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听说你想见我?”
这位易容换面,同时还带上了一张黑色面具的镇国武成王语气之中隐隐含着不善,一来就直接道破了这个中年人的身份。
自从大隋帝国的皇帝杨广征讨高句丽两度失败,全国到处都是天灾频频后,各地乱象渐生,无数起义军也是纷拥而起。
先有长白王薄啸聚长白山,作下《无向辽东浪死歌》,自称知世郎,后有天下各路反王纷纷举旗而起。
尽管这其中也有杨广自己由于想要拔除世家门阀而布下的一些棋子,但自古乱世出豪杰,这些个反王不论出身,几乎个个都想要坐一坐那高高在上的帝王龙庭。
而隐藏在天下诸多反王背后的那些高门大阀,由江湖正邪两道操控着的八帮十会,那些全都不是省油的灯。
在天下诸多反王之中,由一代豪杰翟让担任大龙头,就连一代隋国名将张须陀都没能将其剿灭的瓦岗寨算是力量最为强盛的一支。
但瓦岗寨真正的掌控者其实并非是大龙头翟让,而是其中名望最高,本领最强的二龙头,人称蒲山公的李密。
不同于翟让这种崛起于草莽之间的乱世豪雄,李密出生于高门大阀,从小读书习字,弓马娴熟,练就了一身文武双全的好本领。
如果不是因为他参加杨玄感叛乱失败的话,李密在大隋朝廷之中可是还有一个郡公的爵位的,是响当当的贵族出身。
而自他加入瓦岗寨以来,就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许多小股义军归附,并率领瓦岗寨群雄攻克了金堤关,就连荥阳这种重镇都被其不止一次地攻破过。
但就是这样一个出身于高门大阀的乱世枭雄,此刻在听到这位镇国武成王的问话之后,那张本来还有几分威严的面庞上竟露出了几分充满了恭敬和讨好意味的笑容。
“属下这次机缘巧合下刚好来了大兴城,就想着能不能有这个荣幸见上您一面,本来其实是没有抱着多少希望的,但没想到这一次的运气居然有这么好,才刚来这里没多久,就真的见到了您”
坐在一旁的女子听到这话后大吃一惊,因为李密此刻话语之中透出的讨好和恭敬,完全就不像是一个经历了无数战火的乱世枭雄应该有的样子。
如果非要打个比方的话,他现在看起来更像是这个坐在主位上的青年驯养的一条走狗一般,在那里摇尾乞怜,想要讨好自己的主人。
其实并非李密想要这样,而是在看到眼前这个青年出现之后,他的心里没来由地涌出了一股恐惧之意,让他不假思索,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做出了这样一副如同走狗般的样子。
在反应过来之后,这位如今也是手掌大军的蒲山公,瞬间就感受到了身边佳人的那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心中不免对于自己这种下意识的举动感到了一阵屈辱。
但一想到十来年前那个从天而降,单凭一己之力就生生屠戮了上万人,如同浴血神魔般的身影,他心里就没有了所谓的屈辱感,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难以遏制的恐惧。
罢了,来日方长,我现在还没有办法和这个如同神魔般的男人抗衡,以后总会有机会不再那么卑躬屈膝的……
李密不敢抬头看眼前这个坐在主位之上的青年,遏制不住内心恐惧的他,现在只敢在心里用这种听起来就没有任何意义的话语来强行安慰自己。
“总还算是有些畏惧,看来本王当年选择在他面前大开杀戒,并用精神术法持续对其造成影响但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目光如电,从来不愿意放过他人面部上任何一个表情的嬴不凡一下子就察觉出了这位蒲山公此刻的心情,那是一种根本掩饰不住的浓浓的恐惧和忌惮。
这位出身于赵郡李氏,如今更是瓦岗寨二龙头的李密,之所以会对眼前这位镇国武成王有着这种难以遏制的畏惧之意,那都是因为曾经的一段往事。
在大概十二年前的时候,李密因为参与了杨玄感这场失败的叛乱而被抓捕,后又借着押送的官员放松警惕的时候趁乱逃了出去。
但在那个时间段,整个大隋帝国实际上就已经开始乱了,天灾四起的各地虽然还没有大规模的有组织的叛乱,但大股流民作乱却是屡见不鲜。
全身功力被封锁,同时又身受重伤的李密哪怕有着远超常人的智慧和眼界,在武力上也根本就不是那成千上万的流民的对手。
那时候和他一起逃出来的还有六个人,可在遭遇了数股根本难以沟通的流民后,活下来的就只剩下李密一个了。
而在他快要死的时候,却被利用易容换面之术闯荡江湖的嬴不凡意外碰上了,并在一番交流之后将其救下,给了他活命的机会。
但也正是因为这位镇国武成王的到来,李密这十来年基本上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梦到那个如同神魔一般在流民之中肆意屠戮,所过之处皆是不成型的碎块断肢,血流成河的身影。
所以尽管这么多年过去,尽管在嬴不凡的帮助之下,他已经成为了手握瓦岗寨几十万大军的乱世枭雄,其人内心的恐惧依旧没有半分消减,相反还在精神术法的影响之下,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积越深。
“你算是一方豪杰了,不必像当年那般过于拘礼,还是稍微随意一点吧,这样你我看起来都能够更加顺心一些”
看着眼前那个毕恭毕敬,甚至身形都在隐隐有些颤动的李密,嬴不凡眼眸之中悄然闪过的一缕不屑之意,随后袖袍一甩,便有一股柔劲悄然将这位瓦岗寨的二龙头扶了起来。
重新坐回椅子上的李密擦了一把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心头难以释怀的畏惧让他一时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开口。
直到他看到那个在记忆里如神魔般的男子正盯着自己身旁的那个绝色佳人时,这位瓦岗寨的二龙头才如梦初醒,连忙开口介绍道:
“大人,这位是属下为瓦岗寨找来的军师,别看她是一女子,可这些年瓦岗寨能够发展至今日的这种规模,落雁她可谓是功不可没,比起属下招揽的那些莽夫要强多了”
说着,这位强压住心头恐惧的蒲山公连忙就给旁边那个女子使了个眼色,开口说道:“落雁,还不赶紧见过大人!”
“小女子沈落雁,见过大人”
虽然心里对于自家主公这种表现感到很不忿,但一种敏锐的直觉告诉沈落雁,眼前这个带着面具的男子确实非同凡响,一时半会儿他们还招惹不得。
嬴不凡如刀般的眸光透过黑色的面具,看向了这个穿着一身素黄色裙装的绝色女子,眼神中透露着点点欣赏之意,被面具掩盖住的嘴角也悄然掀起了一抹弧度。
落雁是沉鱼落雁的落雁,同时也是沈落雁的落雁,而这普天之下也只有那么一个女人够资格能被叫做沈落雁。
如果单从容貌上来看的话,沈落雁这个名字并没有叫错,这个身穿素黄色长裙的女人确实有着沉鱼落雁之容,最难得的是她身上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高贵清冷之气,就好像是与生俱来的一样。
联想到前世记忆里的种种,这位镇国武成王的目光微凝,他看着那张倾城绝色的面孔,一时间竟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这天下女子再美,时至今日也难以撼动早已坚定志向的嬴不凡的心智,因此失神也仅仅只是这么短短一瞬。
回过神来之后,他那故意弄得有些沙哑,但听起来却充满了磁性和魅力的声音再度从这张黑色面具下传出:
“瓦岗寨的美人军师,即便我常年不在隋国,也依旧是对沈落雁的大名多有耳闻,前些日子我曾与明月心见过,从其口中也曾听到过这个名字,甚至那个女人的话语里还多有赞许之意”
能够与明月心平等交流,看来眼前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在天下江湖上一定是很有分量的,最起码有能够帮助到那位武林女智者的地方……
沈落雁心中思绪一转,那一张倾城绝色的面庞上浮现出了一抹俏丽的笑容,礼貌而又不失恭敬地开口说道:
“大人谬赞,落雁也只不过能耍些小聪明罢了,瓦岗寨能发展壮大至今,那都是众兄弟齐心协力和您鼎力相助的结果,小女子可不敢有丝毫居功”
会说话,可惜太过于聪明的女人不一定能讨人喜欢,但话也同样说回来,优秀而值得喜欢的女人往往都是聪明的……
嬴不凡看着沈落雁那种巧笑嫣然的样子,隐藏在面具下的脸庞上不由得浮现出了一抹内容显得有些复杂的笑意。
随后,他并没有打算和这位美人军师再交流一二,而是偏过头看向了旁边那个稍微恢复了些镇定的蒲山公李密: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知道你应该也不是恰巧来这大兴城的,就算知道以瓦岗寨目前的实力吞不下和氏璧这等至宝,但你心里总归还是会有些念想的,是吧?”
这平淡的语气中并没有带上任何情绪,但李密额头上的汗珠却因此再度冒出,他连忙站起身来,躬身说道:
“大人莫要误会,属下有自知之明,对于这名震天下的和氏璧只是一时好奇,绝无非分之想,这一次来也只是想着如果能够拿到,就将这宝贝献给大人,到时也能算是属下对您的一番心意和孝敬”
果然,当年天魔宫传下来的控心摄魂之法当真非同凡响,哪怕这么多年过去,这老小子对于本王的恐惧还是如此之深,而且还绝不是装的……
嬴不凡并没有想要为难李密的意思,因此他当即摆了摆手,示意这位蒲山公坐下说话,后者这才稍微镇定了下来,身体依旧有些发颤地坐回了椅子上。
“和氏璧的事情,我自有我的打算,你不用多管,赶紧把你在大兴城里的人手全部撤出去,留一些长期驻扎于此的暗探就可以了,但你记住动静一定要小,莫要让人产生什么怀疑”
“还请大人放心,属下晓得的”
李密心里并不情愿如此,但耐不住他对于眼前这个人实在是恐惧到了骨子里,因此只好恭敬地应了下来。
“以后不必叫我大人,听起来让人很不习惯,再见面的话,你称我一声公子便是,这样也能够稍微遮掩一下他人耳目”
嬴不凡说到这里,又将目光放到了在旁边静静聆听着对话,看起来好像并不准备发表自己意见的沈落雁身上:
“美人军师,你以后也跟着叫我一声公子吧,反正来日方长,说不定你我有缘,过不了多久就会经常见面呢!”
沈落雁微微欠身,脸上依旧是那副动人的笑容:“若真的能和您有缘,那是小女子的荣幸,那落雁就僭越了,以后见面定当称您一声公子。”
“好了,我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得差不多了,现在该说说你们过来找我究竟所谓何事了?当然如果你们不愿意说的话,我也不多问,自行回瓦岗寨去吧!”
听到那平淡而又不容置疑的话语从主位上那个面具青年的口中传出,李密因为心中的恐惧而一时间变得有些犹豫,并没有马上开口。
而一旁的沈落雁在看到自家主公犹豫的神色之后,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但还是站起来娇笑着开口说道:
“公子,翟大龙头或许对您忠心耿耿,但其能力终究是有限,而且做事往往局限于江湖义气,如今瓦岗寨里面的诸多兄弟都已经不再服他,而是开始渐渐认可起了密公”
“因此这一次过来请示您,就是想征得您的同意,让密公坐上瓦岗寨大龙头的位置,这样也是为了日后能更好地帮您办事”
如此直接的话语让旁边的李密吓了一跳,但坐在主位上的嬴不凡却很欣赏这种直来直往,他托着下巴,笑着说道:
“翟让的能力确实有所欠缺,你的这个提议不无道理,早些年的时候我就说过,我这里从来都是庸者下能者上,位置的高低取决于你们的能力,而绝非其他因素”
这话让本来想开口训斥自家下属的李密顿时将话重新吞回了肚子里,但就当他感到喜悦,想要开口奉承几句的时候,那个沙哑但却富有磁性的声音再度响起:
“可忠心与否也是一个人能力中的一部分,其实在当年我将他从官军手里救出来的时候,就知道翟让的能力不够,但你们知道为什么我依旧还是把瓦岗寨这个大龙头的位置给了他吗?”
李密心中顿时生出了一种不妙的感觉,但最终还是对于权位的欲望更甚几分,于是他恭敬地开口问道:“还请公子示下!”
嬴不凡伸出修长的手掌,五指摊开,一股如同水流一般晶莹剔透的液体,在其掌心处渐渐凝固成了一枚散发着冷冽寒意,并在不停旋转着的美丽冰晶。
与此同时,那沙哑而又富有磁性的声音也随之响起:“不知道你们以前可曾听过一句话,叫做生死符下无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