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兵工厂后,林云才知道自己现在在人们的口中是个什么样子。
“杀掉卖国贼林云!”
“把德国鬼子赶出襄阳城!”
“赶走汉奸林云!还我襄阳!”
“杀掉汉奸走狗林云!赶走德国鬼子!”
听到这些,林云好笑的转过头来对郭松龄说道:“难道我现在就如此不堪么?”郭松龄脸色苍白的摇了摇头。林云见到新军的弟兄们虽然还在努力的维持着秩序,可是他们的眼神中和周围围观的那些群众眼中,都透露着同样的含义,是责怪?是不齿?还是不满加愤怒?
他顾不上再去想这些了,他明白自己的处境,门外,是歪着嘴冷笑准备看自己如何收场的新军兄弟,门内,是占据了工厂扣押着人质的武装工人,也许,现在该称呼他们为暴徒了,而自己的周围,是那些不明真相,摇摆不定的群众,此时自己手里,只有两个警卫。而且他从郭松龄的态度上逐渐发现,这个曾矢志不渝要追随自己的年轻人,正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一切,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林云叹了口气,向门口走去,周围的人群忽然之间安静了下来。他的背影,此刻显得那么无助,又是那么孤独。
“大帅…”郭松龄机械的向前走了一步,伸出去的胳膊僵在半空,慢慢的,又落了下来。
两名警卫跟在林云身后,当林云站在门口停下脚步时,他们也站在了离林云不远的地方。
“工人兄弟们!我是新军军校校长林云,也是你们叫的那个卖国贼林云!”他仰面喊着,任凭雨水在自己的脸上滑落。
“我现在就站在这里,哪位兄弟如果真的认为林某人该杀,那么请站出来给林某一枪,我林云没死在日本鬼子的刺刀下,反而死在自己兄弟手里,林云绝不反抗…可是还请杀我的弟兄给我一个明白,我林云到底做错了什么!”种种的委屈瞬间涌上了他的胸膛,不被理解的痛楚,被人误解的无奈,遭受鄙视的委屈,不甘心,不认输的决心让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度。
“既然弟兄们不肯杀我,那就是还把林某人当兄弟,兄弟我现在要进兵工厂见我的兄弟了,我没带任何武器,只带了自己一颗中国人的心!”大义凛然也好,故做姿态也罢,林云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做什么。
“还是那句话,谁觉得林某人该杀的,要是没胆子站出来,只管背后开我的黑枪好了!”说完这句话,林云又向大门走了几步,那扇关闭的死死的铁门,毫无声息。
“现在,我只想进去和兄弟们面对面的谈个清楚!如果我的话说服不了你们,如果听完我说的话,你们还是决意要杀我,我林某,绝对不会皱下眉头!难道你们连这样一个机会都不给我吗?”
沉重的大门,终于在“咯吱”声中慢慢的打开了。林云打眼望去,里面站满了手持各种武器的工人,有的咬牙切齿,有的表情麻木,更多的,是好奇,是对于他这种敢于孤身犯险的勇气的好奇。
林云毫不犹豫的向大门内走去。
身后的两名警卫员忠于职守,也抬脚想跟着进去,被林云回头喝止了:“都别跟过来,我是去见我的兄弟又不是上战场,你们都不准跟过来…这是命令!”
他环视着厂门外围观的群众,大声喊道:“今天大家出了点小误会,没什么大事,讲明白了还是好兄弟…在场各位都是父老乡亲,哪位有兴趣的可以跟林某进去,帮忙做个见证,林某在此立誓:绝不因今日之事惩罚任何人!”
不过这种时候,可没人愿意当出头鸟,本来嘛,看个热闹而已,万一傻忽忽的跟着进去,吃了枪子怎么办?难道叫林大人赔么?恐怕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刚才因为厂门打开而有些骚动的场面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大帅!我陪你去!”随着一声高呼,人群刷的朝两边闪开,面色苍白冷峻的郭松龄出现在了林云的面前。而蒋百里也跟在他的身后,走了几步,却停下来站在那里,他相信这个校长表哥的能力,而且,他也知道自己去也没什么用处。
林云点了点头,他此时没心情计较别的了,解决好眼下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他转过身,迎着风雨,向厂内走去。郭松龄心情复杂的跟在他的身后。而在他们身后,逐渐的跟进来很多人,有新军的兄弟,也有军校的学员,更多的是附近其他工厂的工人和普通的百姓,他们想知道,林云到底要说些什么来劝服这些人?
走到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林云看着这一片黑压压的人群,萧瑟的秋雨淋湿了他的衣服,可是他的胸膛中,犹如烈火般燃烧着,他知道,他们的心是好的,可是他们却在做错事!这些脱下农衣,换上工服的人们,还不明白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着怎样的变化,还不知道中国的未来,会遭受怎样的厄运,他们是出于本能想要保护自己的那种传统的生活,可是,这样还能苟延残喘多久呢?
“兄弟们!刚才,你们没有向我开枪,我知道,你们还把我林云当兄弟!”环顾了一眼众人的表情,林云感到,他们的情绪正在逐渐的平复,“我还知道,长久以来,你们觉得我林云变了!不再是那个敢和德国人叫板,敢炸德国人军舰的林云了!在你们眼里,我变成了什么人呢?变成了卖国贼!变成了汉奸走狗!变成了骑在你们头上作威作福的林大人,林大老爷了,是不是?”
没有人回答,可是他那最后一句话,让很多人偷偷笑了。谁能昧着良心说林云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了呢?即便是工厂里的这些洋人师傅,也不曾动辄打骂过他们呀?
“兄弟们,我变了吗?”林云不知不觉的伸开双臂,“我没变!我还是我!可是你们呢?”他走下来,拉起一个年轻工人的手问道:“告诉大家,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回大帅,是打鱼的。”小伙子有些害羞似的低下了头,另一只手里抓着的驳壳枪悄悄的藏在了身后。
林云笑了笑,向旁边一个中年汉子问道:“那你呢?”
“我,我以前是打短工的。”那汉子仿佛受到刚才那个小渔民传染似的,也耷拉下了脑袋。
“那在进工厂以前,你们吃的上饱饭,穿得起暖衣吗?”林云又走回了刚才站的地方。“你们以前可曾拿过这样多的工钱,住过这么好房子?能这么早就娶上老婆?”这句话是对站在前排中一个新婚不久的工人说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那个工人对冲着自己挤眉弄眼的同乡恶狠狠的瞪了回去。
“兄弟们!漫说咱们不是给洋人做工,便是真的给洋人做工了,只要咱们能学的会,学的好,又有什么不行?以前有个洋人皇帝,为了去学另外一个国家的造船技术,就曾隐姓埋名去那个国家当造船工人,一直当到他完全掌握了那个国家先进的造船技术为止,他吃的苦,受的罪,比你们可多的多了,照你们说,他是不是傻子?”林云忽然想起俄国的彼得大帝的故事,便不假思索的说了出来。
众人都知道林云见多识广,对于他的话,自然也是相信的,当下便交头接耳的嘀咕起来,场面也比刚才更加活跃了。
“你们手里,拿的是什么?”等大家稍微安静下来,林云高声喊道。
…
在批评中成长,在沉默中爆发…呃,貌似从明天起又要两更了…通知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