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苏合对于素未谋面的郁子规,印象极其不好。
知道有一个游魂夺走了自己赖以修炼的傍身仙器,占据多年、私自使用多年,顺便导致自己仙途停滞多年无寸进,一个正常的修行人能心平气和,第一时间理解对方的难处吗?显然是不能的。
所以,章苏合哪怕知道自己玉牌被夺纯属两个仙童造成的意外,一个游魂未必清楚身份玉牌对一个仙舟人来说代表着什么……她也对郁子规没有好气,乃至往坏里猜测,那游魂有没有见财起意,将她的玉牌空间据为己有,把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当做自己的东西。
郁子规用了她的玉牌,那毕竟是等于动了一个仙人最私密的随身修炼空间,等于侵入了一个仙人的私人洞府!
无意中的侵入也是侵入!
当三人踏着贯穿人仙界全界的天空光桥,赶往土行大陆时,两位男仙一路热烈议论着要怎么私下里给那条游魂一点教训瞧瞧。不过章苏合却没有掺合进去,她只是沉默。
……
与此同时,仙舟第一层,鬼仙界。
另一个得知郁子规登上仙舟的人,却对此事有着全然不同的态度……
位于仙舟最底层的鬼仙界与上面四层世界不同,它是从上到下完全封闭的,宛如一个不见天日的地底空间。
鬼仙界,从来没有天空。
无尽的黑暗构成了这方深不见底的幽冥地界,数不尽的混沌雾水聚集形成阴间万流,汪洋之上坐落着千洲百城,灯火如繁星。
鲸舟上的鬼仙界明显是模仿旧时代的“黄泉地府”而建造的,但是远比昔日勾连了天地间每一方世界的黄泉地府要狭小、简陋得多,连比都不能比,只能算是一个被压在四层仙境之下的小世界,小空间,还不如某些世界内比较古老的秘境来得广大和深邃。
因为这小小的第一层仙境,只是为了容纳仙舟上所有的鬼仙、所有初生的魂魄,让他们栖身、学习仙途常识、完善三魂七魄、修完整个鬼仙之境的训练营罢了。鬼仙们要在这里完成各种功课,赚来一枚属于自己的身份玉牌,然后才能正式成为鲸舟的仙人,升入人仙境……
某间洲城,某条挤满了鬼仙、半空中飘满各色纸灯笼的街巷,某间气氛肃穆的木工坊内。
一个如山一般巨大的木轮上下列满了戴满镣铐的鬼仙境可怜魂魄,每人蹲在一个小木轮边,吭哧吭哧地转动着它,带动整个大木轮的运作。其中有一位鬼仙格外的与众不同,他一心两用,手上忙活着小木轮,实际上神念正在摸鱼。
“什么?!”
一声惊叫,引来众鬼仙侧目。木坊督工快速地向这边走来。唐狸子赶紧把魂中玉牌往角落里一藏,假装不是自己发出的声音,低头乖乖转木轮……
好不容易混过了督工大人的巡视,鬼仙唐狸子一副牙疼的表情,重新把玉牌摸出来,神念重新探进去。
“她居然能变成气运之子……”他震惊地想道。
“完美!完美翻盘!”
“服了服了!”
只见唐狸子自己的玉牌空间里,一扇淡黄色装饰珍珠的木屏风立在一座歪歪扭扭的小木楼里,上面正闪着无数滚动的萤光白字,有时还配有不少幻景碎片,一闪而过。
正在受罚途中,以简单劳役形式接受再教育的唐狸子,被没收了平衡使的金德仙躯后倒是保留了他的身份玉牌,等他受罚结束之后可以直接引导他重回人仙境。正是因为玉牌在手,给了他时时摸鱼放松的机会。同时,也让他能够第一时间得知人仙界那边流传的最新八卦……
每个仙舟仙人手上玉牌空间里必有一扇屏风,或者一座玉壁、一片水面,总之是方便给玉牌主人传递讯息的载体,承载了水之大道,即万界智识、传递情报、沟通讯信、流动不息和百变莫测……等等。所有人都是通过它来对外联络,对内收集并解读万事万物的本质的……唐狸子刚刚就通过神念投入屏风跟人仙界诸仙聊天时,意外看到了关于郁子规的消息。
有位人仙对大家说,他在土行大陆看见了一位神仙境的身影,居然是他们从来没露过面的副司大人刚从舟外回来,他身边还带了两个新世界来的气运之子。他详细描述了那位大能长什么样,那两个气运之子又长什么样……唐狸子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嘿嘿,关于这件事,不巧,我刚好是知情人……”他熟练地用神念写道,往屏风上讨论得极热烈的一团团萤光字迹里投了一团新的萤光。
其他正疑惑的人仙私下给他发来一连串询问。一贯喜欢搞事的唐狸子成为了众人目光焦点,顿时飘飘然。但是碍于破界司两位地仙警告过他,他也没法直接透露,只好抛出悬念就溜。
“我知道他们是谁!我可是被坑惨了,”他语气神秘地道,“他们既然回到舟上了,咱们人仙界很快就会发生一件大事,两位阁下肯定没几天就会发布消息。你们想知道内幕吗?来问我呀!我偏不告诉你们!”
扰乱了一番舆论的唐狸子美美地把神念撤出屏风,蹲着琢磨了起来。
“你是成功脱身了啊,郁子规。那么,对于给了你那么多帮助的我,你是不是该回报一二呢?”唐狸子理直气壮地想道,“啧啧,气运之子,气运之子……”
“你怎么那么好运气啊!求抱大腿!”他低头看了看魂魄状的自己,哭丧着脸想道。
唐狸子可以算是郁子规最熟悉的陌生人了。他扮了那么多年万能的随身“器灵”,早已对郁子规了若指掌,十分不要脸地认为两人已经是至交好友了,这当然还没有得到郁子规本人的承认。
见她登上仙舟,他跟章苏合一样说要找她“要解释”“要回报”,实则却不像后者那般是真的要找她发泄怨气。实际上,唐狸子看见郁子规有了足以逼迫两位阁下郑重款待她的底气,他还是挺替她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