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过工程的人都知道,施工这玩意儿,并不是什么特别牢靠的活,哪怕你千小心万小心,工伤事故也是层出不穷的。
引发事故的因素是很多的,高空堕物、酒后施工、坑道塌方、安全措施不得力、警示标识没有竖立或者竖立后因为种种原因没被人看到。
骑马坐轿三分险,天底下并没有那么多安全的工作供人来选择,毫不客气地说:钱并不是那么好挣的。
说起高危行业,又要有人说起警察了,什么守护一方平安,生命随时受到威胁,每年都有多少警察在执行公务时牺牲,很是一份高尚的职业。
说穿了都是在扯淡,建筑工人和农民工的死亡比例,并不比警察低,人家也是为城市建设添砖加瓦,栉风沐雨地为大家修建可以遮风避雨的场所,可也没多少人称颂他们的高尚。
哪一个稍微大点的工程背后,没有死过人呢?
起码,建筑工人并不需要走后门,送重礼才能从业的,可现在的警察,有几个没花钱就能得到这个职业的?嫌危险还打破头抢着进?
上任一个大等城市的派出所所长,没有五十万那是想也不要想的,钱从何出?又如何捞回?这是一个大家都明白的事儿。
扯远了,再说先阳这件事。
严格地说,这件事上辛总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责任,他本就是在异地施工,人也算得上谨慎,防护措施做得还是不错的。
天气炎热,吃过午饭后,工人们有段休息时间,几个郑豫省的民工闲着没事,打闹了起来。
打闹就打闹吧,遗憾的是,他们打闹的地方,是写字楼的十六层。
为了便于施工,十六层超出楼外墙的部分,用钢丝拉着竹制的架板,几个人闹着闹着就跑到了架板上。
然后,非常意外,拉着架板的钢丝断了,五个工人直接就掉了下去,其中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反应灵活,胳膊一伸,没命地挎住了十五层楼边的铁管栏杆。
虽然胳膊脱臼了,只是有这个缓冲的工夫,少年的另一只胳膊也圈了过来,这当口,他根本感觉不到脱臼时那巨大的疼痛。
那四位从十六楼摔下去,三个当场就完蛋了,剩下一个,大概是落地时受到了什么缓冲,居然没死透,还有口气在。
万幸的是,楼下没人,要不,事情就更大了。
辛总做人还算厚道,马上打了920急救中心的电话,当然,他想不厚道也不可能,工地附近,有两个当地人临时开的小卖部,这种事,遮是遮不住的。
紧接着,派出所、劳动监察大队和房地局就有人来到了现场,初步排除了谋杀的可能性之后,二话不说,停工整顿吧。
搁给官方的工程和施工队的话,停工整顿不过是几天的事情,但私人的,那纯粹就遥遥无期了。
安置四个死者的家属,并没有花了辛总多少钱,一人五万,二十万就打住了,可要重新开始施工,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辛总拖不起,成树国和马慧健也拖不起,眼下是工地出事,并不是说换一家施工队伍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再说,换施工队注定会带来一系列的麻烦和弊端。
对这样的事故,马慧健有经验,无非是花钱而已,只是,很遗憾,他的经验,是内海的经验,事实证明,地域差异是普遍存在的。
在内海,这样的事故要交一百万左右的施工保证金,并且在有关人等的检查下,证明安全措施都已经到位,就可以恢复施工了。
偷偷塞点钱给相关领导和办事人,也是必须的,但内海那里,关键是看你的防护措施有了改进没有,完善了没有。
可先阳这里,却绝对不是这么个程序,劳动监察大队和房地局先把球踢到了派出所那里:一切事情,等公安先定性之后再说吧。
这件事中,供警察们发挥的场所并不是很多,一起实实在在的工伤事故而已,起因也不过是农民工的素质有点低,自我保护的意识太差。
甚至,成树国都没怎么塞钱,不过拿了几条烟给警察,就搞定了公安方面,他本也做过警察,自然知道分寸。
更别说,成总的背后,还有一个楚老板,那是先阳市大多警察听都不想听到的名字,能绕着走就绕着走了。
公安系统搞定了,按说,以成树国的能力和口碑,搞定另外两个部门,也是不难的,只是,成树国拿了二十万出来公关,居然没人买他的账,实在让他有点恼火。
说不买账,也是假的,只是这两家不知道怎么想的,一个劲地把责任往对方身上推。
房地局的说,先让劳动监察大队出个证明吧,有了他们的证明,我们这里马上就能行文,让你恢复施工。
劳动监察大队的说法正好相反:只要房地局能行文,那我们这里根本连证明都不需要出,你们只要完善了安全措施,我们去揭封条,顺便再监督几天就可以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踢皮球”了,属于比较低级的敲诈勒索手段。
成树国不是不明白这个,只是,在他看来,在这件事中,自己这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错误,莫不成,二十万你们还嫌少么?
在他的眼里,云飞的钱,那跟自己的钱没什么区别,这个项目前期,虽说他花了有一千多万的黑钱,但都是花在正经地方了,照形式看,眼下这点事,二十万已经不少了。
所以,以豪爽见称的成副总也难得地小气了起来:花钱是可以的,但乱花的话,不是让弟兄们笑话,说自己办事能力不行么?
他手头有几个先阳人,二灵也兼了工地的保卫处长,消息一路打探下去,得,还真是那么回事:人家嫌钱少。
二灵打探出来的消息,让成树国都有点惊讶,敢情,因为这个项目前期是罗书记批的条子,各方都嫌捞到的好处太少了,现在想借了这个机会,大捞特捞一把。
据私下流传的资料,时下的房地产开发商,虽然能获得空前的暴利,但利润中有四成被政府职能部门瓜分了,要是再算上应酬交际、银行贷款、私人馈赠,房地产公司的利润还要再下降百分之二十左右。
要是说不断炒房,人为地把房子的产权转来转去,涉及到的银行贷款就更多了,成本会猛增,这也是很多老百姓买不起房子的根源。
而先阳这片地,楚云飞先花了一亿七,后面转变用途补了一部分差价,连上交际的费用,总共才花了三亿三千多万的模样,难怪各个部门不满意呢。
听到这样的传言,连成树国也要皱皱眉头:我操,云飞,你们河东这里的人,也实在太黑了点吧?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就必须联系一下楚总了,不管怎么说,云飞是答应了马慧健的,在先阳,上层关系是由这边来负责的。
楚云飞刚从机场接了罗湘堇,还没走到“小筑云飞”呢,就接了这么一个电话,实在够扫兴的。
这事肯定不方便找罗书记出面的,罗书记那头,好处都还没给呢,不过,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做事倒也不急在一时,等房子卖了,再给都未必迟吧?
他沉吟一下,“树国,他们的意思,是想要多少钱?”
“他们的胃口大了,”成树国在电话那头抱怨,“看那架势,每家不给个两三百万,就别想开工,没准三百万都不够呢。”
“妈的,这是老太太吃柿子——专拣软的捏呢?是不是看着咱们一直奉公守法,不收拾一下不痛快?”楚云飞大怒!
没错,虽然得到这块地,楚云飞是用了点小手段,而土地用途的审批,也是沾了罗书记的光,但从其他方面讲,除了这两样,一切都是从正规渠道来走的,该有的手续,他一项都不缺。
搞房地产搞成这样,实在是可以算行业中的典范了。
遗憾的是,一旦成了典范,也就意味着相关各部门没有什么油水可以捞了,这年头,不怕你不规矩,就怕你太规矩。
那就别按着规矩来好了,这年头的人,还真是给脸不要了,楚云飞冷笑一声,“这样,树国,你安排一下,直接开工,既然咱不知道接下来该办什么手续,干脆就不用管那么多,我倒要看看,谁敢来找咱们的麻烦。”
“那工地上的封条怎么办?那可是监察大队和房管局双重封过的,”成树国在电话那头怪笑,“要不要再开一个门?”
楚云飞琢磨一下,觉得这个法子不错,“那就再开一个好了,不用撕封条了,这也算给了他们面子了。”
“那他们要来捣乱怎么办?”成树国索性就多问问了,“直接把他们打出去?”
“何必呢?”楚云飞嗤地笑了起来,“这事你让二灵办吧,对了,先阳有个叫洪卫的,还欠我点人情,随便给他点钱,让他们来处理吧。”
洪卫在葛家兄弟一事上,做过中人,楚云飞没驳这厮的面子,丫也知道飞哥的厉害,出点小钱,应该能用得动吧?
用没执照的流氓对付有执照的流氓,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反正这年头想规规矩矩地做点正经事,实在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