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都在后面的各个车里,如需大量物资可以用直升机装箱吊运过来。这位先生可以看看需要些什么?另外您可以兑换的物资列表都在附件中详细标明,请您过目。”刘伟带着一副商务礼貌微笑着对石厂长说道。
“这个这个”石厂长看着这张目录表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只感到背上冷汗直流。要说一点不换,那肯定是不行的,人家这么大老远的耗费那么多燃油跑过来绝对不是自己三言两语就能打发走的。何况这满目的物资他哪个不想要?哪个不缺?活到今天的幸存者什么不缺?但是自己拿什么来换?以前的钱是不少,但是人家肯定不要。
“难道贵处什么都没有么?不要害怕,咱们没有恶意,不行咱们走就是了。但是这位先生,咱们不会来第二次的,您也许听说过外面的情况,整个西北地区目前只有我们一家敢在这茫茫尸海往来,失去这次机会,可没有下次了。”刘伟语重心长地对面前这个年龄可以当他爹的汉子说道。
“这位先生可能需要时间考虑,这样吧,您是与我一起到办公室中喝杯茶呢还是回去和您的人商量一下?”刘伟看面前这个汉子憋了半天憋不出一句话便先说话了,并且用手指了指那辆房车。
“这个这个我能不能回去和我们的人商量一下?您能给我们点时间吗?”石厂长一边发着抖一边说道。
“现在是下午4点多,我们等您到明天天亮,如果明天天亮时分还没有答复的话,咱们自会离去。还有,能告知贵姓么?”刘伟很绅士地欠了欠身笑道。
“哦,哦,哦,失礼失礼!忘了自我介绍了,鄙人姓石,石头的石,单名一个原字,石原!”石厂长这才想起自己忘了做自我介绍,赶紧诚惶诚恐地点头哈腰道。
“无妨,明天早晨见——这是见面礼。”刘伟冲石原微笑着点了点头,从兜里摸出一个东西塞到石原手中,然后转身拉开福特车驾驶室门冲石原挥了挥手钻了进去。福特车发动,在众装甲车之间穿行而过,接着一辆辆战车后队变前队近乎悄声无息地向山下开去。
待得车队消失在山凹中后,石原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冷汗直流,活了这么大第一次碰见这种人,估计除了第一次看见丧尸被吓成这样后这就是第二次了吧?这究竟是群什么人?
“厂厂长!”格尔桑和一个汉子双腿发软地把石原搀扶起来,扶着他在大门后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向办公室走去。格尔桑身后跟着十几个领头模样的男人女人,一个个年纪都不小了,看到他们心中无比坚强、无比高大的石厂长被吓成这样,其余围观的也禁不住感到后背发凉、双腿发软。而那些密密麻麻跟在后面的幸存者更是一声不敢吭,这些人说的什么他们不知道,但是他们听见了这些兵明天早上还要来,他们本能地想到自己还能活多久?
破旧的办公室中寒气袭人,窗户玻璃上结满了冰花;石原瘫软在一张破得掉毛的沙发上喘着粗气,白色的哈气随着他的喘息阵阵冒出。格尔桑小心翼翼地给他端来一杯水——冷水,仅有的燃料和柴火要用来做饭,石原不顾年老胃不好带头喝凉水。
“厂长!他们要干什么?”一个年纪更大的、得有六十岁了的汉子看厂长猛地灌了一口冷水压了压惊后抖抖索索地问道。
“他们他们的,胃痉挛,今天太紧张了!冷水一刺激就犯病。”石原一句话没说完就捂着肚子满脸痛苦的神色,“格尔桑!抽屉里有颠茄片,给我拿过来。”
“厂长,就剩一顿了!”格尔桑跑到那张破旧的桌子后面拉开一个抽屉慌乱地从一堆东西里翻出一个塑料瓶,这是厂长的必备药品“胃得宁颠茄片”。可是这个瓶子里只剩下三粒胶囊了,石原摇了摇头,倒出这三粒胶囊仰头吞了下去。
“糊涂了!糊涂了!紧张的时候不能喝凉水,可这脑袋怎么就记不住呢?”石原拍了拍秃顶的脑袋捂着胃咬着牙说道。习惯性胃痉挛的人绝对不能在紧张的时候喝凉水,但是石原紧张得忘了,只是本能地拿起水想给自己压压惊。
“他们想和咱们做生意,我没有表态,他们说给咱们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明天早上他们过来等咱答复。”石原拿着那摞装订好的A4纸扔到沙发前的破旧茶几上让大家过目,然后把手伸到衣兜里摸索着,“还有这个——”
“呀!红兰州!”当石原把兜里的东西拿出来时,办公室里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甚至还有人流出了口水。这是一盒兰州卷烟厂出品的“兰州”烟,红色烟盒的,尸乱前的价格不过两三块左右,属于低档香烟;但现在是末世,别说低档香烟,就是干牛粪也未必有得抽,干牛粪要用来烧火做饭。
石原哆嗦着手剥开封装条打开烟盒,两排干净净的过滤嘴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石原哆哆嗦嗦地抽出一根来放在鼻子上闻了闻,又挤下一撮烟丝放嘴里尝了尝失声喊道:“烟!还真是烟!”
“这烟不会是假的吧?里面是不是有毒?厂长扔了吧!”另一个老汉赶紧说道。
“有什么毒?人家用得着么?你当咱们是谁?还用毒杀咱们?”老平瞪了一眼那个比他少小几岁的老汉说道。人家又是枪又是炮的跑这么老远还给你客客气气地说话,就为了给你一包烟然后毒死你?太高看自己了吧?
“老石啊,我觉得他们是真想做生意的,我想不出咱们这小地儿有什么人家可以惦记的。看人家这清单目录打印得都很正规、标准;真想打劫的话人家用得着这么费尽心么?”一个戴眼镜、年纪大点的老人看完了那摞纸后说道。
“老田!不可能的!这世道怎么会有人做生意?中央的广播都说了,现在大量尸群已经从内地迁移到这里了,咱这儿山高水深的现在丧尸不多,可是下面的高原可到处是密密麻麻的丧尸!没有人能在那种地方来往!”老平晃着手大叫不可能。
“老田!你说说你的道理。”石原感到这会儿胃部没那么疼了,挥挥手示意副厂长老田继续说。
“老平,你咋知道不可能?中央啥事儿都知道么?大事还管不过来呢这点小事他们会知道?什么世道都不缺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什么时候都有商人。历朝历代乱世烽烟四起的时候少过倒买倒卖的商人么?没有,从来没有,那么这世道照样会有。”老田举起那摞纸晃了晃说道,“既然他们过来了,咱不妨换点东西,咱现在啥都缺,尤其是燃料,干牛粪才储备了多少?够过冬么?干草也不敢动,不然牲口吃啥?还有咱的盐也快没了,两千多号人没盐吃可是要出大事的,还有”
“老田,我也是这样想的,可咱拿啥换?咱有啥?”石原感觉胃疼消失了,这才把手从肚子上拿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人家是啥都不缺,自己却是啥都缺。
“两样东西,牲口肉,婆娘。”老田晃了晃那摞纸,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说道,“你们怕死我老田不怕,你们不抽我抽——娘类,一年多都没闻过烟味了,还以为这辈子再也抽不到了呢。”
“你说什么?老田!你怎么能这么想?那些逃难的闺女婆娘们跟咱们在一起活了多久了?她们都是咱们的亲人、晚辈!你就忍心把她们送出去让那些大兵们折腾么?你怎么能这么想?”老平大喝一声,拍了下桌子站了起来对着老田怒目而视。
“喊什么喊?老平!你养牲口是一把好手,怎么考虑事情还这么冲动?都花甲耳顺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后生似的!”老田当仁不让,伸手指着暴跳如雷的老平喝道,“你怎么就知道人家大兵换姑娘回去就是折腾的?人家要是需要姑娘折腾的话用得着拿东西来换?你想得也太简单了吧?你知道那些物资多值钱不?你拿这盒烟去附近的小基地去换一个大姑娘回来试试?想换啥样的换啥样的!人家要是人品不端正的话直接开坦克杀进来就跟当年小鬼子似的,女的当慰安妇、男的绑上练枪练刺刀、小孩吃掉,用得着这么跟你客气?你谁啊?——我认为这些人不错,不信明天深入聊聊。”
“你你,你老田把乱世的人想的太简单了!尸乱前的人还那么狡诈阴险,这乱世没有法律管着他们有枪有人的会那么好吗?你还说我跟个后生似的,你才跟个小孩似的屁也不懂!”老平几乎是跳着脚地冲老田喊道。一想到那些被他当做小辈、晚辈来看的年轻婆娘、大姑娘、小闺女的被那群“牲口”折磨他就感到不寒而栗。
“坐下,坐下,别吵了!”石原把气得青筋暴露的老平摁回沙发上说道,“老田,你怎么这么认为?再说了,他们需要女人么?这世道女人可是累赘啊?你怎么知道他们需要女人?”
“哼,瞧你们吓得——嗯,这烟不错,虽然不是正宗的红兰州,但绝对是真烟丝!”老田摸出一个藏了不知道多久的打火机点燃那根兰州烟美美地品了一口,缓缓地吐出一股淡淡的青烟睁开了眼睛,“老石,这份材料的附件上有说明,我给你念下——”
“我部队常年招收各路人才,各基地可将贵处下列冗余人员用以交换物资:
一、各个兵种现役、退役士兵、士官、军官;各武警部队警士、警士长,年龄限制为5岁以下,特殊兵种年龄可以放宽;
二、各种技术维修行业专业人才,如钳工、钣金工、木工、汽车维修工、焊工、电工等;
三、年龄15至0岁之间的妇女,要求:体型匀称、相貌端正、品德优良、善于持家;如有未破身女子则加价接收。
四、各种体育运动人士,如武术教练、猎手、运动员等。
以上人员均要求品性端正,心态健康,身体健康且无顽固性疾病,能吃苦耐劳、懂得服从,且无孩子老人牵挂。男子可携带家属一名,女子要求单身人士。本要求绝无更改之可能,请各位勿要在此要求上商谈。”
“他们怎么能把人当商品买卖呢?这是贩卖人口!这是要坐牢的!他们已经犯法了!这种行为应当受到严惩!”一个声音嘶哑的老头瞪着眼睛站了起来,似乎听见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样激动万分!
“怎么不能?建国前卖儿卖女的还少吗?什么法律?你要是不服气你去法院告他们去!你去公安局报案去,去让警察抓他们去!去啊?”老田看着这个还要幼稚的老头有些恼怒地吼道。那老头听到这里一下子泄了气,萎靡不振地坐在沙发上一边闻着烟味盯着那盒烟一边发愣。
“唉——这世道!”老头长叹一声,猛地拿起那盒烟抽出一根来给老田要打火机,“有毒就有毒吧,死了拉倒,活着还不够累得慌!”
“老田,你认为他们要这么多婆娘干啥子用?”石原感到自己嘴里的唾液分泌突然间旺盛了起来,那烟味在不断刺激着他的鼻粘膜,抽了一辈子烟了,怎么可能戒得掉?石原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想拿一根,又不敢。
“给,就像他说的,死了拉倒!”老田抽出一根扔给石原然后把打火机递了过去,“他们好像要娶媳妇。还记得老一辈说的么?建国以前都兴给战士们配婚,他们好像也在搞那一套。说句实在话,这个队伍领头的不简单,很有老一辈军人的风范,你看他们带出来的兵,那气质、那杀气,几十年没见过这么杀气腾腾的兵了。”
“给我说话的那小子肯定不是领头的,领头的另有其人,估计咱们见不到领头的。”石原看着手中的烟,狠了狠心,终于把过滤嘴放到了嘴里,“老田,老平,明天你俩陪我去,好好商量一下,他们好像不着急。”
“对喽!虽然现在外面丧尸少,但是难保明年丧尸还这么少,到时候咱拿啥去打啊?就凭咱这几条猎枪?看看,都抵抗军了,都不是解放军了,这说明啥?说明人类已经处于绝对的劣势了——唉,要不是咱有这山上几千亩草场,咱早就饿死了;可这年月能过多久呢?”老田抢过打火机给石原点上,然后又抽了一根烟说道,“你们不吸是吧?不吸我们仨分了啊!别后悔!”
“抽抽抽!死就死吧,活着还不够累得慌呢!”几个老头老太太一个个伸出迸裂、枯燥的手去烟盒里抢烟。
“石头大兄弟啊,俺婆娘的说句话啊;基地里的婆娘、闺女太多了,一个个的什么都不会干,连绣花做女红都不会,咱这老一辈的心软,舍不得骂她们、打她们——唉,都是好人家的闺女,一个比一个懂事儿;可是这世道哪有不会干活就能吃饭的哪?扫扫垃圾、拔拔草、喂喂牲口,这事儿是个人都会干;俺也觉得把她们送人吧,缓解下基地的压力。”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抽了一口烟,没有牙了的嘴含混不清地说道。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只顾着抽烟,一时间办公室里烟雾缭绕的。老人们虽然舍不得这些闺女们,但是末世就是这么残酷,当一切资源紧张的时候,人,不过是个物品罢了。石原心里明白,如果那些兵们真的不错的话,把闺女们送出去也许是给了她们一条活路。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谁知道他们究竟是牲口还是昔日的军人呢?
格尔桑靠在墙上拿着一根烟不舍得点,这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根烟了,十几个老头老太一分,一盒烟就没了,长辈们商量事儿他一直在用心听着,他们都在想着如何能让基地里的这些人活下去,老人们说的都是一辈子积累下来的经验。这末世环境艰苦,这些老人们估计撑不了几年了,这副担子迟早要落在他们这几个工厂里老人身上,虽然他格尔桑只有5岁。
天亮了,石原掀开破烂的被子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真冷,要不是在这高原上待了大半辈子根本撑不到现在,他的宿舍早就让给了那些几乎是光着身子逃过来的大姑娘小闺女们,这间办公室就是他的宿舍。石原看了看玻璃上的冰花、和水泥地板上结的一层霜,叹了一口气,揉着自己被冻得发麻的小腿,撑不了几年了,这还没到腊月呢,这身子骨已经不行了,老伴儿啊,可能过不了几天我这个老不死的就要去找你了,你在那边过得还好么?
“老石,走吧;人家已经在外面等着了。”门外传来老田沙哑的声音,听这疲倦的声音他昨晚也是和自己一样一夜没睡好;石原一听人家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赶紧从脸盆里掬了一捧水洗了洗眼角,然后裹上破旧的军大衣打开门。
只见门外的空地上围满了幸存者,黑压压的,一张张担心的面庞看得石原揪心,这些幸存者他一直当孩子、孙子来看,可是如今要把她们送人了,自己怎么会不心疼?可是,日子还要过啊。
“走吧。”石原本来想呵斥那些等在外面的男男女女几句,让他们都散去,但是想了想于心不忍,只能裹紧棉袄对站在门口的老田和老平说道,“他们在外面等多久了?这怪不好意思的。”
“没多久,刚来十几分钟。那后生还不错,也不着急。他今天还带了个小闺女过来,好像是他婆娘,那姑娘白净净的,就跟尸乱前城里姑娘似的,眼睛挺明亮,不像经常受欺负的样子。也许——他们的日子比咱要好吧。”老田转身走下台阶。
空地上围着的男男女女自动给三位老人让开一条道路,每一个人的眼中都带着尊崇和担心,老人的智慧是人类的财富;末世的残酷更是给这些男男女女们上了一课,告诉他们什么是尊敬老人。
没有老人的指点,年轻人要走很多弯路,在这末世一个弯路走不好可能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每一个幸存者在这一年中都学会了什么是尊老爱幼;每一个老人也学会了什么是爱护晚辈,因为他们彼此的命运息息相关。道德,和乱世在一定程度上息息相关。
基地那锈迹斑斑的大门打开了,三位老人点头哈腰地走出大门。门外的队伍没有昨天那么庞大的阵势,那些坦克、大炮、吉普车都没了,只有那辆看着有些奇怪的重型厢式卡车还有10辆轮式步兵战车还在。那辆福特房车依然停在昨天的位置,那个穿着呢子军大衣、叫刘伟的年轻人仍然背着手站在那里冲他们微笑,只是他昨天他身边的那个男兵换成了一个女兵。
三位老人打量了一下那个明显是南国女子的小姑娘,小姑娘娇小玲珑、容貌秀丽,同样一身陆军冬季常服打扮,呢子军大衣裹着她娇小的身躯,大衣腰带紧紧地束着纤细的腰身、脚下是一双黑色的女式冬季皮鞋;女孩挽着发髻的头上戴着的不是大檐帽,而是一顶陆军冬季棉帽。
女孩手中戴着一双黑色的女式皮手套,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乖巧伶俐地站在那个比她高一头的刘伟右后方;女孩的皮肤很好、细嫩、光洁,这是阿图干基地里所有女人、女孩都无法比拟的,这说明他们的生活条件真的很好。而且,有女人、还是年轻女孩的队伍,就是坏也坏不到哪去吧?石原和老田、老平不由地得出这个结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首长久等了。”石原赶紧跑两步伸出手要和刘伟握手。
“无妨,刚来不久。”刘伟很有礼貌地摘下白手套和石原、老田、老平一一握手,“二位老先生好。”
老田和老平忙不迭地赔笑点头问好,老田感觉到了刘伟的手,皮肤光润、细腻、纤滑,一点也不像经常握枪的人,但是从他手中劲爆的肌肉来看,他应该是个经常开枪干活的人,可是为什么没有老茧呢?这真是一个奇怪的人;老田老平一生阅人无数,可今天却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
“三位老先生不知道用过早餐了吗?”刘伟微笑着问道。
“呵呵,每天能吃两顿饭就不错了;哪来的早餐。按理说该我们招待首长的,只是——嘿嘿!咱们什么时候谈事儿?”石原有些不好意思地赔笑道。
“不急,既然三位没有用过早餐,请和刘伟共进早餐吧——三位老先生请。”刘伟侧开身子,很有风度地对着三位老人做出一个“请”的动作。刘伟身边的那位女孩紧走两步,“哗啦”一声拉开了福特车的车门。
“这”石原和老田、老平面面相觑,他们看见了车内那张商务桌以及桌子上摆着的餐具;车厢就四五平米的样子,一眼就看完了,里面除了沙发和桌子外什么都没有。
“那就叨扰了!”老田看石原犹豫不决的样子捅了捅他后腰,示意别那么没出息,真想要你老命一枪崩了不得了?老田冲刘伟拱拱手,拽了石原和老平一下。
“哦,请!首长也请!”石原这才挪动脚步和刘伟客气着,然后在刘伟的搀扶下踏上福特车。
“哗啦!”车门关闭,基地里的格尔桑和幸存者们看见昨天那个一身呢子大衣的男兵从驾驶室里出来拉上了车门,然后呈跨立姿势守在车门外目视前方纹丝不动。这一年多以来格尔桑见过的残兵不少,没一个能像这样仍然那么规整的,这可是零下二十多度啊,这小伙子年纪也不大吧?就这么站在寒风中一动不动,看他那样子应该是江南人吧?这么冷真难为他了。
开着暖风的福特商务房车车厢里温暖如春,宽大的车厢、豪华的装修、高档的真皮沙发、有机玻璃的商务办公桌、洗手池,一切应有尽有;特制的车窗能让车外的光线照得车内亮闪闪的,但是外面却看不到里面分毫;车厢尾部还有冰箱、微波炉、食品保温柜等等,主位旁边是一个可伸缩的办公桌,好像是秘书坐的吧,一样也是真皮坐垫和背靠。
石原三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豪华的车子,更别提坐过了,三位老人站在车里不知道如何是好,看着那高档的真皮沙发既想坐上去感受感受和家里那破沙发有啥不一样,但又不敢,害怕自己这成年累辈子没洗过的衣服给人家弄脏了他可赔不起。老田稳重,老老实实地站在后面一动不动,老平虽然也不敢动,但是两个眼珠不停地转悠,像个孩子似的好奇。
“三位先生请坐。不要客气,你们是长辈,也是客户,客户上就是上帝,客户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还请各位不要客气。”刘伟很有绅士风度地请石原、老田、老平入座。
三位老人哆哆嗦嗦地按照刘伟的示意落座在那个精致无比的商务桌两侧,他们只敢小心翼翼地坐个边,生怕自己的衣服把人家那么干净的座椅搞脏了。
那个秘书模样的女孩跟在刘伟身后,细心地帮他脱下呢子军大衣和大檐帽轻巧地挂在旁边的衣架上,然后来到三位老人身边要替他们脱下老旧的军大衣。
“不用不用不用不用!”老田慌忙自己脱下军大衣,一手拦着女孩一手把大衣塞在屁股底下,嘴里面一连说出四个“不用”,他可不敢把自己的脏衣服和人家那一看就是好料子的大衣挂一起。石原和老平赶忙学着老田的样子把军大衣塞在屁股底下,唯恐塞得慢。
“小九,上早餐吧。”刘伟看着三位老人窘急了的样子表示出理解的微笑,然后轻抬右手示意那个叫小九的女孩端来早餐。
小九轻轻地点了点头,打开保温柜,从里面端出三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然后从石原开始一一端去、再是老田、老平,最后端了一碗放在刘伟面前。接着又端来四小碟咸菜丝、四小碟袋装卤蛋,轻轻地放在四人面前。然后绕过会议桌,轻轻地撑开折叠桌椅坐下打开一台纯白色的“苹果”超薄笔记本电脑。
“三位老先生,请用早餐;招待不周还请见谅。”刘伟示意三位老人吃饭,自己先拿起碗中的汤勺开始喝汤。
看到主人已经动筷子了,三位老人再也受不了碗中汤面的浓香,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面条了,何况这么香的汤面。碗中竟然还有三片西红柿和一抹紫菜,甚至还有香菇、黄花菜,老平死死地盯着碗里的那些青菜恨不得下手抓一把塞嘴里!
对于靠放牧活下来的人来说,末世缺少的不是耐放的粮食、不是肉、而是蔬菜,尽管他们的蔬菜是罐头蔬菜,但那毕竟是菜啊!老田老实不客气,带头吃了起来,石原和老平一看有人带头了,强忍着甩开膀子大吃的欲望哆嗦着筷子往嘴里扒拉面条,尽可能减小自己吃饭的声音。
“闺女你不吃么?”老平看见小九端坐在电脑前玉指飞动地敲打着键盘,他感到不好意思。
“您吃吧,我吃过了。”小九冲老平嫣然一笑,波澜不惊地低下头继续敲打着键盘。老平还想再说什么,石原和老田在桌子底下同时踢了他一脚,叫他赶紧吃饭,别显得那么没出息。
老平一瞬间挨了两脚,涨红了脸赶紧埋头吃饭。老田和石原偷偷地对看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刚才在小九端饭的时候,他们看见了小九那纤纤素手的虎口处有一圈淡黄的茧子,那是经常玩枪的人应有的特征,但是小九却没有持枪人应该有的劲爆体质,这和刘伟截然相反的特点让石原和老田心中的疑惑更大了。
桌子上的空盘子被撤下杯香浓的咖啡被端了上来,三位老人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咖啡想喝又不敢喝,炯的老脸一个个红扑扑的。这不是石原他们没出息,尸乱前他们哪个不是工厂的领导?虽然是这穷乡僻壤的但也不至于连咖啡都没喝过,只是享受过的人哪能那么容易忘记那醉人的时光?尤其是重新被打回贫穷的生活后再碰到昔日的物事,那种诱惑绝对不是那么容易摆脱的。
这次刘伟没有请他们喝,他倒要看看这三位老人究竟有多大的定力;一个基地的文化和这个基地的领导层息息相关,一群蛮横无知者组成的领导层必然会有一个蛮横无知的基地文化,也必然有一群蛮横无知的基地成员,有礼有节的人无法在那里生存下去。这三位老人的作风就代表着阿图干基地里人员的素质和精神风貌。
不过刘伟心里已经初步认可了这个基地,因为这个基地的领导层是一群老人,而不是一群三四十岁的青壮年,这就说明这个基地内部成员之间很有规矩,起码懂得尊重老人;而一个懂得尊重老人的基地也不会坏到哪去。不懂得尊重老人的基地,长久不了;当管事的这群年轻人成为老人时,那么下一代年轻人也会用同样的方法对待老去的他们,这和一个家庭一样,一切都是传承。
看到刘伟迟迟不动杯子,三位老人也不敢动杯子;石原和老田、老平的视线互相碰了碰,互相都明白怎么回事,既然喝不着,那就不喝了,活了这么多年了这点定力还没吧。一旦断绝了那个念头,三位老人登时恢复了平静,不再像刚才那样显得很没出息了,仿佛面前的咖啡只是一杯水一般。
“三位老先生想必已经细细地商量过了吧?不知道这会儿是否能给刘伟一个答复?”刘伟依然是那么礼貌地问道。
“哦,我们已经商量过了,您的商品里确实有我们需要的,所以我们决定和你们做这笔生意。”石原欠了欠身同样很有礼貌地说道。
“这样啊,小伙子,我觉得啊,你们的要求有些高——”石原话音刚落,老平就开口了,只是这个官腔让刘伟感到很不舒服。
石原和老田又是同时出腿踢中老平,与此同时他们看到刘伟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寒意,石原和老田的心不由得揪紧了。同时心中大骂老平老糊涂:你还以为你是以前的厂领导啊?谁想和你做生意都得看你脸色?打什么官腔呢?现在不是人家求得咱,而是咱求得人家,这可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店;人家给你脸你还蹬着爬?
老平疼得脸都红了,悄悄地弯下腰使劲地揉搓着胫骨,那两只脚都踢到他胫骨上,而且这次比刚才那次更狠;老平意识到自己可能什么地方说错了,虽然他还没意识到究竟是哪说错了,他觉得谈生意就得这样谈,但是石原和老田一起踢他这说明他确实错了,没错也是错。
“石老先生能否给刘伟说一下贵方愿意用什么交换呢?还有要换回点什么呢?”刘伟没有搭理老平,心中看着老平呲牙裂嘴还不敢吭声的样子暗自好笑,这老爷子没肺没肺的倒也可爱。
“哦,哦,这个您请看!”老田赶忙从兜里面掏出四张折叠好了的信纸恭恭敬敬地递给每人一张。
“刘先生,这个是阿图干基地可以提供的,请您过目。”石原客气地请刘伟看那张纸。
刘伟双手接过纸,轻轻地打开,只见信纸上写着一手流利的行书,不用说这出自某位老人的手笔,年青一代已经很少有人能写得出这笔行书了。
只见纸上写道:青海省海北藏族自治州阿图干人类幸存者基地交换意见书——
阿图干基地可向“独立第八师”提供如下交换物品和人员:
一、高山牧场特产奶牛、牛肉、马肉、羊肉、高原雪鸡肉等肉类;
二、废旧高射炮、防空炮、四联装防空机枪各四座;
三、我基地男女比例为::8,故无法提供男子。但我基地可精挑细选女子若干名;保证为单身女子,且可以保证一定的处女率。
意见说明:我基地属祁连山麓高山牧场之一,在尸乱前即是像周边各地市大量供应肉类的基地。尸乱后虽然减产,但仍然有着充足的供应能力,可以和贵方建立长久友好的合作关系。
另附要求一点:请贵方善待从我基地出去的女子,尊重其人格,尊重其尊严。此要求为硬性要求,断无讨论之余地。
——青海省海北藏*族自治州阿图干人类幸存者基地石原田艺飞平国昌
刘伟看着这张纸沉思良久,三位老人的苦心跃然纸上,尤其是最后那点硬性要求让刘伟心中感动不已。这是第一次,第一次看见有幸存者基地的领导层对基地幸存者如此爱护,这种爱护是长辈对晚辈的爱护、是领导对下属的爱护、是一种真心诚意的爱护。
这条硬性要求虽然苍白无力,但是那份坚持、那份决绝显露无疑,如果独立八师不善待从阿图干基地出来的女子,那么三位老人宁可不和独立八师往来也绝对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让那些被他们视若亲生的女子受到不公正待遇。
但是他们仍然愿意用基地里的女子做交换,这点和完全出自于感性的要求截然不同,这是完全出自理性的思考——末世的女人,更多的是累赘而不是帮助,男人不需要女人仍然可以活下去,而女人离开男人则根本活不下去;阿图干基地能养活这么多女人这么久他们已经尽心尽力了。这点完全可以理解,这和他们对这些女人视若亲生完全不冲突,人,终究是需要现实的考量才能活下去。
“三位老先生让刘伟深感佩服,请受刘伟一礼。”刘伟站起身来冲三位老人立正敬礼。小九虽然不知道刘伟为什么要敬礼,但仍然跟着起立、立正、敬礼。
“不敢当、不敢当、不敢当!”三位老人赶紧站起身来拱手回礼。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是这等反应。他们当然知道那条所谓的“硬性要求”是多么的苍白无力,但是那条必须要写;他们甚至已经做好了和刘伟翻脸的准备,他们以为刘伟会不屑地指着他们说别给脸不要脸,给你们客气下你们还当真了,还给老子来“硬性要求”。
但是事实出乎他们的预料,人家竟然明白了自己的苦心,三位老人的心中放下了那块石头——这些人,不坏,闺女们到了他们那里可能会有一个更好的归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