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悦,快起来吃点东西。”沙哑的嗓音传来,黑乎乎的门帘被人掀开,一个黑瘦的女人端着一个搪瓷碗,健步走了进来。
接下来又是熟悉的醪糟蛋、分蛋给两个弟妹吃。唐心悦木着脸重复前两世的行为,看着两个孩子恋恋不舍地吃着荷包蛋,脑袋一跳一跳的疼。
算回到16岁之后都好啊,怎么每次都是这个时候。1岁尴尬的年纪,家里最困难的时候。
她又要走上一世的老路,然后在最辉煌的时候被打回原形吗?
“姐,喝点糖水吧。”唐恬吃完荷包蛋,把搪瓷碗递过来。
“不用了。你们喝,我想休息下,你们出去吧。”唐心悦有气无力地摆手,两个孩子听话地出去,她望着房梁上结满的蜘蛛,鼻头一酸。
她现在深深觉得重生这个能力,压根不是上帝的祝福,而是诅咒吧!
沮丧地在床上躺了半天,唐心悦认真思考未来的出路,慢慢倒是想通了,她现在不相当于不老不死吗。而且,别人的人生只有一次,她却有无限可能,可以在最辉煌的年龄,尝试不同的职业、不同的人生!
“彩票!”唐心悦一下坐了起来,眼中盈满了欣喜。
是了,她上一世为了有备无患,背下了好几组体育彩票的中奖号码。现在这个时候不可以派上用场了吗。
不仅如此,还有股票涨跌、潮流变迁,她都了然于心。这意味着……
“原来重生这个能力是要这样用啊。”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脸上重新浮起轻快的笑容,内心蠢蠢欲动。
她本来是循规蹈矩的人,一辈子谨小慎微,从没做过出格的事儿。
但人老实惯了,也忍不住肆无忌惮那么一下。
面前不摆着一个绝佳的机会吗?
她看着自己满是被麦子割伤的手,笑了,“简直像是游戏,死亡或者6岁是结局,又可以回到新手的时候重新开始。”
“既然是一场游戏,那尽情地游戏人生吧。”她用力握住手,眼里涌动着别样的光彩。
她要好好想想这一次的人生,要怎么活的精彩,活的随心所欲。
唐心悦决定还是走读书的路子。难熬的也不过这四年,等到了16岁,6年的时候,国家一旦开始发行体育彩票,凭借她之前有备无患记下的几组号码,一夜暴富不再是空谈!
这一年小升初的考试,唐心悦依旧顺利考入了镇上的初中。因为对待陆成宇的态度和之前也没差,他要问她题,她也会做解答。后来对方也同样考上了初中。
她去老师那里拿了录取通知书,正巧遇到了陆成宇也在。
“唐心悦,陆成宇,”老师看着面前唯二考上初中的学生,感慨道,“唐心悦你一直成绩都很好,又勤奋又努力。上初中以后也不要懈怠啊。”
唐心悦点头,“我不会的。”
老师又目光落到陆成宇身上,他低着头盯着地上,脸色丝毫没有考上初中的喜色。
老师叹气,“陆成宇,你平时都不怎么用心,这半年倒是很刻苦。看得出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要用到正道上,别走错了路。”带着劝诫和提醒的意味。
唐心悦侧目看到陆成宇的脚一下下碾着地上的草叶,抿着嘴没开腔。
唐心悦觉得老师看人还蛮准的,陆成宇不是他说的那样吗。第一世误入歧路,落的那样的下场。
只不过这一次,他倒是没有像之前那样撕毁录取通知书了。
唐心悦蓦然想到,当初林红和她通电话里提到的,陆成宇对她的追随……
也不得不承认,大约陆成宇对她是有点心思的。否则解释不通为何她是否上学,直接影响他的选择。
这个暑假,唐心悦非常忙碌。农忙要帮着家里下地干活,闲暇时间趁着桑葚熟了,她去后山摘桑葚。桑葚树那么高,她爬的小心翼翼,等到摘了一篮子,趁着镇上赶集的时候下山去卖。一趟顶多能赚10块钱,但胜在后山桑葚树多,果子也多。
她投出去的几篇杂志稿也有了回应,有一篇被刊登出去,得了二十块的稿费。她也不灰心,继续摸索着写稿。
慢慢的积少成多,到了开学的时候,唐心悦已经攒了两百块,留了一半给母亲家用,剩下的自己小心包好缝在衣服里面,背着家里装的米面和被单,奔赴镇上又一次开始了她的初中生活。
在新生报名的地方,唐心悦看到了陆成宇在交钱。这所初中是镇上职工的子弟校,里面读书的大部分都是职工的子女,少有的几个则是附近山村考上来的学生。
和穿着体面的职工孩子相比,人群中一眼能看到村里的孩子,他们穿着朴素,衣服要么宽大不合身,要么洗的发旧发白,干瘦的手上都是镇上孩子不可能会有的老茧,虽然脸上带着兴奋,但每当有人投来好奇的视线时,立刻局促的低头缩肩,眼里浮现羞窘和自卑。
唐心悦轻叹。曾经她也是其中的一员。被贫困束缚的他们敏感又自卑,和周围的学生总是格格不入。
唐心悦记得,这一批从附近几所村小考上初中的4个学生中,只有两个考上了高中,而考上大学的,只有她一个。
唐心悦看到陆成宇瘦小的身影,对方正在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包裹的严实的手帕,一层层打开,露出一叠五毛一块的毛票。
环宇集团资助他们上学只是承担学杂费,生活费和住宿费都要自己解决。
子弟校的孩子当然放学可以回家,但对于他们这几个从山上下来的学生来说,每天两个多小时的路程绝对不可能往返,所以只能住校。
学校也特意从教师宿舍里给他们安排了两间,收个三十块钱的水电费,可以住一个学年,相当于免去了他们的住宿费。
不过,这三十块钱,对他们来说也不容易。
看到陆成宇小心翼翼掏出的毛票,老师目露同情,周围有的学生则是忍不住露出轻视的神情。
镇上职工每个月都有工资,家里不说多富有,至少吃穿不愁,孩子隔三差五也能得到五毛一块的零用钱,买点零嘴。孩子之间从小一起长大互相熟识都偶有攀比,更何况面前突然出现一个看上去什么都比不上他们的同龄人,心中难免产生优越感。
忽然,唐心悦看到陆成宇手抖了下--似乎身后的学生不怀好意故意撞了他,猝不及防之下他手里的帕子和钱一下落到了地上,连忙蹲下,手忙脚乱去捡一地毛票。
而那个壮实的男孩趁机挤开他,排到面前向老师交学杂费,老师忙着数钱开□□,也没时间去管陆成宇。
“噗”
“这么碎的钱,也不嫌丢人”有小孩子发出嗤笑和奚落声,众目睽睽之下,瘦小的男孩狼狈地去捡散落的钞票,难堪地涨红了脸。
唐心悦皱眉,他脊柱弯起仿佛一道伞骨撑起薄衣,肩胛骨高高凸起瘦削的厉害,小脸紧绷咬着牙关,倔强地低着头不肯抬起来。
她心中发涩,如同当年她站在徐宅,被高高在上的徐家人羞辱讥讽,陆成宇现在想必是同样的感受。
她快步走过去,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蹲下来帮着陆成宇捡那些五毛一毛的零钱。
陆成宇诧异又震惊地望着她,看她神情自若地捡钱,把钞票由大到小一张张叠整齐,毫不在意周围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诺,拿好,”唐心悦把钱塞到陆成宇手上,环顾了一圈周围的人,大声道,“靠自己本事赚的学费,没什么好丢人的。”
她忙着摘桑葚卖钱的时候,也看到陆成宇在酷暑时节,整日泡在河里抓鱼,完了拿到集市上贩卖,人都晒黑了一圈。
那一毛两毛的零钞,每一张都带着陆成宇的汗水。
队伍一下静了,带着孩子来交学费的家长默不作声,投向陆成宇的目光变得怜悯又赞赏,有不懂事的孩子嘀咕了两句“得意什么啊”,被父母不轻不重拍了下,没敢再吱声了。
男孩当然也察觉到那些人目光的变化,攥紧手中的纸币,用力眨了下眼睛,睫毛颤了颤,硬生生将某种汹涌而上的情绪压了回去。他朝唐心悦点点头,重新把钱交上去。
唐心悦回到队伍末尾排队,看到陆成宇交了钱后,背着他的墨绿的旧书包似乎想往宿舍楼走去,忽然停下来,转头望着唐心悦,一副等待的姿势。
唐心悦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不用等她。
陆成宇看出她的坚决,踌躇了下,慢慢走去宿舍了。
唐心悦排了但半个小时,终于交了钱领了书本,走回宿舍。
和记忆中一样,她被安排在二楼的一个房间,和另外一个村里考来的女生同住。陆成宇那边则是和另外一个男生合住。
重来一次,有着良好的基础在先,初中的学业压力对她来说完全不算什么,趁着下午下课早,她熟门熟路地沿着铁轨的方向去职工医院,找寻能够和李文静熟络起来的机会。
前世在李文静家里当小保姆的时候,对方夫妻把她当自家妹子一样的照顾,甚至后来提出认了干亲,言明算她在外面混的不好,回他们这来,也不会缺她一口饭吃。对此她念念不忘,感激在心。
所以无论南下还是北上,一直都和李文静夫妇保持着联系。
“怎样才能让文静姐买彩票呢。”唐心悦苦恼地想。她记得特别清楚,中奖的号码有一组是李文静夫妇家的电话号码,当时李文静没买,后来追悔莫及。这一次她想让他们家也一道富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