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汝才脸上一时挂不住,张献忠却一把打掉那把刀,喝道:“如何与曹大头领说话,闭嘴!”
“曹老哥,这么做,是不是不仗义,咱以后在义军兄弟面前.......。”张献忠虽说有些意动,但仍然犹豫着。
“老弟,活着才能讲义气啊,他闯王若仗义,怎么把咱哥两个放在这右翼挨揍,怎么咱屁股后面只有一座浮桥,他们都有三四座,他闯王要是仗义,为啥把壕沟挖通,而不是出击牵制官兵中军,俺刚才派人去看左翼了,李自成和那些官兵大眼瞪小眼呢,连炮都不打。”罗汝才骂咧咧的说道,早就把平日宽厚仗义的伪装撕掉了。
张献忠听得这话,心中不免有些后怕,虽说他对什么义气、信义都嗤之以鼻,平日各家来往都是为了利益,这次合股一战,也是各怀私心,但对罗汝才他一向信重,想不到关键时候这厮竟有退缩之意,幸好两人没有共患难过,否则也要被这家伙卖了。
“老哥哥,你说,如何办?”张献忠低声问。
“老弟,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义气情分了,咱的右翼已经退到这个地步,本应该向西退的,护住中军侧翼,但那没用,敌骑踏阵,咱依旧是炮灰,若那姓孙的再用火炮步阵来那么几次捶打,便是闯王也白搭,索性,咱不管闯王了。”罗汝才低声说道。
“这......这不好吧,以后再合股各家义军该如何看我们?”张献忠依旧踟蹰。
“你咋如此迂腐,先莫说各家能不能活下来,就算是都活下来了,以后合股也得有主有次,论拳头大小了,老弟莫不是还以为有这种天下义军共聚,与官兵决战的机会?”曹操急迫的说道。
张献忠隐隐明白了,数十万人连官军三万都打不过,再也没人敢硬撼官军了,只要自己一撤,义军必败,狼奔豸突之下,又能活下几人呢,而且说起来,义军没打过的是那个姓孙的游击,他只有几千人都打不过,日后成了副总兵、总兵的,控弦数万,义军焉能是对手?
“好好好,老哥哥,俺听你的,您吩咐吧。”张献忠索性一咬牙,说道。
“你我向汾水靠,那边都是河滩烂泥,官兵要用精骑踏阵,必然陷入其中,而那边还有一处浅滩,咱们尽弃马匹,徒步带领老营先过河,然后点燃大营,向丁壮散落金银粮食,扰乱局面,再用精卒、马队抵挡,这些精锐,能过多少算多少,只要老营在,咱也能东山再起。”罗汝才说道。
张献忠迟疑说:“老哥哥,没了马匹,官兵打败了李自成他们,追杀过河该如何是好?”
罗汝才低声说:“嘿嘿,当初咱们三十六营商定,各家精兵老营都要过河参战,俺当然不例外,但俺老营人过河了,马匹却没有过河,汾水东的那片杨柳林里,俺藏了三千匹马,足够咱用了,咱们连夜南下,连太平关的老回回、闯塌天也别管,黄河那边还有几个渡口在咱手中,过了黄河,便是海阔凭鱼跃啦。”
听罗汝才早有准备,张献忠脸色微变,对眼前这个胖乎乎的家伙更是戒备,只是低声称是,便开始指挥顶在前沿的步队后东靠,罗汝才则去后阵收拢老营,涉水渡河。
流贼右翼一动,直接与中军拉扯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好似河蚌张开硬壳,露出里面肥美的蚌肉,孙伯纶看到这里,对曹变蛟道:“变蛟兄,接下来看你我的了,咱们各带一支骑兵冲杀,你去擒杀高迎祥,我去河边烧浮桥!”
这话一出,曹变蛟身后的家丁满脸欣喜,若真的擒杀了高迎祥,那是泼天大功呀,曹变蛟却是说道:“孙兄莫要如此,此战你出力最多,怎生我来吃肉,俺去烧浮桥便是,再者俺没有那种甲骑,不一定能破开贼人中军大阵呀。”
不等孙伯纶回话,曹变蛟便领了千余精骑而去,孙伯纶回身一看,身边俱是精骑甲兵,豪气陡升,他的心头热血燃烧,他从亲卫手中抢过大旗,高举雁翎刀,指向高迎祥的中军,简单的高声吼道:“跟我冲!”
孙伯纶跃马扬鞭,冲杀在前,已经探出旗枪,刺杀两个挡路只贼,一众甲骑这才恍然明白,热血直冲头顶,亲卫们更是仰天咆哮,直接摆成锋矢阵,撞进贼营之中,闷头狠杀,这一刻,万马奔腾,这一刻气势如虹,无论阻挡的是刀剑丛林还是血肉壁垒,他们都会义无反顾的踏阵进去。
“放箭,放箭!”
好不容易转过阵型的流贼此事完全被恐惧支配,高迎祥高声下令放箭,然而,他清楚的看到冲来的铁骑,他们头上铁盔的羽毛在飘荡,一身铁甲上绘着凶兽图案,战马蒙着牛皮,只露出四蹄和眼睛,好似魔兽一般,那如林的长矛已经放平,不少长矛上还穿着未死的士卒,铁蹄践踏,整片大地都为之颤抖。
弓箭手射出无数箭矢,却只惹的敌骑一些骚乱,前锋甲骑身上不少插了箭矢,却更显狰狞可怖,那些还未展开阵型的长矛手转眼就被骑兵淹没,丢下武器逃跑的人比比皆是。
“义军败了,义军败了。”不少仓皇逃命的人高喊。
高迎祥站在那里,兀自张望,心中却想,罗汝才呢,张献忠呢,为什么敌骑可以直达中军侧后?
“浮桥着火了!”忽然一头目跑到高迎祥面前,高声说道。
高迎祥扭头一看,平水上的八座浮桥,已经有一半被点燃,火光冲天,烟尘四起。
“闯王,咱后撤吧,和闯将汇合,再想法撤退。”那头领说道。
高迎祥却摘掉了铁盔,他想起李自成在战前制定的计划,那时他便预料到右翼张、曹二人抵抗不住,要集中兵力在左翼打开局面,他不怀疑李自成正在死命攻击官兵的车营,但此时已经完全不可能了,便是击溃官兵右翼,此战也是败了。
高迎祥推开那头目,喝道:“你去和闯将说,义军败了,让他率领各家头目和精锐护住浮桥,依次撤退,我高迎祥在此为他争取时间!”
“从今天开始,李自成便是闯王了,告诉他,义军的希望在他身上,能不能为天下穷哥儿挣条活路,就看他的了。”高迎祥高声吼道,拔刀在手,汇聚了所有精卒骑兵,围成一团,堵住了甲骑前进的道路。
此时狂风大起,高迎祥高立于马上,吼道:“各位兄弟随我起事,已经有五载,今日便同生共死吧。”
这些人跟随高迎祥久了,俱是忠诚,纷纷齐声应和。
他们尽弃马匹,手持盾牌,探出长矛,围成一团,护住高迎祥和部分弓箭手,不住的射箭,让铁甲骑兵冲势大降,牧锋气不过,率领百余骑冲上,用长矛拍打,强弓攒射,但贼人甚是剽悍,死战不退,几个勇士跳入贼阵,却被瞬间杀死,首级割下,高挑起来。
孙伯纶见其阵法严整,盖因其中一披头散发的头目指挥,细细一看那贼首手长脚长,骨架宽大,脸色微红,正是贼首高迎祥,他立马喝道:“阵中贼首乃是逆贼高迎祥,众人听令,列阵冲击,生擒高迎祥,即赏三千两!”
如此厚赏,甲骑都是摩拳擦掌,众人上前,或以长矛攒刺,或用强弓远射,打的难舍难分,这时郝允曜忽然出现,高喊:“让我来!”
但见他身后跟着十几个步卒,手中抬着几个虎蹲炮,距离贼人三十步,以大钉砸入土地,装填火药后,接连发炮,贼人手中盾牌哪里能抵挡如此近距离炮轰,当即血肉横飞。
孙伯纶身后诸将,见到这一幕,知道郝允曜必可擒杀高迎祥,艳羡不已,赵琉璃却从阵列中悄悄走出,领了近三十余骑。
“四妮儿哥,咱这是作甚,为何不一会抢功,说不定抓住高迎祥呢。”他身边一个亲兵说道。
如今的赵琉璃早就不是那个有些小聪明的流贼了,随着孙伯纶地位提升,他的身份也是水涨船高,如今千户官身,千总的职衔,领着游兵营的骑队,也是一方人物了,便模仿当时武将的做派,招揽精锐为其家丁,只是孙伯纶麾下不许有家丁,所以这些人都称作亲卫,其中不少是赵琉璃的故旧亲戚,毕竟他还未到收义子的年龄。
“你莫要胡说,郝允曜破阵,大功当属于他,俺要是上前抢夺,平白坏了情分,再者,俺也抢不过他们。”赵琉璃很不高兴的说道。
孙伯纶麾下诸将,无论龙虎、牧锋还是巴罗,都是一等一的选锋好手,赵琉璃虽说也能拉弓打铳,但那麻杆一样的身形怎么也不是那些如狼似虎的同僚对手。
“你且记着,立功不光靠蛮力,要靠脑袋,你看那高台,是绑缚杨鹤所在,咱且上去看看。”赵琉璃说道。
“那大头巾不是说死了吗?”那人问。
赵琉璃瞪了他一眼,喝道:“找到尸身也是大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