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对夏芸儿而言,是灾难的开始。贝勒府里上上下下没人给她好脸色看,每个人看到她都有气,个个对她冷嘲热讽,将她孤立起来,让她尝尽酸涩与欺凌。
她的粗活多到忙不完,挑水、洗衣、扫地、砍柴样样都有她的份,每天天未亮就开始忙,都得忙到半夜才能休息。
这中间,堆积如山的衣服好不容易洗好、晾好了,就有人恶意的把它们从杆子上打下来,再让她从头洗一遍、晾一遍。再加上砍也不完的木柴,偏偏她手无缚鸡之力,手上都起了水泡,可水泡一干活又破了,一双曾经白皙粉嫩的手已是伤痕累累。
做的很辛苦,而她的伙食也是有一餐没一餐,不是她来得太慢餐点早被收走,要不就是有人只留了一碗馊掉的饭菜给她。
这些苦她都能咬牙吞下。让她最难过的是,熙春阁成了她的禁区,她再也看不到她深爱的容颜。
值得庆幸的是,从其他奴才们的言谈中,她知道御沙的病情已有进步。
这个好消息是她在深夜一人独住柴房,以单薄的被子盖着发抖的身子,整个人缩成一团时,唯一可以感觉到的暖意,至少,她的牺牲是值得的…
只是一想起他,她还是忍不住落泪,老天爷知道她有多么想念他,多想看到他,而他是否也在想着她?
不!他肯定恨死她了!
每天晚上,她都得等着盈昕的心腹丫鬟小玉前来取她的鲜血,偶尔盈昕也会来“观赏”这一幕,就像现在…
“好了没?”盈昕冷冷的看着正在刺破夏芸儿的指甲肉,再挤出些血滴的小玉,“贝勒爷要吃葯了。”
“快好了。”小玉粗鲁的挤着夏芸儿早已不见完肤的手。
她忍着痛,苍白着脸,看着一滴滴的血滴入那碗黑幽的中葯汤里。
“好了!”
待那对恶劣的主仆离开后,她呆坐在柴房一角,看着满目疮痍的手,明知道盈昕是故意像在施行酷刑似的以针刺她,而这样的苦日子怕永无终止的一日,等到盈昕想玩大的,也许会一刀一刀的割,反正血多血少,流的又不是她的血。
只是…她看着柴房外的圆月,她跟御沙还有月圆人团圆的日子吗?
另一方面,盈昕踏着月色来到熙春阁,将汤葯拿给御沙喝。
他面无表情的喝完后,将汤碗递给她。
她勉强挤出笑意的接过手后,“要不要我留下来陪你?”
他仍是摇头。
她深吸口气,好压抑那要翻涌而上的熊熊怒火。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也不想想他现是什么模样,她像个奴才的伺候他,他还拿乔!
其实他现在的脸跟身子都令她作呕,要不是想到他会恢复成原来的俊美容貌,她哪能忍得下去。她不时的提醒自己,一旦成功,她将得到的是他的人、他的心,而夏芸儿再也抢不走他了!
盈昕待主仆离开了,御沙再次独处。
他伸出手轻碰自己的脸,上面的小肉瘤似乎小了很多,但是即便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又如何?
他昨晚作了一个梦,梦到了他拥着芸儿,梦到她说她爱他,梦到了两人在激情过后在他怀中喘息的她,因交欢而酡红的脸蛋娇嫩迷人,而泛着粉色的美丽**让他的手更是眷恋的来回爱抚,引爆了另一波的**狂潮…
他仍想要她!天啊!他的双手握拳,痛苦的低吼。
他快疯了!
对芸儿的眷恋,他恨,对她的深情,他恨,对她身体的渴望,他更恨;即使盈昕衣不解带的照顾自己,他对盈昕却完全没有欲念,多少次,她开门进来,他竟然期待看到的是芸儿那张脸,是她那双调皮又爱笑的眼睛骨碌碌朝他眨了眨…
他很清楚自始至终他要的只有芸儿一人而已。为什么她要如此肤浅,如此的无情?而他又何其懦弱,竟然逃不开她洒下的情网?
他苦笑,“我让自己变成懦夫了,这就是你要的吗?夏芸儿,该死的!该死的你!”
他的眼眶微红,从那一天被她重重的伤害后,他就把自己关在房里,足不出户,也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夏芸儿”这三个字,但是隔天有人破例了。
今天傍晚,御贝勒府意外的来了一名访客。
勤敬贝勒在月余前就接到好友的来信,随即透过人脉,调查好友遇袭中箭一事,好不容易事情有个眉目了,他立即赶来御贝勒府。
“身体的状况如何了?”熙春阁里,勤敬看着气色显然欠佳的好友问。
“你不也看到了。”他苦笑。
勤敬仔细的看看他的脸及手后道:“我已经查出来了,这种可以改变容貌的毒葯,是一名北方大夫所研制出来的,但是他没收过徒弟,炼制此葯也是偶然,这葯他只说给几名比较谈得来的大夫听,不过…”他浓眉一蹙,“两个多月前,这个葯跟解葯都不翼而飞,他怀疑小偷就是那些大夫中的一人。”
“然后?”御沙看得出来,好友的话尚未说完。
勤敬的确是一脸纳闷,“听该名大夫说,这种毒葯性特殊,也只有他的特制葯方才能解毒,也就是若依他所说的发病顺序,你现在不可能有大半边的脸都已恢复正常,所以我怀疑,你的大夫中有一人就是那个小偷。”
他冷笑一声,“我想你那名大夫朋友太看得起自己,也太看不起其他大夫了。”他完全不相信勤敬所谓的“独特性”,他的脸有改变是事实,所以…“这件事不必再追下去了!”
“你说什么!”勤敬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你有听清楚,不需要我再说一遍。”御沙的声音极冷,事实上,他整个人连心都是冷的,像刚从冰天雪地里出来似的,这件事追根究底,全因夏芸儿而起,她根本不值得他为她操心!
“这…”勤敬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信上面不是说了,那名弓箭手是针对芸儿而来的,你很担心她的安危,要我不论动用多少的人力或财力,一定要把那人给揪出来?”
“她应该无法再踏出贝勒府一步了,何况她比我想像的还要无情、残酷,我想她就算再碰到那名弓箭手,她也不一定是输家。”
勤敬听得出来他的口气有苦涩、有怨怼,当然也有冷嘲热讽。“是不是有什么事我不知道?”
“多着呢!”他冷笑一声。
在好友开始谈及发生的事后,勤敬是愈听头皮愈发麻。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夏芸儿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么狠心的人,何况依他见识过的夏芸儿,凭她的古灵精怪,一定能找到机会逃出贝勒府,何必留在这里当顾人怨的下人?她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她不可能那么笨的!
“我懂了。唉,忙这件事忙了那么久,既然不必再查了,我在你这儿住个几天休息休息,不过分吧?”
“随你爱住多久就住多久。”
勤敬就在御贝勒府里住下来了。
盈昕以女主人的身分,办了桌山珍海味欢迎他。
看好友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只随意吃一吃就回房休息,晚一会儿他还有正事要办呢!
也算古灵精怪一族的他,在一身了不得的功夫帮助下,很快的就发现一件怪事儿。在问过杜莫后,他知道夏芸儿是被安排到柴房去住的。
一入夜,他直接飞身往柴房去。突地他紧急煞住脚步,躲到一旁的大树上。
在晕暗的月光下,明显瘦了一大圈的夏芸儿竟然拿着斧头在砍柴!瞧她连斧头都快拿不稳了,他真想下去帮她的忙。
突然间,斧头掉落地,她痛得跪到地上。他以为她砍到自己了,在她将那双颤抖个不停的手从过长的袖子里伸出来时,连他这个大男人看到了都不忍的想别开目光…
天啊,她那双手几乎要溃烂了!
他沉沉的吸了口气,这才又细看她。
夏芸儿用那双流着血又化脓的手再次拿起斧头继续砍柴,原本纯净又俏皮的美眸被折磨得失去了往日的光影,即使眼眶含泪,仍能感受到一抹坚强的意志在支撑着她!
就在他看不下去,要飞身下去阻止她继续砍柴时,有人过来了。
是盈昕格格的贴身丫鬟小玉,今儿酒宴时,他看过她。不过,她端那碗黑黝黝的中葯汤来柴房做啥?
“快点,格格待会儿又催我了。”
他发现夏芸儿跟着她走入柴房,就着桌上烛台的灯光,他清楚的看到夏芸儿亲自拿针扎自己的指甲肉,再做出挤血的动作…
她忍着痛,咬着牙,想挤出血来,但不知是她吃得差,还是做太多活没力气了,竟挤不出什么血来。
“快点好不好?我不是说格格在催了!”小玉才不想碰她那双烂手,光看就恶心极了。
夏芸儿担心要是葯凉了再弄热,葯是会更苦的。她看了看,干脆走到外面,将那把斧头拿进来,放在桌上,她把袖子拉高,深吸口气,闭上眼,咬着下唇,将手臂去碰触刀面,一道伤口立现,血也一滴滴的滴到那碗汤葯里。
这一幕,藏身在外面的勤敬是看得一清二楚。
看到小玉端着那碗汤葯就往熙春阁走去,他施展轻功,一路尾随。
就见盈昕接过汤葯,温柔的递给好友喝完。
他忍着一肚子的怒火,站在房门前,“喝完了吗?”
屋里的三人对他的突然出现都吓了一跳,但更令人错愕的是,他一走进来,直接点了盈昕跟小玉的穴。
“你干什…”
勤敬连盈昕的声音都不想听,再将这对可恶的主仆点了哑穴。
盈昕气得瞪大眼看着他;小玉却是一脸害怕,心想一定是什么事被发现了。
“你在做什么?”御沙一脸困惑。
他咬咬牙,突然将杜莫叫了进来,要杜莫将这对可恶的主仆先“搬走。”
“搬到哪里?”杜莫被他搞糊涂了。
“对了,贝勒府外,算了,茅厕里,对,这是我目前想得到的唯一地点,去!”
杜莫不知所措的看着主子,毕竟勤敬是贝勒爷,可盈昕也是格格呀。
“我警告你,”勤敬以不曾有过的冷峻口吻对着好友道:“你再不叫你的人把这两个人带出去,我就不告诉你我发现了什么事,而那件事,绝对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御沙蹙着眉,他第一次看到好友如此生气。
他看向盈昕,发现她的表情已由愤怒转为惊恐,再看向好友那怒不可遏的模样,他向杜莫点点头。
杜莫立即叫了四名小厮,将盈昕跟小玉搬走了。
“你发现什么事,可以说了吧?”御沙看着好友。
勤敬劈哩啪啦的将刚刚所看到、听到的,一股脑儿的全说给他听。
御沙的脸色瞬间变了,胸口像被千斤重的巨石给压住似的,让他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你的表情一副像想杀了自己的模样,很可怕!”勤敬话是这么说,但好友的反应让他刚刚***的怒火稍微熄了不少。
“我的确想杀了我自己!”他重重的吸了一口长气,眼眶泛起泪光,“但是我得先去跟盈昕要个答案,在这个时间里,你可以再帮我一个忙吗?”
勤敬笑,“我知道什么忙,我去帮你把她带过来。”
“谢谢。”
“咦?勤敬贝勒,你什么时候来到贝勒府的?而且这么晚了,又怎么…”
夏芸儿看到勤敬真的好惊讶,一连串的问题就脱口而出,但一看到他的眼睛不经意的往她的手上看过来时,她连忙将双手藏到袖子里。
他当作没看到她的动作,笑道:“你当然不会知道,我来是当客人,不会到仆役院,也不可能来柴房,成了奴才的你怎么会知道我来拜访。”
一说完,他还是忍不住的叹息一声。说来他的好友该打屁股,虽然他也搞不清楚为何要用鲜血滴入葯汤里才能让好友服用,但可以想见的是,那绝不是偶发事件,而夏芸儿在这件事当中肯定受了极大的委屈。
闻言,夏芸儿低头不语。尴尬吧,她从一名尊贵的福晋变成低贱的下人。
“走吧。”
她讶异的抬头。去哪?
“有人要见你。”
“谁?”她不敢想会是御沙,他铁定恨死她了。
“走吧,别让他等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