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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三十七章 萤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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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帝这些天都在为册封之事恼火,一边怒斥司礼监办事不利,一边自己怄气,难道要把已经说好的字号收回?自己倒不计较这些小事,只是对韩姜总有些过意不去。

正在烦恼之际,弘乐堂的宫人过来禀道:“太后娘娘说,前些天做了一个上好的吉梦,梦见韩贵人腹中胎儿乃星宿转世,此乃祥和喜庆之事。因此特意为韩贵人挑了一个‘祥’字,若是皇上觉得还好,就作为韩贵人册封之字。”

桓帝当即下旨,三日后册封韩姜为祥嫔。

“启禀太后娘娘,祥嫔娘娘前来请安。”宫人在门外通报,里面双痕应了一声,韩姜着一身宝朱色蹙金双绫长尾鸾袍,盈盈上前行礼。

“坐罢。”太后微微一笑,“最近你的身子可好?”

韩姜欠身回道:“还好,有劳太后娘娘惦记。”

太后笑道:“你是在青州长大的草原儿女,入宫难免觉得太闷,等你生下孩子以后好好调养,明年夏末之际,估摸也能骑马射箭了,到时候让皇上陪你去西林散心。”

“狩猎?”韩姜抬起头,晶莹的眸光闪着欢喜光芒。

太后久不见她如此率真高兴,心中微微叹息,正巧双痕进来悄声说了一句,于是点头道:“好,宣韩密夫妇进来。”

“爹爹,娘亲!”韩姜诧异的看着双亲进来,情急之下,连宫中的礼数都忘了,上前拉住母亲道:“你们……,怎么会……?!”

韩夫人微笑道:“太后娘娘懿旨,已经恩准你爹回朝休养,府邸就选在京城,往后娘亲可以时常进宫看你。”见着女儿欣喜之余,也没忘记宫中规矩,扶着韩姜坐回座椅之内,“娘娘,坐下慢慢说罢。”

“好。”韩姜转身,朝太后叩头道:“谢过太后娘娘。”这一句谢说得言辞恳切、发自肺腑,她素来性子开朗,少见的盈了眼泪,泪水无声无息跌入红毯之中,韩夫人看在眼里,微笑中便透出些许伤感来。

韩姜册封之事总算尘埃落定,但后妃心中还是稍有不平,只是无缘无故的,谁也不好意思挑起话头。这天下午,云皇后终于找着机会单独请安,见了太后,绕了好几圈才说到正题上,仍然有些吞吞吐吐,“祥嫔的事……,臣妾也是后来才听说的。”

原本这事轮不着云皇后来说,只是流言说韩姜妄想做皇后,未免有了嫌疑,又不能当着韩姜说个一清二楚,更怕皇帝误会,也只得到太后这里提上两句。太后如何不知道她的意思,淡淡笑道:“也没人说是你挑唆的,担什么心?”末了补道:“哀家心里明镜似的,皇上也不糊涂,以后不用这么胡思乱想。”

云皇后心情微松,回道:“是,都怪臣妾想多了。”

“哀家也知道你委屈,只是----”太后语音稍顿,转而道:“你是皇后,原本就该比别人更大度一些,有些事情,也只有自己去慢慢想开。前儿还跟双痕说,后宫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你还年轻,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比起瑜妃、恭妃,云皇后又多两层伤感,一来自己原先最受皇帝喜爱,二来要说身孕自己也曾有过,到如今,彷佛是从天上云端跌了下来。可惜委屈没处抱怨,能得到太后宽慰已算不错,颔首道:“太后娘娘教导的是,臣妾谨记。”

太后一双明眸深浓黑、晶莹如玉,让人看不到底,意味深长道:“站在你的立场来说,只要你对祥嫔礼数不差、客客气气,皇上原就对你存了一份歉意,将来只会更加敬重于你。后宫女人总是千娇百媚,少有人能占的齐全,你只要好歹占了一样,皇上就不会忘记你的。”

太后的话说得极为清楚明白,亦是推心置腹,云皇后听得怔了怔,细细回味心里倒是亮堂起来,----整日伤感总归是无益的,难保皇帝看久了不会觉得厌烦,真要是心淡下来了,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太后又道:“云、慕两家几朝几代都是同气连枝,你和哀家的血亲也不远,别以为哀家心里只有瑜妃,其实也是心疼你的。”说着稍稍叹息,“你呢,倒算得上是大气端方的孩子,只是柔弱了些,还得有点刚性儿才行。方才说到祥嫔的事情,倒让哀家想起了从前先仁襄皇后,她的出身和你相当,你能学成她那样就差不多了。”

“是。”听太后说了许多,云皇后心里也舒坦了不少。

“回去罢,好好养着身子才是。”太后看了看她的肚子,其意自然是希望早点再有身孕,这种话也不消多说,最后只道:“总之你要记住一句话,在后宫里,眼泪要用在有用的地方,不然就是哭干了,也是无用。”

双痕在外面恭送皇后出去,回来道:“娘娘也太操心,还得一个一个的仔细教导。”

太后淡声,“人活着不就这样,总有一天会彻底清净下来的。”

“娘娘,也不说点吉利的话。”双痕小声埋怨,给旁边的香炉撒了两把沉香片,洗了洗手,坐下来一阵静默,“都过了好些天,不知道公子……”

白自从那日得知真相后,一直都没再进宫,双痕有时候忍不住念叨几句,盼着白能主动进来请个安。太后却道,“他如今明面儿上只是一个侍卫,不便出入宫闱,况且苏姑娘的光景又那样,哪里抽得出身?近来宫里也是乱哄哄的,我也累,见了也不知道说点什么,还是不见的好。”话虽如此,到底还是有一丝伤感落寞。

有时双痕念叨的多了,太后便道:“二十年了,我都狠心没有见过他一面,如今又待怎样,你真是越来越多嘴了。”双痕听了不忍,不愿意再勾起太后的这些心事,因而今天说了半截,又生生的打住。

太后只做没有听见,转身去寝阁抄了一卷佛经翻阅。她的脾气一向如此,即便是身边最亲近的宫人,也少有见过她声色俱厉的样子,顶多自己独处凝思。这种时候,是没有人敢闯进去打扰的,双痕出殿轻轻挥手,悄声撵退了内殿所有的宫人。

太后的佛经一直翻到了冬天,宫外有人来报,乐楹公主辰时顺利诞育一子,取名云泽,现在府上正准备给孩子庆喜,顺道将小郡主云枝接回去。太后带着云枝进去换了身衣裳,自己也换了一身新衣,叫来吴连贵道:“哀家送小郡主回去,不用摆什么仪仗銮车,随便叫上几个人,去去就回。”

“公子那边……”吴连贵提了半句,见太后颔首便默声快步出去。

到了乐楹公主府,里里外外到处都是一片喜庆气氛。

本来,云琅并没有非要妻子生儿子的意思,一则慕家子侄甚多,二来他自己江湖战场风雨惯了,也没什么传宗接代的念头。不过乐楹公主却是盼了很久,她已经有了云枝这个可爱的女儿,再有个儿子,一儿一女正是所谓的美满齐全。再者云琅一身武艺,云枝是没办法继承的,未免有所缺憾,如今添了云泽方才觉得心满意足。

见到太后,乐楹公主既高兴又意外,让侍女扶着坐了起来,笑道:“皇嫂怎么还亲自过来了,也没什么要紧的,等我坐完了月子,自然会带着小泽去宫里请安。”

因为屋子里十分暖和,太后脱下墨针紫貂裘衣递给双痕,拣了旁边椅子坐下,淡笑道:“在宫里呆久了也闷得慌,正好送月儿回来。”

云枝早顾不上大人们说话,跑去看自己的幼弟,还在襁褓中的小粉团,不时的张一张小嘴,格外招人喜爱。云枝显得比所有人都要高兴,欢喜道:“哈哈,以后就有人叫我姐姐啦!”一面说,一面去轻轻抚摸,“小泽,小泽……”

双痕含笑趣她,“你还乐呢,以后公主可就不疼你了。”

“谁说的?”云枝抬起小脸,见母亲也含笑看着自己不说话,有些着急,跺了跺樱桃红的小皮靴,“我不怕,还有姑母和皇帝哥哥疼我呢。”

“你呀,就知道淘气添乱。”云琅从外面走进来,与太后笑道:“月儿整天混在宫里又不安分,让姐姐操心了。”

太后回笑,“哪有?我倒是喜欢看着她。”

乐楹公主将女儿拉到身边,笑着摩挲她的头发,“我也管不住你,只是你在宫里也别太淘气,跟着你姑母好好学学,只怕将来还有出息一点。”

几个人说笑了几句家常话,云琅趁空递了个眼色,太后会意,又嘱咐了乐楹公主几句方才起身出去。到了偏殿,白早已经在里面等候着了,见到太后进来,惯性的要上前行礼,被双痕一把搀扶住,小声道:“公子别这么客气,让娘娘觉得生分。”

“坐罢。”太后指了座椅与他,顺便将双痕也一并撵了出去,像是早知道白心里的局促,也没有多说话的打算,取了一个包袱推过去,柔声道:“快到年下了,给你做了一套衣衫……”千言万语涌在喉头之间,却无以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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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打算站起来谢恩,想了想,又觉得不大合适,于是保持坐姿没有再动,于是点头,“是……”原本想说一句“娘娘辛苦了”,只怕说了更让太后伤心,可是“娘亲”二字,又不是那么容易唤的出口。

太后是何等聪明剔透之人,自然不会让尴尬的气氛继续,含笑道:“打开看看,颜色什么的喜不喜欢。”

白拆开包袱,里面是一套淡莲青的天蚕锦亲衫,触之光滑无物,就连针脚也是又细又密、几若不见,想来母亲一定费了不少的功夫。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觉得哽咽的慌,正所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更何况是二十年才得见面的生母。而且太后做这套衣衫,必定是不能让人知道,仿佛能看到母亲在灯下细细缝衣的样子,更觉难过愧疚不已。

太后倒是没有再多说下去,而是问道:“苏姑娘好一些没有?我跟俞幼安说了,反正宫里面也不缺他一个,让他每三天去一回,有事还可以多呆几天。”

白颔首道:“还好,每天都安安静静的睡着。”

----这事要换做别人,指不定多么伤心难受、忍耐不住,但白性格极淡,只觉苏拂能够活着就是万幸,既然俞幼安说有破解之法,那么自己等上十年也是无所谓。每天清晨起来,便是过去给苏拂洗脸、喂汤,怕她长时间躺着不好,然后再抱到院子中间去透一透气。

“这个----”太后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囊,递给白,“这是我给苏姑娘做的,里面装着佛前供奉的香米,你替她收着,里面总归有佛主的一份恩泽。”见白没有什么话要说,于是道:“我不能在宫外呆得太久,先回去了。”

太后越是表现出随意的样子,白就越是难受,----母亲连苏拂都想到了,自己又何尝为她做过一点什么?忽一眼瞥见面前的茶盏是空的,于是端起茶壶满上,“喝、喝点茶……”

“好。”太后本来没有喝茶的打算,也含笑抿了一口。

“娘娘----”吴连贵很不识相的打断,在外面小声道:“宫中有事,还请娘娘早点回宫。”紧接着双痕也进来了,立在门口递了个眼色。

太后点了点头,对白微笑道:“你也回去吧,好好照看着苏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跟俞幼安说一声就行。”她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头,保持沉默缓步离去。

“是。”那一拍彷佛有千斤重似的,压得白久久没有起身。

“祥嫔娘娘有险。”一行人匆匆出了乐楹公主府,吴连贵悄声道。

此时韩姜有孕将近五月,原本一直有些不适,也不是很要紧,此时急急送来消息自然是情况不一般。太后听了以后直蹙眉,原先皇后也是这个月份掉的孩子,若此时再闹这么一出,那可真是叫人心烦了。

----虽说皇帝还年轻不急子嗣,但若接连出事,总归不是吉利的兆头,更何况马上就是年下大节。再者,皇帝待韩姜的情分不错,只怕比对云皇后还要深几分,难不成身边要再添一个伤心人?太后坐在回宫的软轿内,自语叹气,“真是没有儿孙福,一个个都是这么不省事,活着也是烦心,倒不如把寿数折给他们算了。”

赶到锺翎宫时,太后先在外殿看见韩夫人,上来行了礼,歉意道:“怎么还惊动的娘娘亲自过来?臣妇不胜惶恐……”

“韩夫人,不用这些虚礼。”太后摆手,正好俞幼安从里面躬身出来,于是问道:“祥嫔和胎儿怎么样了?”

“娘娘放心,已经缓过来了。”俞幼安先报了一句平安,接着道:“起先看着凶险的很,还见了红,后来让嬷嬷们用了汤药,歇了一阵,脉象总算是平静下来,眼下正在跟皇上说着话呢。”

“没事便好。”太后外里走了几步,隔着帘子,看见桓帝背身坐在床边,正拉着韩姜的手在低语,想了想,退出来与韩夫人道:“既然祥嫔和胎儿平安无事,哀家就先不进去了。不然祥嫔又要起身请安,又要应承,反倒对她的身子不好,让皇上陪着她倒是更好一些,两人说说话,心绪自然也就放宽了。”

“是。”韩夫人道:“等祥嫔娘娘身子稍好一些,就过去给娘娘请安。”

“也不必,回头哀家会差人过来问话。”太后示意她不用惶恐,然后微笑道:“虽说内宫亲眷进来次数有限,但也有事出权宜之际,打今儿起到祥嫔生产之前,韩夫人可以隔三日进宫探望一次。”

这在后宫中算得上是天大的恩典,韩夫人喜不自禁,认认真真行了礼,激动道:“是,多谢太后娘娘体恤。”

本来自韩姜入宫,皇帝来锺翎宫的次数就比较多,虽然为了平衡后妃,也数着日子去别的嫔妃那里,但到底心意情分不同,当事人不会觉察不出。后妃们腹中牢骚是避免不了的,不过韩姜有了身孕,太后那边也很重视,即便是心中拈酸吃醋,面上情分还是不错,过来看望时都是客客气气的。

入夜,桓帝自然是宿在了锺翎宫内。

二人晚膳完毕,桓帝有心多陪陪韩姜,索性将没处理完的折子也搬了过来,一面批阅奏折,一面与她说说闲话。韩姜身子有些虚弱,坐在旁边的美人榻上歇息,看了皇帝半日,抿嘴微笑,“皇上写的字可真漂亮,比起来臣妾的字都见不得人。”

桓帝看着她的眼睛,淡笑道:“既然你喜欢,那朕就给你写两个。”在灯烛光辉的映照下,略略低头,清瘦的下颌更显干净利落,因着家常袍服,掩盖住了不少的矜贵帝王气,此刻只是一个芝兰玉树的俊逸少年。

韩姜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像是舍不得移开,看了半日,低声道:“颜九,你现在的样子最好看了。”

桓帝闻言十分高兴,眼中绽出甜蜜幸福的光芒,将写好的纸轻轻推到她面前,努了努嘴,“看看,喜欢吗?”

在那洁白如雪的素色贡纸上面,只有温润饱满的两个字,----“韩姜”,白纸黑字竟无端透出幸福之意。韩姜满心欢喜,夺了皇帝手中的玉管狼毫,“我也来写两个,丑就让它丑一点吧。”

桓帝柔声一笑,“你写,不会丑的。”

谁知道韩姜沾墨汁时过于浓厚,手上虚浮不稳,抬笔就滴了一滴,微微蹙眉,“这下可真怎么好呢?”她不由埋怨自己,“真是……,笨透了。”

“呵,有什么要紧。”桓帝正好在朱批奏折,换了一只笔,沾上颜色红墨,在四周飞快的点了几朵梅花,然后又用墨汁勾出枝干,不到片刻,一幅冬雪腊梅图便草草勾勒出来。

韩姜有些意外的惊喜,诧异道:“皇上还会画画?”

“你放在屋里玩儿好了,可别传出去。”桓帝一面将纸放在旁边晾干,一面笑,“小时候跟母后学过,也没学成什么,作画就更谈不上了,让人看见实在贻笑大方。”

“这名字写在这里,倒像是我画上去的。”韩姜眨着眼睛一笑,认真道:“回头让人裱糊起来,就挂在我的寝阁里面。”突然“啊”了一声,末了轻轻抚着肚子,“真是淘气的很,一时半刻也不肯让人安生。”

“让朕听听。”桓帝放下狼毫,蹲在韩姜的面前把脸贴上去,聆听良久,终于感受到胎儿动了一下,抬头大笑,“朕还从来没挨过打呢,今天却被踹了一脚。”

“宝宝乖,再狠狠踹两下。”韩姜低头含笑,一手被皇帝紧紧握着,一手温柔的放在他的肩头,眼眸里是满得快溢出来的幸福。突然嗓子发痒,忍不住轻咳了两声,“咳咳……,没事、没事。”她连连摆手,努力朝皇帝忍耐微笑着。

“你先躺着。”桓帝扶她回到床上,盖好了被子,又将温茶放在床头小几上,布置好了一切,还陪着说了几句话,方才回去批复剩下的奏折。

像这样平静悠闲的如水时光,一直晃到了年下。

韩姜的肚子因为月份渐足,越发隆起,寒冬衣袍又是格外雍容笨重,平时便少有再出门行动。不过有两个节日却是避不开的,年关和正月十五,依照桓帝的意思,当然是让韩姜在寝宫歇着更好,不过皇家规矩严谨,即便太后一向随和不计较,也要担心后宫其他人非议,对韩姜的影响也不好。

韩姜见为自己皇帝担忧,故作轻松笑道:“臣妾可没那么娇贵,再说大节下原该凑在一起热闹,而且老窝在一个地方也闷得很,皇上可别把臣妾丢下了。”

桓帝喜她娇憨嗔笑,颔首道:“那你留心着点,到时候朕不一定照顾的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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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去年的除夕夜,今岁又添了一位祥嫔----韩姜,以及待产小皇子之喜,当然这只是对皇帝和太后而言,至于其他妃嫔,则是各有各的心酸之处。因为韩姜怀孕后经常感到不适,加之前时有险,故而太后特意为她设了一处座椅,软垫绣枕堆垒,亦不用像其他嫔妃那样行礼。

为了显得热闹喜庆,桓帝也换了一身赤色的蹙金丝吉祥龙袍,太后着绛红色,皇后着正红色,其他妃嫔则是玫红、胭脂红、广绫红,各自红得深浅不一。其他宫人们也是一身新装,在御花园的周边燃放着各色烟花,一时间火树琪花、香屑布地,映得周遭景致闪烁不已。

太后搂着云枝一面看烟花,一面说笑,等她吃得差不多了,才放手让宫人好生带着去玩儿。隔了没多久,乐楹公主府来人接小郡主回去,太后又吩咐拣了几样点心,一并带回去给云琅夫妇。此时宴席已经进行大半,大家都闲闲的观看歌舞,三三两两各自说着话,到处都是一片觥筹交错的景象。

恭妃历来和云皇后亲近一些,不时的上前敬酒说笑,云皇后不胜酒力,脸上透出一层薄薄的红色酡晕。桓帝看了,倒觉得比平时更可爱一些,含笑道:“念瑶你的酒量不好,等下喝点醒酒茶醒一醒。”

云皇后微红了脸庞,轻声道:“是。”正要跟皇帝说话,却发现皇帝的目光落在韩姜身上,----因为宫中规矩,这种时候自然是帝后坐在一处,桓帝与韩姜不便说话,彼此用眼神对笑了一下。

云皇后心口有些发哽,不自觉的握紧了酒杯,恭妃将三人的光景看在眼里一笑,不动声色继续斟酒,“娘娘,今年的海棠春可真不错呢。”她把皇后的酒杯里斟满,红浸浸的明亮玫色,在灯火映照下,显得格外的甜醉芳香、清透诱人。

“是啊。”云皇后忍住心中说不出的酸涩,仰脖一口气饮尽。

慕允潆本是坐在韩姜身边的,此时见皇帝皇后跟前有人,自己插不上去,而韩姜又一门心思的看着皇帝,-----反正今夜皇帝是要去凤鸾宫的,轮不到别的妃子,干脆彻底放开了,起身陪着太后不时的说说笑笑。

到宴席结束的时候,云皇后明显喝得有点多了,桓帝本来还想先到韩姜那里,说上几句话再去凤鸾宫的,此时也只好陪着皇后回去,一路上嘱咐宫人们小心搀扶。韩姜虽然不舍,但宫中规矩是错不得的,况且她也不想让皇帝为难,自己被人议论,跟太后告安后便回了锺翎宫。

原本还算风平浪静,妃子们间虽然有着小小的争风吃醋,不过这也是难免的,睡一夜也就过去了。太后正准备安歇睡觉,锺翎宫的百草却赶了过来,双痕牢骚道:“又有什么事?大年下的,也不让人安生一会儿。”

太后披好衣裳坐起来,“让百草进来说话,她是个懂事的丫头,无缘无故,不会这种时候还过来的。”

“是。”双痕也明白这个道理,出去传人。

百草急匆匆跑了进来,低声道:“祥嫔娘娘像是动了胎气,看情形不是太好,可她又不愿意闹出来,忍了半日,还是奴婢去让人传了太医。这种事情太过重大,奴婢实在担不起这个责任,此时不便惊动皇上,特来问娘娘一个示下。”

----韩姜应该有她的考虑,刚巧年三十动胎气,若是再惹得皇帝过去的话,难免会让皇后以为她恃宠而骄。估计百草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赶了过来,太后微微琢磨,吩咐双痕去拿紫貂裘衣,“走罢,哀家过去瞧瞧。”

赶到锺翎宫的时候,正巧俞幼安从内殿里面退出来,太后便问:“怎么样了?”

“还好,娘娘不必担忧。”俞幼安挥手撵退了宫人,低声回道:“想来是祥嫔娘娘不适应宫中生活,心血有些不畅,自有孕以来便时常这样反复不安,臣已经开了安神保胎的方子,也只有慢慢调养着了。”

太后又问:“胎儿呢?”

“只要祥嫔娘娘心情宽敞一些,应该没有问题。”

“还要怎样做呢?”太后叹气,“已经将韩密夫妇接回京城了,韩夫人也可三日一探,为了这个,另外几个少不了要抱怨哀家偏心。皇上待她也极好的,她若是自己再看不开,别人也没有法子----”顿了顿,“只盼顺顺利利生下这个孩子,有个念想,天长日久也就慢慢好了。”

“是。”俞幼安点头,“时辰不早了,娘娘说两句就回去歇着吧。”

太后正要进去,却听殿外通传皇帝驾到,桓帝一脸心急火燎赶了进来,身上衣袍还有些不整,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恭妃。桓帝略微意外,先上来请了个安,“母后怎么过来了?”转身喝斥殿内的宫人,“是谁这么多嘴,半夜三更惊动太后慈驾?!”

“没事,你先进去看看祥嫔。”太后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让他先进去,然后以犀利的目光看向恭妃,直到她浑身不自在才道:“辛苦你了,先回去罢。”

“是。”恭妃不敢抬头,领着身后宫人跪安告退。

恭妃前脚刚走,云皇后也急匆匆赶到锺翎宫,因为皇帝已经亲自过来,太后进去说了几句便出来了。见到皇后便挥退了宫人,问道:“你怎么没跟皇上一起过来?”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微有责备之意。

“臣妾……,今晚有些头晕……”云皇后红着脸低下了头,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醉酒,----原本已经醉醺醺睡下,谁知道外面一阵吵闹,等自己穿好衣服起来洗了脸,皇帝已经和恭妃上辇走了。

太后看她的样子便明白过来,但却没有缓和口气,“你呀,叫哀家怎么说你呢?纵使你心里不痛快,身为中宫,在大年三十之夜醉酒,难道就说得过去吗?你坐在皇后这个位置上,原本就要比别人忍得、受得,如此意气用事,这后宫还怎么震慑得住?”

“是。”云皇后不敢辩驳半句,低声应道。

太后又道:“像今晚这种时候,原本就是你做皇后的责任,就该比别人消息快、线报准,你怎么反倒让他人抢了先?你且想想,如果你早知道了消息,然后是跟着皇上一起过来的,那会是什么光景?而如今,皇上已经先过来了,正在里面跟祥嫔说着话,你还插得上嘴吗?回去吧,现在进去也是没有用处。”

云皇后被说得无言以对,怯声道:“是,臣妾知错了。”

太后回头吩咐道:“去告诉皇上,说是皇后刚才过来看望祥嫔,听说没事,又怕打扰了祥嫔歇息,所以今晚先回去了,明早再过来。”

云皇后不免又羞又愧,知道太后是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哪里还敢先回去,执意要送太后慈驾回宫。太后也就由得她,因为时辰太晚没有多说,嘱咐了几句,便让云皇后告安歇息。

在寝阁里歇了好一阵,太后的脸色仍然不是很好,双痕打量着她,小声问道:“娘娘,还在生气呢?歇着吧,别把自己的气血弄得不顺。”

“哀家有什么好生气的?”太后轻声冷笑,转眸望向西南凤鸾宫方向,仍旧灯火通明的亮着,悠悠道:“今夜一宿,皇后怕是多半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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