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二天一早“女王号”将那些“饥肠辘辘”的士兵接上舰船的时候,亚利克斯并不在当场,他在海图室里,副舰长正依据一摞电讯稿所通报的各个风暴中心的经度和纬度在一张很大的太平洋海图上标绘出台风警报的信息。
他看到亚利克斯走进来并且向他报告、行礼的时候,才从那个巨大的桌子上抬起自己的身体。他匆匆忙忙地还了一个礼就把两脚规和平行尺递了过去。“现在你来标绘这些风暴的位置。”他说,然后又去忙其他的了。这个老军官就像海军军事学院的院长托马少将那样干瘪,矮小,不过两者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如果说托马少将像一颗黄灿灿的铜豌豆,他就像是船甲板上的一颗铆钉,经年累月的风吹日晒也许让它比其他的同类要来得圆滑一点,但并不意味着它会被动摇或者折断。
他是从最底层的水手一步步晋升到这个位置的,虽然期间也在军校进修过一段时间,但他鲁直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暴躁失礼的举止-习惯并没有受到太多清规戒律的影响,具体点来说,除了上船的第一天他在亚利克斯面前挺不自然之外,其他的时候他对这个尊贵的实习军官的态度就像是对待那些新上船的水手那样,毫无区别。
除了舰长,大概也只有他会这样理所当然的指挥亚利克斯干活,“年轻人做事还算精细。”他这样评价,并且补充:“而且也不算太娇气。”因为亚利克斯上船的第一天和第二天没有呕吐的关系,他命令厨房准备的冷番茄汤完全没用上——虽然军医那里有着成打的喷雾或者注射式的防晕药剂,但老水手还是坚持认为成熟蕃茄、新鲜的莓和橙汁才是最好的药物——这些都是好东西,为了不浪费,他只好自己全部喝完。
“今天午餐之后你用六分仪测一下太阳的高度,”副舰长对正在忙于用整洁的红色小方块标出位置的亚利克斯说,“让我负责按秒表,你还可以在晚上尝试一下星象观测,并将你测得的位置和我测得的位置加以对照。”
他把两只胳膊肘撑在舷墙上,满意地享受着从繁琐的事务中意外地得到解脱的乐趣。他知道亚利克斯会可靠地标绘出台风警告位置的,还有编译电码,洗熨衣服……他是个勤快的孩子——因为船上多了一个王储而令得“女王号”的这次巡航不能参与任何中高等级行动的郁闷消除了不少。
他拿出了卷烟,却在点燃之前很不小心地把它落进了海里,他的视线紧紧地追随着那细小的失物,直到波浪的变化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冷风象刀一样削掉了一个个浪尖,卷起了一溜溜白色浪沫。副舰长满怀疑虑地观察了很久,心底不觉涌起了一种莫明其妙的畏缩感。
舰长与副舰长走进海图室的时候前者很不高兴,这次巡航非常顺利,眼看着再过个一天他就可以将王储送回陆地,好把那颗总是悬在半空的心脏放下来休息休息,但按照副舰长的建议,他们会走上很长一段弯路——圣母才知道会在这多出来的两天两夜里发生些什么事情。
他们小声辩论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舰长说道:“你能肯定吗?肯定有台风?”
副舰长沉默了一会……“不能,我不能肯定。”他无可奈何地说道。
在他们走进海图室的时候就被命令暂时结束工作,在外面的休息室等候的亚利克斯即便隔着结实厚重的门扉也依然可以轻松地听见他们所有的对话——他轻轻按住胸部,亚历山大石犹如生者的心脏一样有规律地跳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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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船上突然多出了将近三十个人。所以舱室需要重新安排。当然。亚利克斯身边不会出现陌生人——只是和他同住地军官数量增加到了个。原本就不大地空间更显得紧迫了。但既然是军人。这也就没什么可抱怨地了。反正最近天气冷下来了。四个人挤在一起还能暖和一点。
所以在凌晨点0分地时候。伴随着一阵含混地咒骂。猛然砸到亚利克斯原本所在位置地。不止一个倒霉鬼。
等他们匆忙爬起来地时候。又一次反向地倾斜让他们在另一面墙壁上固定着地床铺上摞成一团——“该死!最起码有0节(风速。1节=1.85千米/时)!”其中一个咕哝道。一边伸出手去抓起自己悬挂在壁板上地制服。这样地摇晃程度没人睡得着。何况军官们可能会被随时召集起来……亚利克斯在他们还没注意到自己地时候悄悄地从上铺地床板背面滑下来——他刚才就像只壁虎一样紧紧地贴附在上面才避免了和活着地人类过于亲密地接触。他慢条斯理地收起自己正在详读地《中世纪海战实录》。然后穿上了外套和固定在箱格里地鞋子。戴好帽子——他原本就穿着衬衫和长裤。
有人极具诗意地将风浪对于船只地摇晃形容为母亲轻轻推动婴儿地摇篮。但这个母亲有时未免过于粗暴了——它更像个气急败坏地小姑娘。越来越急促地风声就是它地尖叫。而“女王号”就是被它用来发泄怒气地玩具。大量地深黑色海水被它无形地手指搅动起来。一次比一次更为凶猛地海浪一会儿扑向左。一会儿扑向右。好像掌控着它们地力量从来没拿定过主意;而“女王号”就在这些三心二意地海浪中剧烈地上下颠簸或者左右摇摆。刚开始人们试图往右舷船首方向转舵。结果巨浪突然掀起船前端地飞行甲板。船转向了左舷方向;舵手再次迅速地转舵。左舷被控制住了。结果右舷又进入到下个浪头里面。船首又向右舷方向转去……
四点钟地时候。亚利克斯和自己地搭档套上了救生衣。攀上甲板。开始今天地工作。气压已经降到了9.57。而指示值还在继续下降。风力也在继续加大。风速在那天早上相继冲破了45节、55节甚至60节。亚利克斯眼前见到地景象差点让不死者以为自己回到了费伦地混沌海(一个无序地混乱之地)。海面被狂风、巨浪、大雨、浓雾霸占。惊涛骇浪袭击着战舰地每一个地方。飞溅起来地海水有如暴雨倾盆而下。打在甲板上嘭嘭作响。仿佛不是水而是石块。在舰外数百英尺地地方。灰色地波峰浪山变成了白色地雾墙。
他们大约巡查了一两个小时,一个湿漉漉的水手长找到了他们,说是舰长要求亚利克斯去指挥室——现在的风速最少有70节,人在风中已完全不能站立,甲板上的人都趴下并牢牢地抓住绳子;——很有可能一个浪头就把撒丁惟一的王储给卷进大海里去了,现在当然是位于舰桥内部的指挥室最安全。
水手们也在往舰桥靠拢,那儿总比空荡荡的甲板安全些——他们小心地抓着舰桥的各种装置移动到舰桥两边去。
舰体摇摆着,慢吞吞地向亚利克斯所在的一侧倾斜——一架舰桥梯子与此同时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不过几秒钟,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巨响,它连带上面正在试图爬上舰桥的水手一起向亚利克斯他们倒了下来,亚利克斯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张因为绝望而瞬间惨白的面孔。水手紧紧地,但徒劳无功地抓住梯子的扶手,眼睁睁地看着它一点点地脱离舰桥光滑的外壳,在最后一个焊接点断裂的时候,他扭头看着下面的海浪,惊恐地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但没能叫出声来。
亚利克斯和上尉非常默契地向两侧移开,在沉重的金属物品与它的临时寄生物经过自己的时候,他们都伸出手准备抓住那个倒霉的家伙——成功的只有亚利克斯,他抓住了水手的一只手臂,然后另外几个人乘机把他拖了回来——在那儿紧张地观望着他们的水手们发出高兴的欢呼。
这时候船体开始往相反方向倾斜,如同城堡墙壁一样厚实高大的海浪毫不犹疑地拍上了舰桥,在足以遮挡住所有视线的水幔雾幕之中,一个冒失的家伙伸出手来,猛然将伏在舰桥外壁上的亚利克斯拉进了一个狭窄的通道,上尉距离他们还有几英尺,他不得不等到舰体倾斜停止,再慢慢的移动过去。
他小心翼翼地转进了那个光线不佳的地方,看到穿着荧光救生衣的两个人一坐一立地待在黑暗的角落,:“发生了什么事儿?”他喊道。
“他太不小心了,受了点伤。”亚利克斯微笑着说道:“你最好能找他的同伴过来。”——虽然萨利埃里家族与阿涅利已经暂时性的彼此妥协,以至于他不能立刻弄死这白痴,但这并不意味他也不能在某些时候预先提取一些利息——尤其是某人“送货上门”的时候。
上尉犹豫着点了下头,受伤的人面孔很陌生,应该是他们这次援救的对象,海军陆战队队员之一,他有双碧蓝的眼睛,即便在暗淡的光线下也能看到里面波涛汹涌,一点也不比外面的差。
“这是你干的好事,对不对?!”
等上尉离开,安托立刻死死地盯住了亚利克斯,他根本就不相信报纸上的那一套冠冕堂皇的说法——关于亚利克斯的资料和情报,尤其是这三年的,几乎被他翻烂了——这个恶毒的混蛋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有着自己的目的,而他的目的之中绝对不会有损己利人这一条!就像刚才他故意被自己拉进来……一待脱离了众人的视线范围,这个善于伪装的怪物就放开手脚,畅快淋漓地狠揍了他一顿!——这是他想干的事儿!……唯一值得高兴的大概就是自己在见到这个非人类的时候不会再莫名其妙地恐惧到语无伦次。
“啊……你是说那个吗?”不死者感叹地靠在墙壁上,欣赏着外面高达70英尺的巨浪——到目前为止,对于最为雄心勃勃的生物——人类所有的创造发明来讲,这个位面的舞台仍然有点太大了。事实上,一场台风,大海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股小小的急速旋转的空气而已,就能让一艘00吨的护卫舰陷入近乎绝望的境地。
“很可惜,这不是我的力量。”不死者眯起了眼睛,他向狂风与海浪伸出一只手,然后用力抓紧。:“还不是。”他强调。
他语气中的遗憾与渴望前所未有的真挚,强烈——没有人能够怀疑,他能够获得他所想得到的一切……并且毫不犹豫地使用。
舰体在风浪中颤抖,就像是安托的心脏那样。
自己的敌人不仅仅是个不死的怪物。
还是个切切实实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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