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东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守护之剑的,只记得自己好像浑浑噩噩地飘荡了好久,一睁眼就发现头顶上是那面黑盾银剑的徽章了。
依旧还是那对破旧的木门,在夏日的季风里嘎吱摇晃,似乎下一刻就会从门框上掉下来。
大厅里依然是空荡荡的,只是两张桌子和八个圆木凳被擦得干干净净,和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时候截然不同。
现在这个小小的石头屋子里有了人气。
其实这时的守护之剑并不是空无一人,在清晨出发之前伊莲伊娜姐妹俩被留下来看家,现在她们应该正在后厨准备午饭,反正大厅里根本没有值钱的东西,并不需要专门看着。
抬头看了眼天空,明亮的太阳已经略微西斜,现在已经过了正午的饭点,但是丁东看到阵阵炊烟正从后院里飘出来。
"喂,醒了吗?醒了就起来自己走吧!"
耳畔传来并不温柔的吐息,丁东侧首望去,正好对上一双湛蓝色的眸子。这是一对很干净的眼睛,就像今天的天空一样,一碧如洗。
它的主人恐怕也是这样,是个纯粹的人。丁东忽然想到。
"谢谢你们!"道谢的想法忽然浮上心头,丁东顺着心意就说了出来。
"你怎么了?没事吧?"雷琳用怪异的目光打量着丁东,"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要不还是我们扶着你吧!"
"不用了,我自己能走了。"丁东从雷琳和加缪尔的肩膀上挣扎下来,尽管脸色苍白、脚步虚浮,但终究站稳了。
"是吗?这样就好!"
雷琳松了口气,率先走进石屋。加缪尔在丁东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掌,跟着走了进去。
靠在门框上,看着前方二人的背影,丁东发现它们并不像以往那样挺得笔直,深沉的疲惫将它们压得弯曲了些。
原来他们并不是不知劳累,而是为了照顾他才一路硬撑着走了八公里。
以后一定要加紧训练!丁东暗暗握拳,随即也走进了大厅。
刚蹭到凳子的边沿,三个人身体里的疲劳就再也压抑不住,一个个趴在桌子上瘫得像条死鱼。
大概是大厅里的动静惊动了后厨,蓝发蓝眸的少女手里拿着一根大葱就跑了出来,看着她静如平湖的瞳孔,胜利归来的三人立刻就明白来的是姐姐。
伊莲垂手站在大厅的后门口,呆呆地望着趴在桌上的三人,大约十秒之后,眼底忽然闪过一丝波动,然后扭头又跑回了后厨。
不大一会儿,伊娜就带着伊莲端着午餐走进了大厅。
少女穿着围裙,额头上汗水抹了又抹还是在不断往外渗,后来她索性由着它们往下流,将所有人的午餐在矩形木桌上摆好。
守护之剑的财力注定了这一顿午餐不会很丰盛,桌子上每一样食物在东城区居民的餐桌上都能找到,它们朴素但同时又是最容易填饱肚子的。
贫苦人民总是掌握着最简单有效的生活方式。
狼吞虎咽地将桌上的食物一扫而尽,再简单地冲了个澡,三个人便各自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不知道睡了多久,丁东觉得身体暖洋洋的,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大脑里昏昏沉沉的感觉也减弱很多,就是胳膊腿和身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
悠悠然睁开双眼,丁东立即又眯起了双眼。
暖红的夕阳从半开的窗户投射到丁东的床上,如同母亲的手温柔抚摸他每一寸皮肤。
窗外飞过两只不知名的鸟儿,欢快的鸣叫声从窗户飘进房间,外面的街道上归家的孩童也发出快乐的笑声。
又到了傍晚,又是回家的时候,可是他已经回不去了。
那就把守护之剑当自己的家好了!丁东拍打脸颊,使自己的精神振作起来。
推开房门,走进后院,雷琳的身影便出现在丁东眼前。这个以柔弱肩膀扛起守护之剑的少女早早便起了床,后院中央小小的训练场上到处充满了她的脚步和汗水。
大厅的铜铃被人摇响,又到了晚饭时间。
丁东等候雷琳收功,和她一道步入大厅,加缪尔却从外面走了进来。
今天晚上的正餐应该算是给他们准备的庆功宴,桌上的菜色明显比中午丰富了许多,最显眼的就是桌子中间的那只烤得油亮的烧鸡。
守护之剑的成员都不是富裕之人,面对很少出现的丰盛晚餐,每个人都把心思花在了对付食物上就连雅莉珊德莉娜和巴顿两个小家伙都难得安静下来。
满满一桌子的食物仅仅十几分钟就被七张嘴给消灭干净,在这个缺少夜生活的世界,饭后闲谈便成了重要的打发时间的手段,只是今晚守护之剑的谈话并没有给人轻松的感觉。
"加缪尔,说说污血者的生命尽头是怎么回事吧。"丁东挑起了话题。
"丁东,在这种令人高兴的场合你在说什么呢!"雷琳的反应颇为激烈,她一拳砸在桌面,桌子上的蜡烛差点跳了起来。
只有你觉得现在是令人高兴的场合吧!丁东很想开口,但最终还是不忍心吐槽她。
他环顾四周,加缪尔脸色从晚餐开始就不怎么好看,两个小家伙则像是预感到什么,雅莉面无表情,巴顿则有点紧张,而伊莲伊娜则一脸茫然,完全没弄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眼见雷琳还要继续拍桌子,加缪尔看着她摇了摇头:"这件事他迟早要知道,现在由我告诉他说不定对他,不,对他们更好。"
说着,加缪尔又看了眼伊莲伊娜。
"丁东,你觉得污血者的体质和一般人相比怎么样?"加缪尔忽然问。
"当然强了很多,"丁东不假思索地回答,"不论在任何方面!"
加缪尔点头,大概算是认可了丁东的回答,但他紧接着又问:"那你觉得我们的寿命也很长吗?"
"大...概吧!"这回丁东有点拿不定主意了,他毕竟才来到这个世界不久,对这个世界的很多方面都了解不深,至于原属于这具身体的那点儿记忆直接被他无视了,一直窝在莱登城贫民区的普通人能了解多少世界的真相?
但是,身体素质强大应该能活的更久吧。
加缪尔先点头,很快又摇头:"你说的也不算错,如果只是单纯的活下去,我们的寿命远比一般人类久,但是那样活着是毫无意义的,作为一个人类来说。"
"毫无意义?!"只要是活着怎么会没有意义?没听过好死不如赖活着吗?丁东惊诧。
"没错,就是毫无意义!"加缪尔一脸严肃,根本不像开玩笑,而且丁东并没有见过这个男人和谁开玩笑。
"你应该知道污血者的强大来自身体里的魔龙之血,但是也正是因为魔龙之血,当我们每强大一分,我们就远离人类一步,最终我们会变成魔龙!"加缪尔语不惊人死不休,"而使用能力则会让这一过程加快,丁东,记住,以后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能力全开,那会极大地缩短你变成魔龙的进程!"
丁东想起决斗场上刚狼对巴贡能力全开的指责,原来这只是为了保护同伴。
丁东沉默了几秒钟:"那又怎样呢?就算变成魔龙不也是活着吗?"
作为二十一世纪的宅男,丁东看惯了各种穿越,那些穿越成妹子,哦不,穿越成野兽的主角不也活得很滋润吗?
"哈哈哈..."加缪尔的笑容很难看,笑声跟哭似的,"活着?如果满脑子没有作为人类的意识只剩杀戮也算活着的话,那就算是活着吧!"
"没有人类意识?你为什么这么笃定?"丁东还是难以置信,"难道你见过变成魔龙的人?"
他没有想到加缪尔居然点头了。
"没错,我亲眼见过,而且是我亲手结束了他的生命!"加缪尔浑身颤抖不已,豆大的泪珠止不住地从他的眼角滑落,"那是我最好的兄弟,他在我眼前变成魔龙,在完全失去理智之前哀求我杀了他!"
丁东没有继续问下去,他不想在这个看似粗犷实则心思细腻的汉子的伤口上撒盐。
那些面目狰狞的魔龙居然可能是人类变化的,丁东不知道自己杀的那一只是不是,但这种事光想想都有些可怕,更不要说亲身经历了。
窗户狭小的石头屋里没有一丝风,桌上的蜡烛的火焰笔直地往上冲,没有一点儿摇晃,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哎呀呀,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
为了让东城区居民更方便来寻求帮助,守护之剑的大门从来都是不上锁的。
此时,这扇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的木门被人推开,木门和门框之间难听的摩擦声,以及忽然灌进来的风,大厅里的空气骤然活过来了。
走进来的是个青年男人,他的脚上蹬着一双擦得黑亮的皮鞋,腿上穿着烫得笔直的咖啡色长裤,上衣则是与裤子配套的裁剪得体的小礼服,胸前还很考究的扎了白色丝巾。
这是个生活精致的贵族男人,和硬装出贵族风范的欧布不同,他就算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身上的贵族气质都在时刻提醒着别人他是一名真正的贵族。
在男人推开门的瞬间,伊娜的眼神就变得警惕起来。
东城区的居民大都排斥贵族,一般是厌恶他们欺压贫民,一半是嫉妒他们的财富和权势。
守护之剑扎根东城区,和这些贫苦的居民站在同一立场就成了理所当然。
"杜威,你来这里做什么?"雷琳挑着眉问。
"美丽的雷琳小姐,"名为杜威的青年行了个贵族里,"沃森大人听说守护之剑在决斗场取得胜利,特地在府上为你们准备了庆功宴,时间定在明晚六点。"
"好了,我知道了!"雷琳还没有从之前的气氛里回过神来,语气有些冲。
杜威却对她的失礼视而不见,双手奉上了一张烫金色的请柬,然后就转身离开了守护之剑。从头到尾他的礼节都无可挑剔,就连嘴角的弧度都控制得恰到好处。
"我们去不去?"瞟了眼桌上的请柬,丁东怀疑所谓的庆功宴恐怕是鸿门宴。
"去,当然去!"雷琳一巴掌拍在桌上,将请柬收了起来。
加缪尔可怕到近乎读心的察言观色的能力再次发动:"放心,沃森大人一直是我们的支持者,他对我们没有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