慌乱轻轻地抚平,她柔和地看着他的眼睛,然后看着车窗外深邃的夜空。
"我只有这一个办法,否则,便只有等待圣土联盟的灭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