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诚未想在这样的情况下, 眼前的人会拒绝得如此干脆。想到她同张景有私情,还为这个人绣荷包,做出这般举动,只怕是情根已深种,由不得眼底闪过狠厉。
苏禧视线落在面前的石桌,不去看张诚,低声道:“此事终有瞒不住的一天,难道能逃得开去么?先时见荷包丢了,遍寻不见,已知不妙……也早有预想了。”
“只不曾预想, 东西会落到二皇子殿下的手中。”她细声细气说着,“殿下若是将事情捅出去,当真有许多好处么?不过一只香囊罢了, 或其实算不得什么。”
“无非是, 如我这般无足轻重的人要丢了性命,可别人,又怎见得?若事情捅了出去,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要面上难堪, 那个时候, 殿下当真能独善其身吗?”
张诚多少被说中心思,却轻易不肯承认。
他抬了抬下巴,笑笑:“做错事的人又不是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苏禧仰起脸看着张诚,似在看一个犟嘴的孩子, 复抿唇一笑道:“殿下心里是有数的。”笑意散了又说,“我自觉不曾做错事,却不知哪日才能过得安稳些。”
“若有得选择,谁愿意做这样见不得光的事情?倘若不应,也是要丢性命的。事情假使暴露了,同样是要丢性命的。左不过是这样的结局,可蝼蚁尚且偷生。”
张诚从她的话里听出来了一些端倪,暗暗揣测真假。苏禧低着头怅然道:“殿下今日同我说这样的话,是觉得我如今唯有任人摆弄的份吗?这话,倒也不假。”
美人心伤,张诚思索着她对张景或非当真有情,想着自己不是没有机会。他上前一步,说:“怎敢有如此想法?若不是没有早些发现夏姬,我定然……”
欲言又止,张诚不将话说尽。
苏禧徐徐抬了眼看向他,腮凝新荔,滚过晶莹泪珠,哽咽,复别开了眼。
张诚走上前去,抽走苏禧手中帕子欲帮她拭去泪痕。苏禧将脸也别开去,不给他这个机会,站起身来说:“东西,殿下随意处置罢,夏姬的命,在您手里了。”
不等张诚答话,苏禧快步走出凉亭。张诚手中握着她的帕子,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将帕子拿近了轻嗅一嗅,闻到她身上的那股异香,又深吸一口气,勾一勾嘴角。
苏禧没有将一只荷包落到张诚手上的事告诉张景,也没有叫他知道他们见过面、说过不少的话。而张诚,最后没有把事情捅出去。这件事成为他们之间的秘密。
五月中旬,冯皇后在宫中摆下宴席,邀请一众命妇贵女入宫赴宴。为显大度,宫中的妃嫔亦尽在被邀请之列。是以这场宴席,在宫里头办得分外的热闹。
苏禧顶着的身份,在宫里面没有人乐意和她亲近,参加这种宴会,大家也是看起来客客气气却绝不与她多说一句话。她不去攀谈找不痛快,一个人去往了别处。
已是夏天,荷花都开了,粉嫩的花朵被田田莲叶称得娇美。池边停着提前准备好了的小舟,苏禧扶着宫女的手上得了小舟,有宫人撑起竹篙让舟从岸边荡出去。
苏禧乘着小舟穿梭在荷池中,不客气的摘了两朵莲花抓在手里面,好似兀自玩得兴起。不经意往岸边看过去,她正巧见远远有个年轻男子朝这个方向走了过去。
“这莲蓬倒新鲜。”苏禧目光迅速收回来,落到近处。
宫女在一旁附和:“而今这个时节的莲蓬,当得上是最为新鲜的。”
苏禧抿唇笑一笑:“那可是稀罕了,我要趁机摘一些带回去才好。”她说罢不管不顾似的站起身,探着身子便去够那莲蓬,船身左右摇晃起来,人也载到水里。
宫人吓得顿时尖叫一声,只他们这会离岸边不算远,也没有到很深的地方,苏禧人从水里钻出来,无奈的说:“水不深的,哪有那么容易出事啊。”
她却没有再上船,举着两支荷花往岸边走,宫女忙让宫人将小舟给撑回去。等到宫女回到岸边时,苏禧早已上了岸。她手里攥着花,望向眼前立着的年轻男子。
苏禧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见到这个人。两眼扫过去,剑眉星目,长身鹤立,倒不失一个翩翩好儿郎。光是身上这份光风霁月的气质,便比张景张诚要好上几百倍。
齐昭是她早就看准了的计划一份子。张寿那德行,即便过去是为临江王,也得不到群臣拥簇,而在内乱时期,也恰恰有那么一个更得朝臣推崇的人存在。
这个人,恰好是齐昭的父亲齐如山。齐如山曾是西夏的大将军,为西夏立下过汗马功劳。西夏皇帝一日比一日糊涂,且想斩杀他,齐如山为保命便也发动叛乱。
在那个时候,齐如山和张寿尚且各自为营,相互没有牵扯。只到了后来,两边碰上以后,齐如山无心为帝,有意相让张寿,张寿却觉得他碍事,寻机取他性命。
旁人都看到齐如山和张寿志同道合,张寿取他性命自不会叫任何人知道。那时齐昭不同齐如山在一处,只以为自己父亲是被他人所杀,而张寿也做一副好人状。
战事平定后,为显示自己对齐如山的惋惜,也同样为安抚齐昭,张寿将齐昭封为武安侯,且赐了府宅,以及金银财宝无数。齐昭一一受了。
资料来自于系统,而苏禧在分析过齐昭这个人之后,她做出的判断是,齐昭或许远不是什么都不清楚。哪怕没认定,心里也不会没起怀疑。如此,事情好办了。
如果齐昭是一个没有什么能力的人,他便没什么用。不过,作为将军之子的他,在沙场上也是个战神,很是了得。这对于苏禧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事。
张寿、张景、张诚包括冯皇后、萧淑妃一干人,全无外乎是鹬蚌相争。苏禧想做得利的渔夫,光靠自己是不够的,她需要有人,齐昭这样的,正正好。
“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在此处?”苏禧蹙眉警惕问。
年轻男子不看她,客气回答:“臣武安侯,应皇后娘娘之邀参加今日赏花宴。”
苏禧听到武安侯三个字,挑了下眉。
她问:“你是……齐昭?你是……齐大将军的孩子?”
齐昭不意眼前的人会提及自己父亲,回想她的容貌,方窥知其身份。
轻拧了眉,他没有否认:“是。”
苏禧恍然,上下打量他,却笑,轻声说着:“武安侯,才十九岁的年纪便得封侯爵,有多少人一辈子也达不到。只是齐昭,认贼作父的滋味,好受么?”
这话说得过了且不免阴阳怪气,齐昭眸光凌厉望向眼前的人。
他沉声道:“话不可乱说,是会出人命的。”
苏禧不以为意的笑:“西夏亡,我早就该死了,还在乎这些?但是我同你说的,并没有半分假。张寿有次醉酒,不小心在我面前吐露了一些事……”
背后听见宫女喊她的声音,苏禧匆匆道:“有机会再同你细说。”
她转身往回走过去,没有再看齐昭。
齐昭也知不好多留,抬脚离开。
然而这一个照面间,听到的这些话,却深深埋在他心里。
宫女没有看清齐昭的样貌,探头望了两眼他的背影,依然辨不清身份,唯有直接问苏禧:“才人,这人是谁?他同才人说了些什么?”
“我怎知他是谁?”苏禧像不知说什么才好,“方才你尖叫出声,他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赶过来想要相救。既是一番好心,总要解释一声,难道还能说别的?”
宫女心觉有理,点一点头,看到苏禧身上的衣裙沾满淤泥,忙道:“才人的衣裙又湿又脏的,得快回去好好清洗身子、换一身干净的衣服才好。”
苏禧低头看看自己脏兮兮的一身,也点点头:“走吧,这个样子,身上难受。”
她拿着她摘下的荷花,带着宫女直接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睡了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