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铃看了我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我坐在地上。
黑暗中我背对着他,心怦怦跳,在这一刻我确实有点后悔自己的决定。这时感觉头一热,昏头涨脑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挤进来。
我痛苦的开始呻吟,那种挤入感迅速扩散到全身的每一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凡是身上有孔的地方,全都在往里渗。这种感觉很像是掉进了一锅黏稠物里,那些东西正在义无反顾地往身体里钻。
我再也支撑不住,大叫了一声晕了过去。这一晕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记忆最清晰的一个梦是这样的,我在一栋办公楼里好像是白领,晚上在那里加班,干到半夜上厕所,半了夜的厕所昏暗不堪,我正蹲着的时候,忽然厕所里的灯灭了,一团黑暗,紧接着听到外面有凄惨的女人叫声。
我当时特别害怕,犹豫了很长时间,还是擦擦屁股出去。到了外面,整个走廊都是黑暗的,顺着声音找过去,是在一个大的办公区域里,走到门口我整个人都傻了。里面非常陈旧,飘满黑烟一样的废絮,我看到墙上有两个并排的焚烧炉,炉门非常陈旧肮脏,布满铁锈。
在地上团团围坐着十几个僧人,他们很瘦,穿着红色的僧袍,都光着头,这些僧人穿的僧衣样式我从来没见过,最起码中国没有,也不知怎么的,我忽然意识到这些人都是泰国和尚。
这些人围坐在一起念经,中间的地上躺着一个鼓着大肚子的女人,正凄声惨叫,像是要生产了,黑色的头发都粘在脸上。
那些僧人念经的速度越来越快,整个地方飘满了僧音。女人“啊”的一声惨叫,一只巨大的牛角从她的大肚皮里刺了出来,她因为太过痛苦,那张嘴张开成了一个黑森森的大洞,极其触目惊心。
忽然间这些僧人齐刷刷回过头看我,表情都极度阴森,其中有一个用汉语说:“这是1号。”
这个场景宛若噩梦,黑色飞絮漫天,女人的肚皮血肉模糊,阴森的泰国和尚……我猛地一声大叫,从梦中惊醒,直直坐了起来。
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不大的房间里,床头趴着一个女孩,正是刘嘉嘉。刘嘉嘉揉揉眼看我:“啊,你醒了,你……”
她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
这时门开了,我看到解铃和脸色苍白的熊大海走了进来,解铃道:“天亮了,我们出发吧。”
熊大海看着我,眼神里尽是悲哀。
“我,我怎么了?”我赶紧问。
解铃犹豫片刻,拿起桌子上的镜子递给我。我颤抖着手接过来,看了一眼镜子,里面照出了我,我看到自己的脸上布满了冻疮一样的图案,一个螺旋接着另一个螺旋,浅浅一层,不仔细看不出来。
这,这是封印恶魔的图案?
我意识到了什么,赶紧低头把自己的衣服掀开,肚皮光滑,看不出有什么痕迹。
“我……”我说不出话来。
解铃道:“冯子旺,从现在开始你已经没有了名字,你只有一个代号,4。”
我重重摔在床上,心如死灰。
真的,此时心头的感觉无法用语言来描述。想是一回事,事情真落在自己的头上,那种绝望和悲催像是潮水一样汹涌过来,直至淹没。
刘嘉嘉看我这个样子,女孩哭得特别伤心。
熊大海道:“兄弟,你是好样的。我和解铃商量过了,我们两个陪你最后一程。”
解铃道:“其实事情没那么糟糕,最起码现在有思路了,4,你并不是毫无生机。”
我看着他。
解铃说:“只要找到地狱之门,把你身体里的恶魔送回去就行了。”
“我们有多长时间?”我问。
解铃道:“首先第一步我要和下一个来接头的人会面,然后再在东北寻找地狱之门。算起来,还有一个礼拜的时间。如果一个礼拜之后,找不到地狱之门……”他顿了顿:“那就只能再找下一个继承者,5。”
熊大海沉默片刻,说道:“我之所以和你们在一起,是因为我和解铃商量过,我来做这个5。”
我颤抖着想下地,两条腿都是软的。我晕头转向说:“不行不行,我好像动不了。”
“4,别那么矫情,现在还没到你动不了的地步,自己走。”解铃道。
刘嘉嘉火了:“光头,你能不能说点好话,敢情没轮到你头上。”
解铃道:“实在没办法,我来做6。”
刘嘉嘉气哼哼不理他,她坐到我的床边,紧紧握着我的手,看着我:“冯子旺,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在我心目中就是大英雄。”她回过头看解铃:“光头,我决定好了,我和你们一起去。”
“你决定好也没用,”解铃淡淡说:“我们这一去九死一生,不可能带着你这么个拖油瓶。”
“你说我是累赘吗?”刘嘉嘉大怒,她指着解铃的鼻子要动手。
我趿拉着鞋下了床,一把抱住她:“你冷静点,生死不就一个礼拜吗,一个礼拜之后就知晓了。如果我还活着,肯定去找你。”
刘嘉嘉哭得特别伤心,肩膀抽动:“冯子旺,你一定一定要来找我。我等着你,我相信你肯定会回来。”
外面已经天光大亮,旅店的门也开了,我们要走的时候,全旅馆的人都来了,还好这一夜平静地度了过去,数来数去,最后吃亏的只有我自己。
解铃肩膀上多了一个大包裹,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
我们出了旅馆大门,外面白雪皑皑,路上几乎没什么车。我问他:“呢?”
解铃用眼神扫了一眼刘嘉嘉,她和我们一起出的门。我知道有她在,有些话不好说。
到了汽车站,这里人满为患,车子迟迟不来。我们谁也没说话,静静等着,熊大海换了一身棉袄,他的军大衣扔在井下至今未取,这身棉袄是店老板临时找来给他的。
他摸摸兜,摸出了半包烟,蹲在汽车站的屋檐下,一根接着一根抽烟。
过了很长时间,终于来了一辆去往沈阳的长途车,等车的乘客都在往前涌,我们护着刘嘉嘉上了车。
车里全是人,刘嘉嘉勉强找了一扇窗户,趴在那热切地看着我,用手比划心形,目光切切,意思是等着我回来。
车子终于走了,熊大海把烟踩灭,问解铃下一步怎么办。
解铃拽了拽肩上的大包裹,道:“第一件事,先找个没人的桥洞,把烧了,我来超度他。”
我惊讶地嘴都合不拢:“他,他在包里?”
解铃点点头。
包确实大,但也不至于装着一个大活人吧,这变成啥了?
我们三个背着大包裹,在寒风中找了一处桥洞,到了下面,里面就是个垃圾场。因为太冷,连流浪汉都没有,桥下非常黑,勉强能看到贯穿全镇的湖水从下面涓涓流过。
解铃打开包裹,摊放在地上,我清清楚楚看到里面的东西。
包裹里是一张皱皱巴巴的人皮,全都堆积搅合在一起,手脚缠着,脑袋拱在肚子下面,表皮充满了血肉模糊的碎渣。我一看就反胃,差点吐了,加上桥下那股子腐烂味,我实在受不了,蹲在地上干呕。
解铃从挎包里拿出一张红色的符咒,默默念叨了几声,然后掏出火柴点燃。符咒顿时燃烧起来,冒出黑烟,他抖了抖手把符咒扔在包裹上,顿时烧起了大火。
这张人皮在火中嘎吱嘎吱响,空气里飘荡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味道,不难闻,甚至有点香。我一想到这是人烧起来的味道,顿时觉得这个味道诡异得无法形容,一股股酸水从嘴里泛出来。
解铃和熊大海站在火边看着,解铃道:“4,你应该习惯。如果我们的计划失败,你就会是下一个。”
他这么一说,我更是干呕不停。
解铃和熊大海表情庄严,看着大火。解铃缓缓双手合十,垂头闭目,嘴里念经一样念念有词,他在超度的亡灵。
大火烧了很长时间,能有二十分钟,慢慢的熄下来,那位不知身份的已经烧成了一地的黑灰,烟消云散,世上再无此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