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们降落的地方离那个村落不远,所以就在我们这群人下了飞机之后,那边就有几个衣着朴素,明显都是庄稼人朝我们过来了,见到我们一惊,倒也不意外,纷纷过来帮着我们扶一下伤员,同时让人先回村子,给我们准备吃的和住处。
看得出来,我们停在这里并不是凑巧,而是有目的的。这里,恐怕就是野王安排下来,留给自己的一条后路。直升飞机也就能飞七八百公里,飞出去之后怎么办,都是要想好的。所以,这里应该是我们撤退路线的一个中转,因此这些看起来像是农民一样的人看到我们之后才丝毫不意外,反而是有条不紊地开始安排我们。
我也跟着下来飞机,然后就和马小七往野王那架飞机边上走。我们两个一路上最担心的就是张正的情况,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挺过去。
最先下来的是野王,野王面无表情,我们根本无法从他的表情中看出来什么。
“张正怎么样?!”马小七问了一句,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很刺耳。
野王没有回答,而是回身,高举了双手,要托起什么东西。然后,上面的沧海庄的人就把张正给搬了下来,让野王托着下来了。
野王变托为抱,抱住了张正,依旧是面无表情,然后回身,开始往前走。
我看到,从始至终,张正的手臂都无力地垂着,一下子,一股不详的预感就充斥着我的内心。张正的伤口已经没有血可流了,他就这么躺在野王怀里,就跟睡着了一样,嘴角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似乎一点儿都不痛苦。
我愣住了,马小七也愣住了。
野王走了一步,终于也是绷不住了,脸上的肌肉颤抖了两下。再走一步,野王没有站稳,一下子就跪倒在地上,肩膀也抽搐了起来。
张正一动不动,已经说明了所有的问题了。
我如遭雷击,脑袋里面仿佛是装了数吨的炸药一起炸了一般,整个人都懵了。懵了之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特别的情绪,很乱,很暴躁。
就在这一瞬间,我想到了很多很多。想到了和张正的认识,想到了后来张正对我的照顾,想到了张正推了我一把,替我挨了枪,想到了张正谈笑风生间,帮我解决一个有一个麻烦,却连个谢都不用我说……
张正的死,我是有直接责任的,在洪天仇和齐英扭打的时候,我就应该开枪,如果我那个时候真的狠下心来冲齐英开枪了,那张正也就不会死了。
害死张正的,是我。
这个念头在我脑子里根深蒂固,把我最后所坚持的东西一点一点的侵蚀,让我知道我有很多地方都是错的,虽然只有一点,但就是错的很离谱。
野王跪倒在地上之后,脸上的表情也扭曲起来,他口鼻猛然就喷出了一口血,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又是一大口血喷了出来,随即,和张正的尸体一起到了下去。
众人大惊,纷纷上去,围住了野王。
我更是被那种压抑的情感折磨地快要发疯了,“啊啊啊啊——”地大叫了一声,转身就跑,不知踩断了多少没有长熟的麦苗。
我已经完全控制不了我自己的情绪,我的想法,我现在只有懊悔、恨、暴躁,我骗自己说这不是真的,但是偏偏又知道这是真的。
我真的已经快要疯了,胸前灼热一片,仿佛灼伤了我的皮肤,我的血肉,我的骨髓!
明明,如果我能狠得下心来了,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为什么我没有办法狠下心来?!
如果我面前有一个以前的我,那现在的我一定会活活打死以前的我,并让现在暴躁的自己取而代之。
一切归根结底,就是因为我还保留有自己最后那一丝的人性!我要把他彻底丢掉,再也不捡起!
我疯狂地往前跑,就连后面的人在叫我我都没有发觉。麦田的边上,是一排杨树,我没有再跑,而是停了下来,上去一拳一拳就打了过去,全都砸在树干上,发泄着自己全身上下的浊气。我感觉自己现在正在被一股浊气所侵蚀,越来越多,仿佛要把我拉近一个旋窝,我根本没有办法逃避,就算这么锤击着杨树,把手都锤的鲜血淋漓也无济于事。
天明明亮了,为什么又黑了?
我失去了意识,彻底昏倒了过去。
睡梦中,我感觉自己似乎一分为二,一个我停住了,另一个我却走了。那种脑子快要爆炸般的感觉终于是消停了下来,我放松了很多,然后,大脑就是一片冷静空明。
有人经历了打击之后,性情就会变,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这种情况。但是,张正的死,着实是给了我巨大的打击,几乎是和我爸死的时候一样。
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我似乎昏迷了足足大半天的时间。
我起身之后,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被包扎好了,但是我却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于是,我打量起自己躺的这个地方起来。
这是一个小小的房间,房子是瓦房,连水泥都没有,虽然干净,但是怎么看都显得很破败。房间里也没有别的东西,一张床,似乎是后来搬到这里来的,周围都是米缸,看起来这里本来就是用来放粮食的房间。
我一掀被子,就起了身,愣了片刻,想到了昨天的一切。似乎是痛得太过了,所以就不觉得痛了,昨天的一切一切都在我脑海中,很清晰,但是我再也没有崩溃,有的只是恨意。
昨天,头疼欲裂,胸前的灼热等等不适我还记得。我直接就解开了自己上半身的衣服,低头看去。
赫然,数条锁链之下,一头厉鬼已经彻底浮现,它宛如一团阴影,却有人性,一双眸子似乎有着异样的光芒。而更为惊恐的是,锁在它身上的锁链这一部分暗纹竟然消失了。
它彻底被解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