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回王府的那夜,不管王府外是怎么样的景象,萧亦离还是留宿在梨院,留在了她的枕边。
一番云雨后的间隙,他将头埋在她的发间,温热的呼吸拍打着她的脖子……
楚灵萱面色绯红,两眼怔怔地看着床顶那绣着鸳鸯戏水的红帘,翠色的叶,血红的画,格外的灼目。身子瘫成了泥,手也无力抬起了。
忽然觉得,能来到这里,真好,能遇见萧亦离,真好。但是越是好的东西,往往越让人感到不安。因为,害怕失去。
他的呼吸声很沉重,可楚灵萱觉得这种沉重中似乎压抑着什么,又或者隐瞒着什么。
萧亦离的手轻轻抚着她的脸颊,她的发丝。一片或急或缓的呼吸声中,楚灵萱听见他在她耳边说:“本王会给你一个女子应得的宠爱。”
“这府里的荣华富贵,也都是你的……”
“但是从此以后,就留在这梨院好不好,什么也别问,那儿也不要去,好不好?”他的语气很深沉,颤抖的尾音中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楚灵萱拧眉,视线落在他的脸上,昏黄的烛火下,依稀看得清他那张如玉的脸,额头上有细汗渗出,几根飘起的发丝,轻轻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什么也不问,那不是傻子么?哪儿也别去是什么意思,他怕她跑了想囚禁她么?
萧亦离在这里,她又怎么会跑?
正走着神,一个力道瞬间将她疼得回神:“嘶……痛。”
“听到本王说的话了么?”他忽然温柔了下来,努力压低声音在她的耳旁。
四目相对,他的眸子幽深中有一丝丝窜出的火光,仿佛要将她就此吞噬。
“听到了。”只是寻声应着,他这样一来,她又忘记他刚刚说什么了,脑子一片空白。
夜风寒凉,芙蓉帐暖。
他的声音,他的承诺反而让楚灵萱觉得心里的惶恐要呼之欲出。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正以为要结束的时候,楚灵萱细若游丝的声音“阿……阿离,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轻轻的一声话语还没落下,便感觉又被人捞起,正以为要平息的风雨忽然又袭来,打得她措手不及。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她也在疲惫中沉沉睡去。
也不知是到了什么时间,只知道夜已经很深了,他轻轻地替她套着衣衫不料她还是醒了。
萧亦离顿了顿:“弄醒你了?”
“嗯,天亮了么?”楚灵萱迷迷糊糊地朝帐外看去,外边除了那盏烛火,都是黑漆漆一片。
“……”萧亦离轻轻地继续系好她的衣带子:“还早呢,睡吧。”
楚灵萱眨了眨眼睛,看着上面的那人,发丝散落到了她的脸上,美得那般不真实。
只是他的眼底,是一片黑色的深渊,他会对她温柔的笑,可又总觉得,那笑容的背后深深地藏着什么。
帐内一片静谧,萧亦离的目光忽然落在了旁边衣物边的玉佩上,白色的玉身,翠色的流苏,已经是一块很旧的玉了,玉身却依旧美得光芒流溢,。
这块玉,陪伴了他很多年。
楚灵萱还没有开口说什么,萧亦离就轻轻握起她的手腕,轻轻地将她的手掌摊开,然后把那块玉佩放在上面。
感觉到手心一凉,楚灵萱不解地看向萧亦离,而他并没有看她,目光也不知道是望向何处:“本王将这块玉佩赠予你。”
楚灵萱望了望玉佩又望了望萧亦离:“可这……不是你的宝贝吗?”他那么喜欢这块玉佩,这又是他母妃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他怎么能送给她呢?
“嗯。”萧亦离轻轻点头,并不否认。
“可既然是你的宝贝,你怎么能够送给我呢?我怕,我怕我又将它弄丢了……”楚灵萱声音小小地,没有什么底气。
“你不要将你自己给本王弄丢了就好。”萧亦离轻轻躺在了楚灵萱的身边,拥她入怀。
楚灵萱却没有听懂他话里的话,只是重复道:“可我要是又把玉佩弄丢了怎么办?”
某人的智商真的是令人着急。
萧亦离无奈一声轻叹:“本王把本王的宝贝都交给你了,往后,不管发生什么,都要相信本王……”
“有些事,本王现在没有办法告诉你。”
楚灵萱蹙眉,攥了攥被子,心里竟然空落落的。
是啊,他什么都没告诉她,一直以来,他都像是一团迷,忧郁又深沉。可那背后藏着的是什么,她全然不知。
设想一下,萧亦离如果现在背叛她,她能如何呢?她好像都没有后路可以走,虽然日常发发呆,走走心,但其实她整颗心都在他的身上。就像是在悬崖边,她只抓住了他的一只手,只要他选择松手,她就会掉下去,然后万劫不复。
多么可怕的爱情,可是这么一路走来,她却是义无反顾。
萧亦离以为她攥被子是冷,便又替她捻了捻被角,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我信你……”楚灵萱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声音呜呜的:“但是你不要因为我信你,你就欺骗我。”
萧亦离蹙着眉头轻轻地笑了,却笑得那么凄凉和无奈。
楚灵萱只是听见他轻笑的声音,却没有看见他脸上的神情,又道:“我其实很好骗的,你也看到了,我本就智商不高,然后加上我又相信你,只要你肯骗,我就会上当……”
“不要说了。”萧亦离赌住她的嘴,再也不想听她把这番话说下去。
她是真的太好骗了,这么一路来,她明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却偏偏自己骗自己告诉自己什么事情也没有。
她那么傻傻地活着,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他时,总是被他各种转移话题,然后她就忘记了自己要问什么或者说了什么。
言外之意,她统统都听不懂。
她明明那么敏感,却偏要傻,固执地傻。
她其实那么不安,就如此时,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还是能感觉到她那有些慌乱的眼神的话语……
萧亦离闭上了眼睛,他不是要欺骗她,他只是害怕失去她。
她是他复仇路上的插曲,凛说过她会是他的绊脚石。可是他仍旧舍不得放下。也许冥冥之中早有注定,他会爱上一个终究会恨她的女子。
……
笠日天未亮萧亦离就去上早朝,其实不用去那么早,只是他需要去料理一些将军府剩下的麻烦事。
穿戴整齐后,正欲出房,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床上睡得正香的人儿,卷缩着的姿势,那么不安,手紧紧握住那块玉佩,生怕人偷了似的……
萧亦离微勾了勾唇角,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还没来得及笑起来,脸就僵了下去。
他终究是,拂袖而去,再没有回头。
……
皇城外的地下暗牢内,冷森森有若人间地狱。
每隔十步便有一滩血迹,那是酷刑所致。
一个身穿狱卒衣服的中年男子站在一个身着囚服被打得遍体鳞伤的男子面前,笑声回荡在黑暗的地牢内。
“楚将成啊楚将成,你无恶不作阴险狡诈一世,老天有眼啊,你也有今天哈哈哈……”男子拿着鞭子对着楚将成就是一鞭子下去。
“啪――”地一声。
“想不到吧,你这般狡猾的狐狸,竟然栽在自己精心栽培的两个女儿手中。”中年男子的笑声渐冷:“可笑至极啊可笑至极……”
“楚灵婉引狼入室,楚灵萱亲手将你勾结叛贼的证据交给太后作为寿礼。哈哈哈哈……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可笑的人!”
那个鲜血淋漓被吊起来的身影,翻着白眼看着鞭打自己的狱卒,却口吐鲜血,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楚家败了,楚家终于败了哈哈哈……”
猖狂而罪恶的笑声不绝于耳。
萧亦离一身雪白的衣袍,抬步轻轻走下那森然的黑石台阶。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雪白的靴子边,也沾了红黑色的血渍。
他轻轻走下来,一身白衣,翩翩公子,挥袖如云,缓步走在这与他的模样截然相反的黑色地狱。
那个中年狱卒见了萧亦离,连忙跪下行礼:“微臣叩见王爷。”
“免礼吧。”萧亦离一眼扫过他身后的长刀,语气风轻云淡:“把那把刀给本王。”
中年男子蹙着眉,不解地看着萧亦离:“楚将成这么些年作恶无数,他的仇人数不胜数,怎可让他就这样轻易地死去?他仗着自己的功勋,欺压上至朝廷官员,下至平民百姓,他将军府里的人在外横行了这么多年,都是因为他……”
“本王的话,可是要本王说第二遍?”萧亦离抬眸,语气清冷无波澜。
“微臣不敢。”那人神色一慌,赶紧将长刀双手呈上。
“去外面守着,本王有话,要跟楚将军好好聊聊……”萧亦离观摩着手中的长刀,这把刀粗糙无比,还破了好几个缺口。
中年男子不甘心地退了出去。
地牢内的烛火都是森然的,泛着幽蓝色的光。萧亦离面不改色地看着那面目全非的人,那人一身白色囚服已经被鲜血染尽,披头散发狼狈至极。
那双翻着的白眼,仍旧以不变的模样直视着前方。
“楚将军,这些天在地牢的日子,可好受?”萧亦离弯唇轻笑,拿出帕子轻轻擦拭着那泛着冷光的刀。
“天道昭昭,恶人自会有人来报。”萧亦离看着那痛苦得呜咽却说不出一句话的楚将成,语气轻轻,好似在和故友闲谈:“你害死了本王的舅舅,可想过会有一天,落到本王的手上?”
“外面想折磨你但不想杀你的何其之多,因为你万死难辞其咎……”
楚将成鼻息哼了几声,面目全非只看得见那翻着的眼白,想来被那些仇人们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萧亦离目光扫过他泛青的脖子,轻轻一笑,竟然有人恨他恨到了这种地步,连这种蚀心腐骨的毒药都用上了。
若是楚将成此时能开口,定然会求着他杀了自己。
因为这种毒药,会让人的皮肤又外而内寸寸腐烂,直至长满蛆虫,偏偏还要等上半月才会腐烂到心脏而死……
而这半月,这世间没有人会比他更痛苦了。
“但本王不忍了。”话虽如此,萧亦离的表情没有半分的不忍,他缓缓抬起长刀:“本王是来替你解脱的……”
“你若要谢,便谢你的女儿吧……”一刀准确无误地刺入那人的心脏,“噗――”,瞬间鲜血如注,喷涌而出。
“因为她是本王在这世间,最后想珍惜的人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