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伯纶挥军直进,前锋一直到达距离多尔衮的营地三百步停下,营中的士卒完全没有攻击的意思,任由孙伯纶带着百余亲兵从营地前面大摇大摆的通过,而这个距离,骑兵顷刻杀到,在中军集合了过千白甲的苏克沙哈却没有接到来自多尔衮的命令。
那些亲兵或昂首挺胸,或发出怪叫,几个来自藏地的藏人还在马上起身,扭动着肥硕的屁股,而营地后的女真人和蒙古人只能任由他们这么挑衅侮辱。
近百人在营寨前走过,宛如检阅八旗与左翼的联军一样,这是再赤、裸裸不过的羞辱和蔑视了。
站在营寨门前的苏克沙哈抬头看到的是孙伯纶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这位八旗之中拥有高贵血脉的勇士眼前瞬间升腾起一片红雾,怒火压制住心中的一切情绪,他拔出佩刀,压抑在胸中许久的命令就要吼出,却被一只坚硬的手抓住了他抽出一半的佩刀。
这只手属于多尔衮,握住刀锋的手渗出鲜血,他的眼中全是恨意和不甘,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孙伯纶,却缓慢而坚定的说道:“苏克沙哈,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苏克沙哈吼道:“主子,至少我可以杀了他,哪怕付出生命!”
多尔衮摇摇头:“不,两白旗的精兵不能再这么虚耗了,没有任何意义,而且,你看后面。”
苏克沙哈在马上站起,然而如林的旌旗遮挡了他的视线,他跳下马,跑到大纛那里,爬了上去,却发现,孙伯纶的中军之中,竟然还有一支过千人的骑兵肃穆而立,全身用罩袍遮住,但他们麾下的战马可是遮不住的,那沉重而坚硬的马铠标识着他们铁甲骑兵的真实身份。
这个时候,苏克沙哈明白,孙伯纶这是拿自己勾引,一旦八旗精锐出营,就会遭到潜伏的甲骑攻击,然后便是敌阵前那些甲骑围攻,只要八旗落败,半敌半友的土谢图人和担不起大梁的左翼蒙古肯定会逃走,这一战的胜负便决出,多尔衮谋划许久的计划,便彻底失败了。
“主子,奴才........奴才恨啊!”苏克沙哈走到多尔衮身边,咬牙说道。
自从努尔哈赤在辽东造反,女真人横扫周边,多少精兵强将为其所败,如这般在阵前耀武扬威,那是专属八旗的做派啊,堂堂金国八旗,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多尔衮心中如何不恨,但他明白忍辱负重的道理,他不能与孙伯纶打,事实上,在多尔衮的计划里,就没有与孙伯纶决战的选项,他说:“父汗为明国鹰犬数十年,才草创基业,我等身为儿孙,难道无父汗那般胸襟吗?”
苏克沙哈立刻跪在地上,多尔衮说:“你去休息吧,我们不敢打,他孙伯纶何尝敢打呢。”
“主子,那我们该如何?”苏克沙哈问。
多尔衮微微摇头,却是未再言语,如果就此撤军,他心中不甘,但对峙下去也非长久之计,等,毕竟眼前面对的是孙伯纶的常备军,等那些所谓的扎萨克抽调完,汇聚而来,形势又危急了,虽说皇太极已经下令出兵支援,但援兵怎么也无法比套内的敌军来的快,再者说,他皇太极就愿意和孙伯纶决战吗?
孙伯纶打马来到西南小门,对城墙上的守军喊道:“打开城门?”
雷鸣东看到孙伯纶到来,心道归化无忧,连忙说:“将主爷,这城门不再我们控制之下。”
这小门直通银佛寺,守军怕刺激额琳臣,就没有派人下去,而额琳臣也不敢遣人控制,倒也落得个安生,那日多尔衮派人联系额琳臣,想要里应外合,却被城头守军用铅子和霰弹打了个鸡飞狗跳,自此这个小门就再无人染指。
孙伯纶点点头,对身边牧锋说:“去,打开城门。”
牧锋带了七八士卒上前,发现这由三寸橡木打造的大门后面被人顶死,推不开,要想劈斩烂,不知道要用多少时间,索性让上面的守军吊下一篮子炮药,一声巨响,炸了个稀碎,孙伯纶打马进城,走出城门洞,就远远射来一支羽箭钉在地上,孙伯纶下马,捡起那箭矢,看了看箭头。
这是典型的双钩轻羽箭,平日用于射猎和训练最为合适,与左翼蒙古对阵倒也不落下风,但这种追求稳定和远射程的箭矢显然不适合破甲。但是林天奕主政幕府之后,制定的控制和预防蒙古部落的手段之一,原本认定已经掌控局面的孙伯纶并没有放在心上,今日一看,这策略倒是有些用处。
“让娜木钟出来说话。”孙伯纶远远看到一排弓箭手站在那里,其后是一个衣着华丽、身材高大的蒙古男人,想来就是叛贼的首领,原先鄂尔多斯的济农额琳臣。
额琳臣冷冷一笑:“孙伯纶,太后正忙这,全权交由我负责。”
孙伯纶摆摆手,那样子像极了驱赶苍蝇:“你不是个三姓家奴,如何能为主子做决定,让出来吧。”
说额琳臣三姓家奴也不为过,这位鄂尔多斯济农当初算是土默特人的附庸,后来林丹汗西征,逃脱的他投奔了土谢图汗衮布,如今又成了金国的鹰犬,倒也是无耻的紧。
额琳臣气的胡子翘起来,就要下令放箭,囊囊太后却不想和孙伯纶两败俱伤,连忙喝止,押着淑济走了出来,囊囊太后喊道:“孙伯纶,放我们出去,你我各走各的路,我们投奔大金汗,淑济还给你,怎么样?”
孙伯纶上前走了十几步,高声问道:“为什么想要去做阿布鼐杀父仇人的傀儡?”
囊囊太后喊道:“去做大金汗的傀儡,也总好过在你这边做鹰犬的好,大金汗为了对付你,定然会拥护阿布鼐执掌蒙古诸部,而你呢,只会篡夺大汗的地位,架空大汗的权力,我问你,如今的蒙古各部、各扎萨克,有谁还愿意追随苏鲁锭大纛的指引,那些愚昧蠢货,只知道听理藩司的命令!”
孙伯纶对此并不否认,说:“娜木钟,你得知道,无论我和皇太极谁赢了,阿布鼐都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大汗!”
囊囊太后大叫道:“去了金国,阿布鼐还有机会!”
“确实如此,娜木钟。”孙伯纶微微点头,在漠南,孙伯纶是不可替代的,而在金国,皇太极却不是唯一的,形势和政局的变化确实可以给阿布鼐一些理论上的机会。
孙伯纶微微一笑,朗声说:“娜木钟,你知道我现在后悔什么吗?”
囊囊太后回答:“是后悔当初没有立额哲当大汗,没有让苏泰那个婊子爬上你的床吗?”
孙伯纶微微一笑,说:“你错了,娜木钟,我后悔当初没有听你兄弟塔什海的,让阿布鼐成为孤儿,让你娜木钟难产而死!”
咣当!
囊囊太后抵在淑济肚子上的匕首掉落在地,她满脸震惊,却又不得不信,如果当初自己真的死在那个阴谋下的话,阿布鼐最亲近的就是塔什海,塔什海自然是愿意的,而孙伯纶只需要逼走塔什海,那么淑济就是阿布鼐唯一的依仗了,对孙伯纶来说,那是最好的局面了。
而她也明白,孙伯纶没有那么做,一则是对自己实力有信心,二是因为淑济的缘由,对林丹汗的血脉亲族太过于仁慈了。
“孙伯纶,别说那些没用的,快放我们走。”额琳臣见囊囊太后失了分寸,接口说道。
孙伯纶一时犹豫,淑济是他的女人,肚子里是他的孩子,无论从亲情和未来的政治格局上来说,这两人的生命都是弥足珍贵的,但阿布鼐同样重要,毕竟额哲已经不在手中了,孙伯纶心中暗恨自己对孛尔只斤太过仁慈了。
孙伯纶尚未下定决心,淑济却一把捡起地上的匕首,顶在自己的胸口,说:“阿纶,不要,不要把阿布鼐送到皇太极那里,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宁愿一死!”
“你知道我的性格,我绝不食言,阿纶,我求你了,求你了。”淑济哭喊着。
孙伯纶可没想到淑济会这般,但知道淑济的那刚烈性子能做出自杀的事情来,到了这个地步,就再难谈下去了,孙伯纶指了指额琳臣,说道:“额琳臣,你听着,淑济少一根汗毛,这个寺中无一人能活,所有人都要桀灭全族。”
走出银佛寺的孙伯纶回了中军大帐,淑济的态度打乱了他的计划,原本他准备暂时的妥协获得归化城解围和多尔衮撤军,这个妥协可以是保证阿布鼐大汗和蒙古人在漠南的地位,也可以是让阿布鼐前往青海投靠塔什海,当然也包括放寺中所有人生路,但却不曾想,淑济横生枝节,让一切变得不能再变通了,偏生这事又拖延不得,毕竟淑济肚子的孩子也就十天左右就要生产了。
孙伯纶坐在帐内,闭眼思索,不多时,牧锋走进来,低声说:“将主爷,外面有个东虏求见。”
“东虏?”孙伯纶坐直了身子,问:“是多尔衮派来的使者吗?”
牧锋说:“应该不是,是特穆尔今天下午打垮了一支游骑,抓了十余人,带到营中后,那人才说自己叫苏克沙哈,是多尔衮派来的。”
孙伯纶微微点头,心道这是多尔衮想和自己和谈,又不愿意公开的掩人耳目之举。
得到了首肯,牧锋带进来一身破袍子的苏克沙哈,孙伯纶看了这位历史上康熙四大辅政大臣,便问:“你是金国的使者吗?”
苏克沙哈看了看身边的四个亲卫,都是些藏人,虽说他很想冲上去把孙伯纶碎尸万段,但想起多尔衮的嘱托,苏克沙哈并未妄动,而是说:“不是,小人是十四贝勒派来的。”
他可万万不敢自称是金国使者,上一个这般自提身价的宁完我已经被孙伯纶剥了皮。
“多尔衮派你来做什么?”孙伯纶随口问道。
苏克沙哈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递给了牧锋,接过信的孙伯纶看了一遍,笑道:“多尔衮倒真是一个有趣的人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