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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寿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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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妍不必采选,王家上下都松了一口气,心头大石终于落下。

刚紧张过这般大事,戚氏也想开了许多,徽妍和王萦的婚事也不那么着急了,吩咐王z再好好看看,挑个合适的人家才是。得了这话,徽妍和王萦也轻松了许多。

一切重归平静。

春去夏来,雷雨渐多。王家的田地虽置的不好,宅子四周却是景致宜人,桑林和竹林绿油油的,路边栽的花木开满了花,小河涨了水,流的哗哗的。戚氏很喜欢宅院外面的景致,常常带着儿孙们去散步,让仆人们带着茵席浆食,到原野里赏花,到水边赏鱼。

如今,徽妍才觉得,自己真的在过着归田的悠闲日子。她每日在家中,或者陪伴母亲,或者与兄长下棋,有时教教三个侄儿侄女读书识字。这般情景,她在匈奴时,也就只能做梦的时候想一想。

当然,如果没有府库里的烦心事就好了。

过几日师戚氏五十五寿辰,家中要办寿宴。筹划之时,曹谦将上月的账册呈与王z和徽妍,仍是入不敷出。

王z看着,脸色不太好。

徽妍却是平静,这些其实都在意料之中。

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就是田地里的庄稼,如今禾苗才长起,要到秋天才能有收成。仆人们在宅后也开辟了菜园,养了禽畜,还有鱼塘,其中产出也不过满足家中日常食用。王家上下衣食不缺,缺的是钱财,如今青黄不接之时,家里用钱,是靠徽妍周济。而戚氏的寿筵,总须采买些物什,也还要花钱。

“要不然,便节省些。”王z对徽妍道,“不请那么多人,家中的酒肉也能招待吃一顿。”

徽妍想了想,摇头,“母亲早就逢人说起寿筵之事,亲戚们都知晓了,怎好不请。”

“那……”

“兄长不必担心,一场筵席也费不了许多钱。”

王z很不好意思:“徽妍,你已经帮了家中许多……”

“一家人,兄长莫说这些。”徽妍忙道。

话虽如此,徽妍心中还是打起了鼓。她虽然还有些钱财,但坐吃山空总不是办法。每到这时候,她就会去数日子,李绩出发已经有月余,过不久,就该回来了吧?

随着日子临近,王家上上下下又开始忙碌起来。徽妍和王萦为戚氏做了新衣,陈氏做了新履,日日要做针线。除此之外,徽妍还要帮着王z夫妇主持内外,算着请了多少人,该宰多少禽畜,买多少酒。有些远道而来的亲戚,夜里留宿,还得将一些屋舍腾出来,以备待客。

从前在匈奴,公主每设筵席,都由徽妍操办,如今戚氏的寿筵,内外之事虽繁杂,徽妍也仍然安排得井井有条,戚氏见了,亦是惊讶。

“亏得是有了你。”她说,“你兄长与长嫂加在一处,也不如你得力。”

徽妍笑笑:“母亲,兄长乃一家之主,宾客都要他出面,长嫂要照料三个儿女,哪有许多精力。”

戚氏摇摇头,道,“你莫以为我不知么,你兄长那性情,治学可成,掌家难为。你长嫂自幼便是大户中的闺秀,在内宅相夫教子身后,打点家事却一样无甚主意。”

王萦道:“那如今可不是好了?二姊什么都会,此后家中便让二姊来掌。”

戚氏点点她额头,“岂有女儿掌家,且你二姊总要嫁人,还如何掌家?”

徽妍笑道:“母亲若不弃,我不嫁人便是……”

“胡说!”戚氏瞪她一眼,也点点她额头,“你敢不嫁,这家也莫回来了!”

徽妍摸着额头,讪讪然,不再多说。

***************

戚氏多年未办寿辰,此番聚宴,来的人十分多。

巳时过后,宅前便已经热闹起来。登门贺寿的亲戚、乡邻、佃户纷沓而至,王z和陈氏在堂前迎客,王萦陪着戚氏在堂上与客人寒暄,徽妍则与曹谦张罗内外接应,忙得不亦乐乎。

除了乡人、王兆这边的叔伯族人,戚氏母家的人也来了许多,还有陈氏在长安的兄长一家,加在一起,把堂内堂外坐得满满,连庭中也摆上了案席,仆婢们都用上了,还几乎忙不过来。

陈氏的兄长叫陈匡,妻子卢氏,女儿陈荞。陈荞与王萦相识,二人年岁差不多大,行礼之后就一起到后园中玩去了。陈氏与兄嫂亦许久未见,领着儿女们行了礼,也坐到一边去说些家常话。

而相比叔伯们,徽妍更喜欢外祖这边的舅父和姨母。他们住在上雒,离这边远了些,上次徽妍回家的筵席,都未曾请到。如今,徽妍和舅父姨母们是多年来头一次相见,见礼之后,被他们围着问长问短,各生感慨。

“能回来便是幸事,想从前,上雒也有乡人跟着公主去乌孙和亲,一辈子也没回来。”徽妍的大舅父道。

“正是,回来便好!”大舅母擦擦眼角。

二姨母问:“徽妍,今年是二十四了么?”

徽妍答道:“正是。”

二姨母讶然:“哎?前番天子采选,不是要十八至二十五的良家子么?你可是正好啊!”

戚氏在一旁听了,笑道,“尔等是不知,徽妍为了此事,可是好一番奔波。她竟去向陛下陈情,说要侍奉老妇,不想入宫!”

“向陛下陈情?”亲戚们皆惊奇不已。

“还可这般?”

“那可是天子!徽妍想见便能见?”

“二姊可是女史啊,才归汉之时,陛下曾亲自接见呢!”王萦走回来听到,忍不住插嘴道。

亲戚们了然,却仍是诧异。

“陛下答应了?”三姨母道,“哎呀,陛下若是恼怒了可如何是好?”

“我也这般说她!”戚氏道,“这小女子,不想入宫便不想入宫,拿老妇来搪塞!幸好陛下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准了此事,将名氏从册中销了。唉,诸位不知,我等可是提心吊胆了许多日!”她说得痛心疾首,眼角却不掩笑意。

众人听了,皆欷[,“如此说来,陛下真乃仁君!”

“你莫怪徽妍。”舅父抚着胡须,“徽妍在匈奴八年,定是想家想得深了。如今好不容易回来,自然想多尽孝,入了宫却如何做得?都是为你好!”

戚氏笑着,连连应声。

听着他们一口一个“天子”“陛下”“恩德”什么的,徽妍却觉得似乎有什么在戳着自己,连笑也变得不由衷,低头饮一口水,不出声。

正寒暄着,忽然,她瞥见曹谦走过来,示意请她出去。

徽妍向众人告了退,走出堂来,“哪家人来了?”

“并无客人。”曹谦压低声音道,神色闪烁,“女君,小人方才见四主公将主人拉着说话去了”

“四叔父?”徽妍讶然,看向王z那边,目光冷下。

*******************

王z原本在庭中迎宾,觉得渴了,回堂上喝水,在堂前遇到四叔父王叙。

“贤侄辛苦!”王叙见到他,笑容亲切。

“招待亲友,本是应当,不敢言苦。”王z谦道。

“唉,迎宾之事且交与家人,一家之主,这般劳累作甚。”王叙关切的说,“来来,叔父许久不曾见你,来陪叔父坐一坐。”说罢,便拉着王z到角落里去。

庭中有树荫,下面也设了席。王z不好推拒,只得跟着王叙入席。

王叙笑容满面,看案上有待客的果脯,抓一把在手里。

“我见贤侄近来气色甚好,”他边嚼着杏脯边说,“如何?家中可是有甚喜事?”

“叔父过奖,母亲寿辰,自是阖家大喜。”王z道。

“寿辰自然是喜,可不是叔父说的喜。”王叙摆摆手,笑眯眯地看他,压低声音,“我可听说,你近来发了家。”

“发家?”王z愕然,“叔父,这话从何说起?”

“莫装了,乡中谁人不知,徽妍从匈奴归来,朝廷赏了整整一车财帛,金玉无数!”王叙眼睛笑得发光,“贤侄,我早说三兄养了好儿女,你兄妹二人都这般出息,我等亲戚亦面上有光!”

王z哭笑不得:“叔父,莫听长舌之人胡说。”

“啧,怎是胡说,人家都看见了,徽妍回来之时,车沉得压出尺余深的车辙。”王叙说着,话锋忽而一转,语重心长,“贤侄,莫怪叔父说你,得了荣华,不可忘了叔伯啊。别人不说,但说叔父我,从小到大,待你可好?”

王z愣了愣。

“你小时候,你父亲还未去长安,对你最好的是谁?是叔父。岁时节庆,叔父那次未给你送过新衣,后来每回去长安,也未忘记去看你。贤侄,你是读经明理之人,须知立身处世之本,乃在恩义!”

王z从王叙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苗头,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四叔父王叙,近两年好赌成性,乡中闻名。他近来输了许多家财,四叔母几乎翻脸。在账册中,向王z借钱最多的也是王叙,王z拉不下面子,借了几笔,林林总总有两万余钱,一钱也没有还过回来。

“叔父,”王z道,“叔父若有何事,还请直言。”

王叙听得这话,脸色和顺些。

“也不算大事。”他笑了笑,忽而叹口气,换做愁眉,“贤侄不知,叔父近来家中实窘迫,眼见着你祖父传下的田地也要保不住了。那可都是祖产,落在别人手上,叔父岂不成了罪人?贤侄,乡邻亲戚之中,能帮忙的也只有贤侄了!”

王z心中吸一口气,果然是此事。

……兄长,有借无还,便是无信。无信之人,便是亲戚,也不可纵容。否则有一便有二,苦的终是兄长。

他想起徽妍之前告诫过自己的话,不禁苦笑。枉自己读书比谁都多,却还不如妹妹看人看得清。

“不瞒叔父,侄儿如今,亦有心无力。”王z道,“侄儿无能,家中府库早已亏空,无财可借。”

“怎会无财?”王叙急起来,“徽妍不是有许多!”

王z未想王叙竟这般不顾脸面,皱起眉来,正待说话,忽然,身后传来徽妍的声音,“侄女确是有些钱财,叔父若要,此事好说。”

二人一惊,回头,却见徽妍站在后面,笑吟吟的,“叔父不欲祖产落于外人之手,实乃深明大义。侄女亦决不袖手,愿将田产买下,助叔父度过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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