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弦月当空。
翘角的屋檐上卧着一只黑猫,对面是纸醉金迷,华光四射的歌舞厅。
隐隐有靡靡之音传出。
“玫瑰玫瑰最艳丽,长夏开在枝头上。
玫瑰玫瑰我爱你,玫瑰玫瑰情意重……”
华灯初上,歌舞升平。
这只不惧灯光人群的黑猫卧在此处,当然不是为了听歌曲。
他等了许久,夜已深了。
有舞女陆陆续续从辉煌的歌舞厅大门走出。
她们抹着艳丽的胭脂,烫了时兴的卷发,穿着旗袍、舞裙,披一件大衣,浑身香水气。
有几位坐上停在门侧的黄包车,报出地址,车夫便拉着车跑起来。
黑猫伸了个懒腰,循着其中一辆黄包车的方向追去。
夜光下,只见一矫健修长的黑色剪影,在高高低低的屋檐房顶上跑跳。
黄包车行驶至人烟稀少的街道。
“你走的路怎么不对?”姿态婀娜的舞女突然问道。
“呵呵,小姐,我抄的近道。”车夫微微侧头对着舞女一笑,露出两颗黄牙。
“你载我回去,我不走什么近道!”
车夫不听,脚下不停,甚至没有一丝减速的迟疑,嘴里随口应道:“嘿嘿,小姐,有近道也不走,你真是奇怪哩!”
“停下!”舞女不由自主抓紧了包,细细的手指尖因为用力发白。“我不坐你的车了,停下!”
车夫也不理睬,只管埋头跑。
舞女坐直了身子,捏着手提包带子,将另一头朝车夫背上使劲砸去,口中尖声道:“我叫你停下!听到没有!”
不管舞女在车上怎么打砸怒吼,车夫都不做反应,沉默地向前。
舞女又怒又怕,左右张望也没什么好办法,索性直接从黄包车上跳了出去,身体在地上滚了两圈才稳住。
黄包车终于停了下来。
“小姐,你跑什么?”
仅有月光洒下的街道空旷无人,车夫的脚步声在其中回荡。
舞女仓惶撑地后退,挣扎着想爬起。
“嘿嘿嘿……”似乎是这模样取悦了车夫。“小姐今天舞跳得怎么样,那些大人物满意吗?”
“你……你别过来!”舞女拾起掉落在一旁的手提包,朝车夫扔砸过去。
车夫轻轻一歪头,那手提包便越过他。
“啪。”手提包落地的声音仿佛击在舞女心头,她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似是要击垮她的精神,再摧毁她的身体,车夫一步一步,慢慢的,踩踏在地,向她接近。
舞女怕得身体发软,怎么也站不起来。
“呜呜……救命,救命!……你放过我吧,我给你钱,求求你,所有钱都给你!”舞女终于忍不住哭泣哀求,她甚至不敢想象,今夜会有什么下场。
“哈哈哈哈……”车夫发出畅快的笑声。“小姐,既然你求我的话,我就痛快一点,给你留个全尸。”
不再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车夫快步上前,整个人的阴影都笼罩着舞女……
就在这时,身旁仿佛有什么黑影掠过。
“喵——!”
“啊!!!”
车夫捂住刺痛的后脑,迅速回头。
一只黑猫轻盈落地,尾巴尖微微翘起,一双幽绿的猫眼斜睨着他。
犹如鬼魅。
有什么温热的暖流在手掌后劲上流过,车夫将捂住后脑的手伸到眼前一看,满手的血。
“又是你这只死猫!”车夫恼怒。
身后的舞女突然体内爆发出力量,爬起身跌跌撞撞跑走。
车夫扭头要追。
“喵呜——”
一声猫叫传来。
身体一僵,车夫慢了步伐,担心又被挠上一爪。
舞女踢掉高跟鞋,跑得飞快,一转眼便从拐角处消失。
“该死,我今天要杀死你!”车夫气得抓起肩上的毛巾狠狠摔在地上,突然朝黑猫扑去。
黑猫轻盈的跳跃避开,一下便蹿上墙头,转头鄙夷的看他一眼,幽绿的双眼仿佛是两团火焰。
“该死!该死!”车夫大怒。
却不由想起那双幽绿的眸子,全身发寒。
黑猫,通灵。
另一边,黑猫在大街小巷中穿行而过,奔跑许久,来到沙滩。
潜入海中,快天明时才捉起几条巴掌大的鱼。
就这样生啃了鱼身。
做猫两天,就吃了两天生鱼。
遇见变态杀人狂也无法报警。
好在还能跟着他,破坏阻止他的恶行,他盯上一个,他便救一个,总会有受害者不恐惧躲藏,愿意报警,那人身上背负了几条人命,是经不得查的。
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闹市。
黑猫趴在广告牌上懒洋洋的晒太阳。
底下人群熙熙攘攘,有穿着褂衫坐在路边吃食的中年男人,等在黄包车旁准备拉客人的车夫,绑着辫子或者剪了短发的女学生,穿旗袍梳着手推波纹的典型上海女人……
一位打扮时髦,牵着小男孩的女人碰见熟人,停下来谈笑。
小男孩挣脱了她的手,时髦女人没有在意,仿佛和熟人谈到什么有趣的话题,双眼微眯,掩嘴轻笑。
男孩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看到插着冰糖葫芦的草把子,眼前一亮,拉了拉时髦女人的衣服。
时髦女人正聊得高兴,没做理会。
男孩犹犹豫豫地,独自朝着冰糖葫芦靠近,眼巴巴的盯着裹了糖衣的山楂。
斜面一个男人多看了男孩几眼,又小心翼翼的左右看看,凑上前去。
“小朋友,你喜欢吃冰糖葫芦呀?”
男孩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嘿,冰糖葫芦有什么好吃的,还不如我做的那糖一半好吃!”那男人长得消瘦,脸色也不好看,说起话来倒是眉飞色舞,仿佛真的很。
男孩好奇的看他。
男人见他有了反应,一来劲,更是神神秘秘地凑近道:“我那制糖的法子,是老祖宗传下来的,需要九九八十一道工艺,手艺麻烦,吃过的人可不多。”
“真有那么好?”男孩终于好奇了。
“哼,我骗你作甚!”男人一脸不忿。“你不信,我这便带你去尝尝。”
说着就突然抱起男孩。
男孩自然是不情愿的,奋力挣扎,张口欲呼。
男人一手捏住他的两颊,使他发不出声音,口中笑称道:“嘿,这小子,还敢跟我置气哩!”
旁人先前见他二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只以为是家中长辈和小孩玩耍,不作他想。
那时髦女人侧着身子依旧在和熟人不知聊什么,对此浑然不知。
广告牌上的黑猫抖抖耳朵,微微睁眼,幽绿的眸子显得凌厉。
一道黑影闪过。
“啊!!!”男人捂着手,发出惨叫声,三条血痕,从手肘处连到手背上。
猝不及防下连怀里的男孩也没抱住,撒手扔下了地。
黑猫轻盈落地,尾巴尖微微卷起晃动,迈着优雅的步子向男人靠近两步,猫眼牢牢地盯着他。
“安安!!”时髦女人被这动静吸引了注意力,终于发现儿子不在身边,急忙冲过来将孩子检查一遍抱在怀中。
男孩在时髦女人怀中呜呜哭泣。
“好了好了,乖不哭了……都是妈妈不好……”匆忙安抚孩子后,时髦女人将矛头对准那男人:“你是什么人!”
那男人见事情败露,捂着直流血的手臂,撞入人群匆匆逃跑。
围观人群转过头来,发现那只黑猫也不见了踪迹。
黑猫坐立在墙头,尾巴环绕自身一圈,幽绿眸子注视着下方。
那里,捂着手臂的男人渐渐跑远。
顺藤摸瓜,一网打尽。
就算是一只猫,能做到事的也有很多。
比如现在。
通过透气窗,可以看到阴暗的房间里摆着的一张床。
床上横躺着四个小孩,衣着各异,有穿金戴银,衣着光鲜,有布衣布裤,洗得发白,也有衣衫褴褛,补丁无数……
他们的共同点是年龄都很小,小到过两年便会忘记父母,不记从前。
门外天光正好,他们却整整齐齐躺成一排昏睡在床上,不吵不闹。
黑猫停在透气窗注视良久,突然甩了甩尾巴尖,转身离开。
警署从来不会很平静,千奇百怪的事也见得多。
但不代表就会遇见这样的事。
午后,一张纸条从警署窗外投射进来,当着办公室好几个警察的面,正好落在桌子上。
打开这团皱巴巴的纸条。
“xx街xx弄堂xxx号命案速来”
字体歪歪扭扭,犹如孩童涂鸦。
队长当时就拍了桌子,速去查看,若是没有案件发生,便要好好查查,是谁如此大的胆子敢戏弄警署。
警察很快出动到达目的地,由于怀疑发生了命案,态度强硬,不顾阻碍强行进入房间,很快发现其中不正常昏睡的四个小孩。
接下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所有人全部带回警察局审查。
孩子先送往医院,再查查哪里丢了小孩。
蹲在墙上的黑猫默默看着这一幕,垂在墙头的尾巴微微左右摇晃。
“汪!”
墙后的大黄狗猛然蹿起,张口去咬那条猫尾巴。
猫尾巴往旁边轻轻一甩,尾尖翘起。
“咔!”大黄狗一嘴咬空后发出牙齿碰撞的声音。
待它在空中竭力,落回地面,那条猫尾巴又垂了下来,在它面前摇晃。
不服输的大黄狗便又跳起来去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