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岳盛明十五年。
大凉边城,三月,初春。
子时,暗沉色天空悬挂着一轮明月,月光如白纱,倾泻而下,弥漫在小城之中。
北岳攻打东明的第三天,战争血洗后的边境小城人去楼空,荒芜一人,成了名副其实的空城。
白倾颜就在这空城中安营扎寨了。
她是东岳白家嫡女,北岳朝廷第一追捕的要犯,祸乱天下的祸国妖女,为天理难容。
自白家被灭门以来,她一直过着逃亡的日子,如今恰好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
风从巷子里呼啸而过,吹动街边的树叶,沙沙作响。
两声凄厉的鸦鸣划过了长空,风卷着长草在街上飘荡着,长街上黑灯瞎火,空无一人。
白倾颜站在楼阁高处,可以看到城外,火把举起的火蛇顺着山蜿蜒而下,隐隐约约还听到了战鼓声。
来了!
白倾颜面纱之下,红唇勾起一笑,嫣然无方。
琴声再次悠悠而起,与鸦声相鸣。
更加寂寥。
“打开城门!”
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喊,接着响起了士兵的加油助威声。
“轰隆”一声,沉重的城门被撞开,城中的冷风扑面而来。
火把照亮了大凉城的街道,一只军队浩浩荡荡的在城门站着。
风带着阴寒的气息,扑打在人的脸上,森森的凉意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明亮的火把随风摇曳,呼呼作响。
领头的将军面容刚毅,五官俊朗分明,是北岳骠骑大将军,名叫宁臣泽,他身披银色的铠甲,目光如炬,手拿长枪,沉稳无惧直视前方,发号施令。
“活捉祸国妖女白倾颜,刻不容缓,即刻进军!”
“是!”
身后一群人整整齐齐喊着口号的。
脚踩在街道的青石砖上,发出隆隆的声响
空气中,还弥漫着呛鼻的味道。
士兵都能听到同行的弟兄的呼吸声,街道两旁悉悉索索的声音,不知是耗子还是猫。
远处的阁楼之上,飘渺的琴声如同流水般倾泻而出,四周垂着白纱,在风中飘着。
女子的身影伏在琴前,玉葱一般的手指撩拨着琴弦,一袭白衣,一叶面纱,一身流动的月华。
正是他们在四处搜寻的妖女。
军队在阁楼前停了下来。
“白倾颜,你通敌叛国,残害士兵,罪无可恕,我劝你乖乖束手就擒,兴许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下面的声音洪亮,在街头回荡,却一字不落的落在白倾颜的耳中。
“通敌叛国,好大的罪名?”她缓缓启唇:“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又何必穷追不舍呢?!”
下面响起一身冷哼,是穿着盔甲,长着络腮胡子的大汉,那大汉厉声说道:
“祸国妖女,人人得而诛之,白家通敌叛国,你残害士兵,罪无可恕,兄弟们,不用跟着妖女饶舌,让我上去生擒了她!”
刚才叫嚣大胡子率先从人群中跳了出来,抽出了板斧,脸上露出了凶光,运起了轻功,脚点着屋檐,整个人像是奔走跳跃的黑熊,直接冲了上去。
“妖女,受死吧!”
沉重的斧子迎着月光,寒光闪闪,直接朝着白倾颜的面门劈来。
络腮满脸横肉,脸上凶态毕露。
白倾颜扶着琴的身形微微一顿,楼阁之中突然垂下了白纱,迎着风飘动了两下,霎那间,白倾颜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竟然消失在了原地
障眼法!!
络腮胡子一招扑了个空,堪堪稳住身形,他巡视四周大叫
“妖女,还不快现身!”
一道白纱突然垂在了他的脸上,遮住了他的脸,空气中弥漫着未知的香味,让人忍不住的头晕目眩。
迷,迷魂香!!
他的脑海里嗡的响了一下,险些站不住脚。
“嗤啦”一声,匕首刺破绸布的声音,显得格外凌冽。
白纱随风摇曳,他只看到了白倾颜的半边脸,身形飘渺如同鬼魅。
一把锋利的匕首埋入了他的胸膛之中。
他瞳孔收缩,耳朵像是钻进了蜜蜂一般嗡嗡只响。
“你,你竟然!”
“呵,不堪一击!”
素手一抬,用力的拍在了匕首的尾部。
锋利的匕首,没入了络腮胡子的心脏,他话还没说完,巨大的身躯脆弱的像是风吹蒲草一般,摇摇欲坠了两下,吐了一口鲜血,然后缓缓的趴下,没有了声息。
下面的人只听到一声巨响。
白胡子的尸体被抛落在了地上,扬起了薄薄的尘土。
触目惊心的鲜血染满了地面,流淌到了脚边。
血肉模糊,瞪大眼睛,死不瞑目,胸前还插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一击毙命。
众人的心中具是一寒。
“兄弟们,杀了这个妖女,替老胡报仇!”
“杀啊!”
一群人手持兵器杀气腾腾的就往阁楼上冲去。
阁楼上的楼梯层层叠叠,犹如九曲迷宫。
每一截阶梯都藏着一个陷阱,先是暗箭,再是飞镖,紧接着是剧毒。
看似平淡无奇的小阁楼竟然布下了天罗地网。
率先冲进阁楼的人有去无回,后面的人连连后退到门外,不知道是谁碰到了拴在门口上的绳索。
滔天的火光从身后喷发,剩下的一群人措手不及,葬身于火海之中。
现在他们知道了,进城的刺鼻味道,原来是埋了火药。
火焰拔地而起,将黑幕似的天空被照的如同火烧云一般,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味道。
白倾颜不紧不慢的扶着琴,弦音流转,如泉水相鸣。
一道寒光刺过,宁臣泽跳上了阁楼,长剑对准了她,,俊美的脸上刚毅的线条绷紧,狭长的丹凤眼带着肃杀,手中的长剑指向白倾颜,背对着月光,身上的银色盔甲反射着银光,如同战神修罗。
火光将他的后背点亮,再转过脸去,他已面目狰狞,杀意凌然。
“妖女,你找死!”
拿着长剑飞身朝着白倾颜刺去。
白倾颜不紧不慢的把她宝贝一样的琴擦了擦。
“还有力气,将军毅力惊人真是难得呢!”
白倾颜慢悠悠的走到他的身后,表情似笑非笑。
宁臣泽突然乏力的弯下了身子,长剑撑着地面,才勉强不让自己倒下。
咬着牙,汗水顺着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地上,无力感再次扑面而来,他仅存的一丝力气被瞬间掏空,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白倾颜笑语盈盈的走近,倾下了身子,在他的脖颈出将一枚极细小银针的拔了出来。
那针用药泡成了黑色,不仔细看,是绝对看不出的。
“你竟然用毒......卑鄙!”
白倾颜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
“将军出征多年,难道没有听说过兵不厌诈这一吗?”
他是一代战神,杀敌无数,奉命追杀白倾颜,却不想最终落去了白倾颜的手中。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我绝不认输,再有机会,我一定手刃了你这妖女!”
嗯,有骨气
白倾颜颇为赞赏,上下打量着他说道:“这样好的皮囊,杀了实在可惜,若是砍断经脉,废除武功,割了舌头,倒是可以留在我的身边做个仆从,或者说买进小倌坊,想必也能买个好价钱!”
宁臣涨红了脸,额头上的青筋条条的绽起,几个字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士可杀不可辱!”
烈火烧遍的孤城,空气因为炙热而变得扭曲。
白倾颜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火光映照着她的脸,竟和三年前的夜晚出奇的像。
她的语气兀自冷了几分:
“我从来没有想过杀任何人,只是你们不让我活!”
这世上那么多无恶不赦,作恶多端的人都还活着,为什么她就要死呢?
只因白家莫须有的叛国罪名?
白家是百年世家,世世代代研究医药毒学,机关权谋之道,先祖开辟基业,需要人研制医药,制造兵器,供他攻打天下,所以白家必须留着,而今国泰民安,兵力强盛,白家成了潜在威胁,自然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卸磨杀驴的事先祖与先皇都做过不少,而当今北岳皇上,更是做绝了。
“所谓祸国,不过是我活腻了,要整个天下一起陪葬罢了!”
她的声音轻的像是鸿毛,却在宁臣泽的心里面砸出一个大坑,眉宇间似有光芒闪烁,迸发出火花来。
宁臣泽耳边嗡嗡作响,瞳孔骤然缩了缩:“你竟敢……”
他猛地咳出一丝鲜血出来,身子向前伏了伏,险些栽倒。
耳边响起来战马的嘶鸣声,伴随着蹄声阵阵,如雷鸣般震耳欲聋。
嘴角勾起了冷笑,他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歹毒的仇恨,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除之后快,“你跑不了了!”
她微微抬头,神色淡然,风将她脸上的轻纱掀起一角,肤若凝脂,唇红齿白,沐浴在月光之下犹如玉女神像。
“你怕也是要和我一起陪葬了!”
他声音凌然“诛杀妖女,虽死犹荣!”
她目光沉静的望着前方,毫无惧色。
那一夜的夜火屠城,城内火光烧至天亮。
大凉城从来没有现在这么热闹过,然而这热闹促就的却是人间炼狱。
万箭齐发,炮火交映。
冲进来的北岳军队折损过半,宁臣泽身负重任昏迷不醒,白倾颜......跳入护城河中生死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