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似玉焦心等到丫鬟回府, 便着丫鬟单独在里间同她回话。听说今日有一位衣着富贵的小姐去过福善药堂,其人生得冰肌玉骨、仙姿玉貌,留的傅二小姐之名。
“便问不出身份么?”傅似玉蹙眉道。
丫鬟小心的回答:“奴婢听小二描述,倒觉得……有些像定远侯府的表小姐。”
傅似玉一时吃惊,未想听到这种消息:“定远侯府的那一位表小姐?她如何会故意做这样的事情?她同咱们有牵扯么?你无法子亲眼到人,又是如何确定的?”
“奴婢是听那药堂里的人言语,生了猜测,不敢妄自定论。”丫鬟谨慎道,“其中一人也说,因想知哪家小姐, 多瞧两眼,她似乎是坐定远侯府的马车离开。”
“定远侯府这位表小姐也姓傅……”傅似玉讷讷低声说着,眼里心里都俱是不可置信。假使当真是她做下的事, 有什么目的、为何种因由, 傅似玉没办法想象。
回想书房里傅二爷的表情,回想在英武侯府那人看自己的一记眼神和脸上的笑,傅似玉心里不是没有动摇。她沉默中定一定心神,压下了去问自己爹娘的心思。
如果真有什么事, 以前没有告诉过她, 现在也不会轻易说罢?傅似玉暗暗想着,又念着到底还未完全确定,不妨谨慎一些。等弄明白怎么回事,到时候再看看。
“晓得了,你先下去吧。”傅似玉说。
那丫鬟便即刻应声告退。
离开外书房以后, 傅二爷径自到了傅二夫人的院子。他一进去,已经得到丫鬟通禀的傅二夫人便迎上去,见他脸色似乎不对劲,只问:“二爷遇到什么事了?”
傅二爷一言不发,走到罗汉床边下来。他如今三十七,其实仍是壮年,只是比起年轻时候更一身的壮肉,也使他看起来更高大。沉着脸坐在那,犹如一座山峰。
看到他这个样子,傅二夫人心思转动,也坐到罗汉床的另一侧。她取过只杯盏,替傅二爷倒杯茶推到他的面前,声音依旧温和:“二爷喝口茶。”又遣退丫鬟。
傅二爷没有去碰那杯茶,斜眼一瞥便冷冷的问:“似锦现在在哪里?”
“似锦不该在老宅么?”傅二夫人故作诧异回。
傅二爷却沉声道:“她在邺城。”
“在邺城?怎么会在邺城?二爷又如何知道的?”傅二夫人立时追问一句。
“你不晓得?是真不晓得,还是在假装不晓得?”眼瞧着傅二夫人脸上什么都不清楚的模样,傅二爷忍不住出声刺道,“她什么时候到邺城来的,你不知道?”
“二爷说笑,老宅远在扬州,我又无千里眼,如何能晓得这些事?”她脸上看不出半分的恼,反是一笑,“倒是二爷,今天怎么尽说些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嘴上这样和傅二爷说着,傅二夫人心底却多少怪异。傅似锦从傅家老宅逃走,定远侯府便多出一位姓傅的表小姐……定远侯府,黎家这样到底是想做什么?
“由来不是事事尽在你的掌握之中么?你怎么会不晓得呢?似锦不在老宅了,当真没有人和你传过消息?”傅二爷质问着她,“还是说,你其实在故意欺瞒?”
“二爷今天过来若是为了找茬,便怒妾身无法奉陪。”傅二夫人听他字字句句都在逼问自己,终于表露出不快,是懒得多说的样子。
傅二爷冷笑一声,招自己的人进来,连同那些药包,被摆在傅二夫人的面前。他站起身,道:“似锦担心你夜里睡不安稳,特地与你送了这些五福安神汤来。”
“我若睡不安稳,二爷便睡得安稳了么?”傅二夫人粗粗扫过这些药包,面上隐隐生怒,“当年犯下错事的人,难道不是傅二爷自己么?来拿我好撒什么气!”
不是初次被这样顶撞,傅二爷仍气得不轻。
他手指着傅二夫人,横眉怒目,咬牙切齿:“你这个毒妇!”
傅二夫人同样站起身,笑又不笑看向傅二爷说:“我是毒妇,你又算什么?”
言毕一甩了衣袖,她反比傅二爷先一步走出去。
方家宅子。
半夜时分,方芙从噩梦中惊醒,身上一件中衣被汗水浸透了。屋内仅剩下一盏灯烛散着微弱的光,照不清她惨白的脸。反应过来是梦,方芙才拥着被子坐起身。
她抬手用力摁一摁心口的位置,来回深呼吸了好几次,那种沉闷的感觉才稍微散去了一些。床畔无人,张鹤人又不在……她闭一闭眼,脸上灰败之色愈发浓重。
方蓉刚出事那一阵子,这样的噩梦方芙曾经历过很多。但那个时候,张鹤是定然会陪在她的身边,还会好好安抚她、哄着她,如今却已经是不知在哪里鬼混了!
恍惚之中,方芙想起今天来过福善药堂的那一位小姐。明明不认识,那些话本不应该同她有关系,可说不明白,她总有种似乎那些话也在说给她听的感觉……
方芙想着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父母喜爱她、依赖她。福善药堂上下对她敬重,妹妹方芸也很喜欢她。张鹤虽有一些不正经,但好歹是个秀才,确实前途在望。
如果方蓉还活着,这样的生活她可以拥有吗?方芙想着,慢慢恢复平静。明天又会是忙碌的一天,在床上坐得半天,她又重新躺了下来,闭眼继续休息。
苏禧在英武侯府,同几位小姐有过攀谈,聊得还算愉快。之后没有过去半个月,她收到一封请帖,是其中的一位小姐主动邀请她去踏青,让她务必到场。
而今对她感兴趣的人太多,能邀请到她,估摸是觉得会多一些乐趣。苏禧决定去赴约,因而提前和黎永成打过一声招呼,于是得知黎简同样收到了邀请。
至出门踏青这日,苏禧在垂花门外碰到准备出门的黎简。
她笑着打招呼,黎简点一点头,便当是回应。
“少易哥哥不同我一起走吗?”苏禧问。
黎简拔脚正要走,听到她的话脚下步子一顿,说:“府里的车夫晓得怎么去。”
“可是,明明都是去踏青,却不一起走……”苏禧无辜看向黎简,“旁人不清楚怎么一回事的,没准以为我勾引你这位表哥不成,才被嫌弃了啊。”
黎简:“……”
他终究妥协了,和苏禧一道出门。
苏禧一如既往乘马车,黎简骑马走在旁边,外人看来,便多少有几分隐秘的保护之意。他们到了地方,已经有不少人到了。只是两人一经出现,掀起一阵热闹。
人群之中,苏禧一眼便望见傅似玉的身影。正好傅似玉也遥遥朝她看过来,她微笑颔首当打招呼,转而被两位迎上来的小姐左右拉过去,走向众人。
踏青正逢三月好时节,绿草茵茵,期间夹杂或紫或粉或白的无名野花,远处有绿柳枝条在春风中摇曳。近处几株桃花盛放,少女们都坐在树下,时有花朵飘落。
苏禧被拉到桃树下一并坐了下来,有人愿意照顾她,她自己又是一派落落大方,哪怕和众人不熟悉也不至于尴尬。傅似玉心里头藏着事,因而时不时看她一眼。
“傅小姐往前是住在哪里的?”有想打听她事情的,笑吟吟问。
苏禧含笑说:“我是从扬州来的。”
傅似玉听言,心头不禁一跳。她自然不会不知道,傅家老宅便是在扬州。会有这样巧的事吗?来自扬州,也姓傅,丫鬟说那天去福善药堂的人有可能是她……
“淮州名都,竹西佳处,扬州是好地方呀。”
“扬州我也去过的,还尝到正宗的淮扬菜,因是喜欢,索性带了个厨子回来。”
众人一句一句讨论起来,苏禧含笑认真听,不多言语。假使问到她,她便说上一两句,但话并不是很多。她们这边在聊着这些时,那边公子哥们也玩起了蹴鞠。
“傅小姐玩斗草么?”有人嫌这么坐着聊天太闷,想找些别的乐趣。
苏禧摇摇头,诚恳的说:“不曾玩过。”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傅似玉开口解释:“是一种游戏,‘斗草’分文斗和武斗,文斗便是比谁找到的花草种类最多,武斗便是比谁找的花草草茎韧性更强一些。”
“原是如此。”苏禧了然的颔首,“傅二小姐一说,便全明白了。”
“要试试吗?我玩这个,很厉害的。”给苏禧送请帖的那位小姐,笑着吹嘘道。
苏禧展眉而笑,爽快说:“好啊。”
傅似玉看一眼苏禧,心下一动:“你没经验,别是叫她欺负了,我来帮你罢。”
那位小姐佯作不满,面上笑着:“我何曾欺负过人,不许这样污蔑我!”
傅似玉也笑,站起身来,而后朝苏禧伸出手,也拉着她站起身。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