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生的世界里,所有的花都枯萎了,所有的颜色都褪去了。他像一棵断了根的草,整日四处游荡,他并不知道自己心底有什么目的,也不知道为何要这样做。他觉得自己是一棵树,但是只剩下树皮。只有树皮还在坚持保持一个生物的外形,内心早就空空荡荡了。
在接下来的这些岁月里,程生心里深觉恐惧。当一个人的心都被挖了出来之后,孤独都是微弱的,这个时候每个人都会想到未来的路该怎么走。曾经那个陪自己越过千山万水的人突然走丢了,你孤独,你难过。但是当你下定决心重新上路之后,看着前面大雪封山月影重重,你不害怕吗?
这几天,程生无数次想要跟安之瑶分享自己所看见的一切,就像平时一样。但是当他回头刚说出第一声你看的时候,他就僵住了。整个人的表情由满脸喜悦变得死尸一般的铁青。他在原地怔住,低头一言不发。似乎全世界的喜悦都在此生和他绝缘了。夜色降临的时候,他一个人望着天上的星辰发呆。他多么想,安之瑶并没有离去,而是化成了天上的一颗星星,这样他就能每天晚上都看见她了。但是吹来的晚风又马上用冰冷的温度打破了他的幻想。生就是生,死就是死。沉舟侧畔并没有千帆驶过,病树前头,也许再也没有春天。
在这段时间里,程生无数的朋友都有来看望他。他最近听到过得最多的一个词就是节哀顺变,所以当他在第二十二次听到这个词的时候,他把门狠狠地甩上了,把朋友拒之门外。程生并不过分,谁也不能说他过分,哪怕他这一生就此沉沦,你也只可以惋惜他,但绝不能鄙视他。因为伤口有多疼,永远都是受伤的人知道。倘若文字能传达疼痛,或许“节哀顺变”这个词早就消失了。
程生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这么漫长,它像一把钝刀,缓慢但强烈地从他的生命中划过。由于长时间的沉默不语,导致他现在说话都很困难。他拒绝和任何人交流,他在白天盯着钟表,他认为那是时间走过的脚步,每走一步,就代表在夜晚的星辰中,他又距离那颗可能是安之瑶化成的星星又进了一步。那里可能就是归宿。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这深入到骨髓的悲伤里,程生终于受不了了——其实他早就受不了了,而在这一天,他决定自己去找那个归宿。他想跟过去的自己道个别,他想跟另一个世界的安之瑶见一面。很多人都觉得程生得了幻想症,觉得程生天天说安之瑶在哪里在哪里,绝对是精神出了问题。但是程生永远都坚定地反驳回去,他清晰而不容反驳地告诉他们,他能感知反正安之瑶的存在,而这种感知他们根本不理解。程生根本不在乎他们能不能理解。人们对于“疯子”的定义一直是很**的。只要这个人做出了违反常人的举动,那他就是个疯子,而这种定义是不对的。他可能只是感知到了别人感知不到的东西,而做出了相应的正确的行为。野狗永远理解不了家犬的行为,就像愚民永远理解不了艺术家的作品。而恰巧,艺术家都是疯子。
程生开始了他的计划,并且付诸行动。每天晚上如潮水般涌入胸口的思念迫使他赶紧行动起来。他翻阅了很多古书,还找到了很多的风水先生请教。经过了几个月的了解和修行,他终于找到了能寻找到安之瑶的方法——讲自己传送到最深的地府,然后开始寻找。
他在自己家的后山找到了一块空地,大概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按照自己所学的方法,在地上画了一个直径大概三米的圆形符文,在他修饰这符文的细节的时候,他的同事恰巧经过这里。看到他又开始做起了他们不理解的事,他们嘲笑起了他。
“程生,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该差不多了,你唱戏的不累,我们看戏的都累了。”说完他们讥讽地笑了笑。毕竟,他们对于程生的同情,早就在他们在微信里发的一句节哀顺变之后就消散殆尽了。
而程生从来都没需要过他们的同情。他仍然自顾自地画着符文,并仔细地检查上面有没有差错。他像在创造一件精细的艺术品,每一笔都镌刻着自己的心血。在此时的程生心里,没有什么比及时见到安之瑶更加重要。
终于在一个月圆之夜,他终于完成了自己的艺术品,这简直是一件杰作。从上方看去,符文像大地的眼睛,圆润且精致,似乎是镶嵌在大地之中。而近看的话,又发现这个符文之中每一处细节都错落有致,所有的勾勒与涂抹都细致入微,恰到好处。
现在,他站在符文的中间,准备给他的作品填上最后点睛的一笔。他站在月光下,双手合十,嘴里念着咒语,随着咒语一段一段的念出,整个符文也开始发出了点点的光。他更加认真地施法,缓缓变亮的符文刹那间迸发出了一抹幽蓝色的能量,这能量继而从他的身体里继续向外迸发。能量继续流动,他的头发纷飞了起来,整个人身上像燃烧了蓝色的火。他睁开双眼,整个眸子都变成了碧蓝色,他现在就像一个由纯洁能量构成的灵体,他继续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势,直到这光芒把天上的云彩照的透亮,这时的他已看不清轮廓,好像一个火人矗立在一个巨大的能量源之中。他的轮廓越来越分散,直到他和这符文形成的巨大蓝色能量混成一团,只见这团不灭的蓝色之火的范围越来越小,高度也越来越高,然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最后它变成了一天通天的细线,发出一道耀眼的光芒后,整个系统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程生施法的位置上现在什么都没有,就像从没有人来过这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