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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七 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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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嗣昌冷冷的一笑,脸色冰寒,声音却无比坚定的说道:“梁大人,我杨家世受皇恩,文弱又为天子重信,这身臭皮囊早晚是交付大明朝廷的,在文弱心中,唯有天子和大明百姓,你嘴里的士绅放过文弱也罢,放不过也罢,文弱当为天子尽忠。”

说着,他环视一周,说道:“今日话说到这里,便也说个清楚,编练新军乃是本朝国策,谁敢指手画脚,便斩其手指,谁敢滥言误事,便割了舌头,文弱从未想过全身而退,哪日辽东平靖,流贼剿灭,文弱自当合门为棺,以此身告罪天下万民!”

此话落地,周围的官员,不论文臣武将,全都低头不敢言语,无论做什么,就怕不要命的。

梁源捂着鲜血染红的白布,哈哈大笑,挣脱周围的人,疯狂大叫:“杨文弱,休要在这里沽名钓誉,你手握奸商赃款,仍旧加税增饷,以至于民怨沸腾,流毒天下,早已是祸国奸臣,便是天子为你蒙蔽,天下读书人的眼睛可盯着你呢,早晚有一日,便要天诛你,哈哈,杨文弱,你终究落得和你爹一样的下场!”

到了这时,已经不是政见不同了,梁源当众辱骂被朝廷认为忠直的杨鹤,已经是人身攻击,杨文弱不好发作,陈新甲却呵斥道:“虎将军,为何站在那里,让人把这恶狗叉下去,送往京城!”

当即便有四个虎背熊腰的壮汉上前,不由分说,抬起梁源便走,梁源被缚住,仍旧大喊:“陈新甲,你休要猖狂,待杨文弱倒了,你一区区举人,亦然是死路一条!”

随着梁源被抬远,声音越发微弱,校场已经是一片死寂,陈新甲见杨嗣昌脸色铁青,站在那里,低声问:“首辅大人,是不是要休息一下?”

杨嗣昌摆摆手,说:“时间紧迫,今日这般举措,在京城定然引起轩然大波,本官要尽快赶回去,已经订好的日程怕是要提前了。”

“诸位同僚,先去总督衙门休息,以被传见,陈大人,曹总兵,接下来的事儿,便由你二人引领吧。”杨嗣昌正色说道。

那些劫后余生,仍旧心有余悸的官员纷纷告退,离开了校场,曹文诏带人牵来马匹,十余人上马,离开了真诚向南,一直到了夏米庄,曾经被多尔衮毁坏的庄子此时已经完全被铲平,在白茫茫的荒野之中密布着大大小小的帐篷和窝棚,这是陈新甲在利用去年八府加税实验的税款和核算清理的空饷编练的新军,而负责此时的便是曹文诏,共有六千人,分了两个营。

之所以弄的这般机密,正是因为这两营新军采用的军械武器乃至吃喝用度,全部是从云中侯名下的工坊采购的,此事是陈新甲和曹文诏二人秘密操办,瞒着满朝文武,目的有二,一是杨嗣昌知道大明兵制积弊已久,不能提供大量合格的装备,从孙伯纶那里采购可以快速成军,以便真切的了解何为新军和编练新军究竟要花费多少军饷。而第二个目的便是借机侦知孙伯纶的实力,暗中学习其练兵、制械的法子、

到了的时候,近千人正在清扫干净的平地上进行队列操练,其手持长矛,行列行进、转换,已经是有模有样,在旗色、战鼓的指挥下,进退有度,已经远远超过宣大精兵,杨嗣昌当年也是巡视过山海关的,在他看来,便是大明最为精锐的关宁军,在气势上也是大大不如。

“曹将军,你觉得这二营兵与在宣大御虏中,和你并肩作战的延绥兵相比如何?”杨嗣昌问。

曹文诏毫不犹豫的说:“首辅大人,这二营兵也就相当于延绥兵一半的战力。”

杨嗣昌的眉头皱起,不解的问:“为何?”

曹文诏道:“原因有三,第一便是甲械武器不如云中侯的延绥兵,云中侯的步营采用的是燧发火铳,便是风雨天气也可以作战,子药则是用的定装纸壳弹,火药更是威力强劲,无论射程、射速还是威力,都超过新军步营二成以上。

其二是兵源构成,末将编练新军,亦然是学习云中侯的法子,招募良家丁壮,以田宅安定人心,但延绥步营之中多有百战余生的老兵和基层军官为步营脊梁,新军步营虽然也挑选了一批老兵加入,于跳荡选锋胜任,但火铳与长矛配合便逊色许多,这是多年实战积累,着急不得。

其三便是火器缺乏,以往末将于云中侯谈兵论阵,云中侯常道,火器之道,唯火力至上,兵力辅之,因之,延绥步营,以火炮为火力核心,加大火铳配比,战术上,更以步炮协同称雄,新军虽也有火炮,多是移动、转向不便的红夷大炮,着实难以配合啊!”

陈新甲听曹文诏说完,圆场说道:“曹总兵所言非虚,但新军之强亦远超普通边镇正兵,倒也算是小有收获。”

“只可惜徒有其表罢了。”杨嗣昌对曹文诏所说的一些名词感觉陌生,却心中满是遗憾。

陈新甲没有敢再搭话,曹文诏却半跪在了地上,声音沉重的说:“首辅大人万万不可这般认为,末将可在此发誓,只凭这二营新军,可对阵相同数量东虏不败,若是打流贼,便是闯贼、献贼那等积年老贼,仍可败其万人!”

“此......此话可当真!”杨嗣昌忽然变的激动,认真的问道。

曹文诏道:“自然半字没有虚假,若连一万流贼都打不过,末将愿意以死赎罪!”

杨嗣昌连忙下马,执曹文诏之手,让其站起,说:“不可,不可,将军是忠直之臣,本官安能不信?”

“首辅大人,还是先看看从漠南采买来的装备吧。”陈新甲凑上来,低声说道。

杨嗣昌道:“自当如此,本官倒要看看,他云中侯的装备究竟比工部打造的厉害多少。”

这些装备都是曹文诏出面采买的,得到了部分的优惠,但仍旧贵的让杨嗣昌感觉肉疼,一个步营铳手的装备全部加在一起竟有四十两,而同等的银钱,足够养活五个边军营兵了。

杨嗣昌走进了一个库房,正中央的长条大板桌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装备,共有四套,分别是铳手、长矛手、骑射、甲骑的。

杨嗣昌看了看桌子上那数量超过二十种的各式器械,问:“这些都是铳手的装备吗?”

曹文诏点点头,说:“正是,这是铳手行军作战的全部装具。”

杨嗣昌拿起那杆火铳,掂量了一下,倒是比工部出产的沉了一些,但是却短了四五尺,看那口径大了不少,与工部的火铳不同,这杆铳的尾部是完全的,末端稍稍凹陷下去,涂了清漆,他眉头微皱,问:“为何这枪托是弯曲的,莫非他们给了残次品不成?”

陈新甲连忙否认,曹文诏却说:“首辅大人试一试便是明白了。”

杨嗣昌不明所以,端起尚未夹上火绳的火铳,随意瞄准了一个窗口,却感觉那弯曲的枪托顶在肩膀上,底部的凹陷与肩膀更好的接触,不至于顶在骨头上,与工部火铳不同,铳管尾部有一缺口,顶部凸出一点,两者结合就能很好的瞄准,杨嗣昌试了几次,越试越觉得舒适,赞道:“真是神乎其技,竟有如此奇思妙想呀。”

“快快,取火药铅子来,本官要试射。”杨嗣昌说道。

曹文诏拿起桌上牛皮腰带,翻了过来,露出了十二根短短的竹筒,打开一根,取出铅弹,把里面的火药装填进了铳口,又把铅弹塞进去,慢慢捣实,杨嗣昌看在眼里,询问:“莫非这竹筒里都是如此?”

曹文诏解释道:“是的大人,漠南出产的火铳,都配有十二发子药,竹筒里的火药是定量的,因为铳口一般大小,铅子也可以互换使用,所以更加方便。”

装填好子药的火铳递给了杨嗣昌,杨嗣昌把玩着,却陷入了沉思,许久之后,把火铳放在了桌上,显然么有了刚才的兴致,有了这精良火铳,杨嗣昌倒是觉得那棉甲、铁盔倒是平平无奇了,虽说用料考究,但样式却与工部的是一模一样。

把剩余的都看过后,杨嗣昌问:“为何没有云中侯那些甲骑装备的铁甲,莫非其名下工坊不出售?”

曹文诏回答:“却是不是完全不出售,只是......末将以为还是莫要购买的好。”

“为何,你也是曾见过那铁甲骑兵的威势,便是东虏白甲精兵亦无法抗衡,如此精良装备,便是多花些银两也该买一些的。”杨嗣昌提点到,他以为曹文诏是怕花钱。

曹文诏连忙解释说:“大人,并非是钱粮的问题,关键是买了也用不上啊。”

见杨嗣昌不信,他带着两人走出库房,招呼了几个亲兵,便牵来两匹马,两匹马一高一矮,那高的分外神骏,曹文诏道:“这匹良驹是云中侯年前赠予末将的,与甲骑所用是一类马种,只是神骏了些,而这匹马是军中常用的,无论塞外还是关内,都是一等一的良马,但是二者完全不可相提并论,末将这马据说是波斯及更西出产的马匹,有八百余斤,体重几乎是这蒙古马的两倍,负重和速度更是远甚,只有这类强横的马匹才能让甲骑发挥出威力,而普通的良马,承载骑兵外加护甲、马铠二百余斤,已经是极为吃力,莫要说长途奔袭了。”

“这等波斯良马,莫非云中侯不出售?”杨嗣昌问。

曹文诏道:“绝不出售,这等良马是云中侯花了大代价让商人从极远的地方贩卖来的,很是贵重,莫要说不卖,便是卖也不能买,买得起养不起,这等良马平日饲养所需要精料绝非新军能够承担,便是末将这一匹,平日吃食用度也相当于七八匹良马,更不要说,这等马还很娇贵,不能像蒙古马那样长久驱使,上了战场,如何保证它食用精料呢?”

“倒是华而不实。”陈新甲帮腔说道,他是力主不要这种马匹的,说白了,他可是宣大编练新军的责任人,对于朝廷和天子来说,花同样的钱,自然是编练的新军越多越少,若是编练一营甲骑,当要耗费四五个步营的粮饷,倒是不容易展露功劳了。

杨嗣昌微微摇头,却并未说话,孙伯纶麾下那数千甲骑就足以说明他的强大了,或许只有延绥那类百战百胜,保持主动的军队,才能为麾下战马不断精料吧。

“看来编练新军,着实急躁不得啊。”杨嗣昌轻声说道。

三人正说着话,却被远处刚刚操练完,正在飨食的军卒吸引,十几个人围成一圈,正在哄笑,杨嗣昌走了过去,发现这些人吃的正是陈新甲在塘报中说过的行军锅,那只橡木桶里有腌制的咸肉和干饼,还有用纸包了的花椒、辣椒等调味品,找个锅把肉扔进去,放入调味品就是一锅上好的饭食,只需要炖煮一刻钟,便能食用,泡上干饼,对于军卒来说便是一餐美味,最重要的是价格,这包含了肉与麦饼、足够十人食用的行军锅,竟然只相当于二斗米的价格。

这群士卒显然已经吃用完了,借着休息的空档抽着绥德出产的烟卷,虽说天子曾经几次下令禁烟,但对于边镇士卒来说,烟卷这类减缓压力的东西是少不得的,杨嗣昌自然不会禁止。

“大人在此,你等为何喧闹?”陈新甲冷着脸问。

其中一人年纪颇长,似是这十人之首,便从怀中取来一物,是一张画着城墙,写着延绥二字的硬纸,看样式倒是拆开的烟盒。

“这是什么?”杨嗣昌问。

曹文诏解释道:“这是边军最喜欢抽的一种卷烟,名为九边,价格很是便宜,最为军卒喜爱。”

“那他们为何喧闹,莫非这里面有什么机密不成?”看那好好被保存的烟盒,杨嗣昌翻来覆去的看,也没有看出名头来。

那什长说道:“大人,这九边烟里各有一九边重镇的名字,所以共有九种不同式样,无论是谁,只要集齐九种不同的烟盒,便能在任何贩子手里白得十盒,其他倒也好说,多少都能弄到,只是这延绥二字,一百盒未必有一个,小人方才看到是延绥二字,欢喜的过了头,才冲撞的大人们。”

“就是这烟卷,云中侯也是玩出花样来。”陈新甲说道。

曹文诏见杨嗣昌没有怪罪的意思,但脸色暗沉,连忙让这一队人离开了,杨嗣昌沉默许久,才说:“我新军此番练兵,忍辱负重所得粮饷,无论用在武器甲械购买、吃喝用度,采购还是发给士卒的军饷,最后最终落在他孙伯纶手中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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