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现实。
程北坤脱下全息设备, 坐在自家的沙发上, 满脸细汗。
游戏时长应该总共二十四小时不到, 却和做了场长长的恶梦无异。
燕南离惊讶地望着他：“哥，你脸色和死人差不多, 快去休息下吧。”
程北坤回神打量妹妹, 见她身上还有绷带, 也是气色不佳, 才想起之前燕南离被激光枪打伤的事, 轻声说：“我没关系, 小宇怎么样？”
好久没用真正的嗓子说话, 声音真沙哑。
燕南离低头望向自己的平板电脑，用手指在上面飞快地打字，回答说：“应该救到了，但还没消息, 孔家人不会也搞什么猫腻吧？”
“他们为了营救杜宇冒这么大的险，竟然要这样被怀疑吗？”
房间角落忽然传来幽幽的女声。
程北坤回头看到孔莉香依然在家里监视着妹妹, 便勉强笑了下：“她不懂事, 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们, 是怎么监视到苏夙的？他的防备应该很严密才对。”
燕南离哼了声：“还不是靠我机智，你得好好奖励我。”
程北坤沉默挑眉。
孔莉香说：“是cyber公司安全部找到了他租用的服务器，一路顺藤摸瓜。”
燕南离讪笑了下，就在这时，她的平板电脑打来视讯电话，赶快接通后, 发现是两个高大帅气的男人架着伤痕累累的杜宇，其中一个报告说：“救到杜先生了，但是被苏夙跑掉了。”
杜宇满身满脸的血，左眼还紧紧地闭着，眼周全是淤青，基本上是靠身边人才能站稳，根本不像游戏里那样生龙活虎。
程北坤顿时心脏紧缩，冲过去抢来平板电脑喊道：“小宇，你怎么样？刚才游戏里是你吗？”
杜宇点了点头，嘴唇颤抖微启，却没有讲出话来。
他身边的男人又道：“我们来时杜先生连着全息设备，而全息设备上还有微型炸/弹，好在并没有爆/炸，已经被成功拆除了，明天我们就能回首都。”
程北坤：“马上找医生给他检查身体、包扎伤口。”
男人点点头。
程北坤又强做镇定的嘱咐：“小宇，别怕，以后再也不会让你遇上苏夙了。”
杜宇勉强弯了弯嘴角，一副随时将要倒地的模样。
燕南离在旁劝道：“哥，你别累着他了，我这就安排专机。”
程北坤这才勉强挂掉视讯电话，默默握起拳头。
或许因为《如梦令》的缘故，他对苏夙渐渐有了理解、有了同情，可是那理解和同情在看到杜宇的惨状后再也荡然无存——所谓的恶人，并不能因为他曾经悲惨，就必须施以同情。
这点毋庸置疑。
尽管基因科学之争搞得局内人四面楚歌，但程北坤毕竟还把cyber这个极有门面的公司握在手里，做任何招摇奢侈的安排都仍不在话下。
次日早六点，载着杜宇的专机就落在了首都机场。
与此同时，程北坤早就带着更为专业的医护人员守在那里，完全是无缝衔接般地把他抬到了救护车里，一路朝着私人医院奔驰。
杜宇是个人造人、而且是长生克隆人，血液奇特、身份稀有。
但这些在他生命安全面前都是狗屁。
程北坤沉着脸坐在车里说：“尽快为他安排全面检查，检查完后，所有医疗设备和记录都即刻销毁，小离，你亲自监督这件事，不得马虎。”
燕南离吃惊：“所有？”
程北坤说：“是。”
燕南离不嫌事大地对医生说：“那做个全息核磁吧！那机器销毁起来可贵呢！”
医生并没有开玩笑的医院，低头认真检查病历和ct照片，报告说：“看起来都是外力殴打所致的骨折和外伤，主要是眼睛比较麻烦，视网膜遭到破坏了。”
程北坤昨夜同样不可能睡得着，明明应当昏昏沉沉，却比何时都要清醒，听到这些话，简直有种濒临爆炸的灼热。
燕南离紧张地扶住他的胳膊：“哥，你别生气，这个有办法治疗的，大不了移植对吧？”
程北坤不喜欢抱怨、吵闹等一系列弱者的行为，但他现在真的很想发泄：苏夙这个混蛋，他再苦再难受，杜宇又做错了什么？拿杜宇发泄的他算个什么东西？
“好了，先治好小宇再说。”燕南离追问：“医生，小宇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
医生回答：“是镇定药剂的作用，睡着了也好，醒着会很痛。”
燕南离赶紧摆手：“好了好了！别给我哥火上浇油了。”
程北坤移开目光看向窗外，仿佛恨不得把苏夙从人群中盯出来活捉似的，满目愤怒。
检查一直进行了两个多小时，特别是视网膜的问题，竟然前前后后来了三个医生确认，最后这家cyber控股的医院才终于放过杜宇，让他安静地躺回病床输液。
程北坤很不安，始终在旁边守着，看到主治医生拿着报告回来，赶紧追问道：“怎么样，很严重吗？”
“我来倒不是因为伤情，而是有其他事情需要跟您汇报。”医生的眼睛里露出困惑：“我们方才的检查结果和前一个医院的数据根本对不上。”
程北坤不理解：“对不上？”
医生点头：“如果之前数据没错的话，那我只能说杜先生的细胞修复能力很奇特，盛于普通人十倍，而且他的视网膜，也在自我修复种……这……”
“不奇怪。”程北坤身体晃了下，想起杜宇的游戏技能，差点以为自己仍旧身处游戏当中，半晌才失笑出来：“这是自然的啊，他的基因……毕竟来自于一个特殊的人……总之，你保证他能恢复健康就好了，关于杜宇所有的检查记录，都不准外传，否则你会惹来自己承受不起的麻烦。”
医生保证道：“程总，这你放心好了，你对医院的照顾我很明白，我不会令你失望的。”
程北坤该相信他吗？
他连自己的助理苏夙、吴采子，包括副总何云都相信不起来，又怎么能去相信陌生人呢？
不到这倒也没关系，事情再扑朔迷离，迟早有个结果。
此时此刻，应该清醒地活在自己的节奏里，不能再因为外物患得患失了。
思及此处程北坤便摆了摆手：“没别的事就去休息吧，我陪小宇待会。”
医生说：“你也注意身体，一会儿护士会送晚饭来。”
程北坤嗯了声就算答应，等着对方离去，才坐下来望着杜宇叹息，喃喃自语道：“看你这鼻青脸肿的样子……最该对一切不满的是你啊，结果你却是最乐观的一个人……”
没想到，这个时候杜宇的嘴唇颤抖了下。
程北坤立刻扶住他的胳膊：“小宇，你醒了？”
“我鼻青脸肿……也没你……丑……你咋有胡子了……”杜宇吃力地哼唧着，半晌才眯着完好的右眼投来目光：“妈蛋，好疼……”
程北坤很少激动，但此时却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笑了下，又笑了下，最后把手按在他的额头上，俯身抱住他的脖颈说：“是我错了，我不该抛下你去诺亚公司，以后我不会再留你一个人。”
杜宇咳嗽：“秃秃，几天没见……你变娘了……”
“才几天吗？”程北坤再度嗤笑：“我还以为是半辈子……”
杜宇的呼吸很沉重，半晌才问：“你到底怎么了……苏夙到底让你玩什么游戏了……”
“这个以后再说吧，你先养好身体。”程北坤安慰似的拍了拍杜宇，也说不清为什么，这个小少年在他身边，带来的安全感却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代替的。
可杜宇一点劫后余生的样子都没有，反而带着痛苦说：“孔容被苏夙杀了……我打不过他的帮手，苏夙身边……有很多人造人……”
“我知道，这不怪你。”程北坤皱起眉头：“等你身体好了，我带你去见高敏，这件事必须有个了断。”
杜宇没多问高敏是谁，只是用那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笑模样，盯着程北坤的脸，声音颤抖地说：“秃秃，再见到你真好，我还以为……我就得这么死了……”
“瞎说什么。”程北坤心情复杂，微笑说：“对了，你姐联系我了。”
杜宇有点激动：“真、真的吗？”
程北坤：“她在法国，混的很好，迷惑住了李锦云的金主，今天我故意让你在首都机场亮相，她应该已经知道消息了，相信她会想办法联系你的。”
杜宇嗯了声，不安地问：“我是瞎了吗，我不想做独眼龙……”
程北坤无语：“不可能，只是视网膜有点受损，你的复原能力很强，再说就算视网膜脱落，我也可以给你做移植手术，没有任何值得担心的事情，嗯？”
杜宇：“那倒也不用移植，独眼龙也挺帅气的。”
“白痴。”程北坤这么多天第一次发自肺腑地笑出来，最后俯身吻住他的额头，默默地在心里告诉自己：不管别人的命运如何，希望小杜宇的苦难就此为止吧——已经快要被折腾出玻璃心的自己，实在不想看到那些丧心病狂的家伙为了争夺长生克隆人，而你争我夺、良知丧尽的丑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