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世禄带着郝允曜钻进大帐的时候,孙伯纶正安排步队派遣人马,趁夜前出,烧掉挡在己方前面的高粱地和杂草,见郝世禄气势汹汹,孙伯纶也不敢拂逆自己这位岳父大人,让亲卫都出去,亲手给他端上茶杯。
与当年孙伯纶第一次见到的那个粗豪武勇的都司大人不同,如今的郝世禄身形富态,为人市侩,不再是那个冲锋陷阵的武将,越发像个商人了,虽说这两年,他的游兵营没少在陕西、山西两省剿贼,但郝世禄一直在与各地督抚文臣和延绥、山西二镇的高阶武将打交道,麾下精锐多交由郝允曜和家将统帅,每日酒宴欢场,气势自然与以往不同了。
“哎呀呀,你怎跟没事儿人一样,今日被你打的齐参将醒了,正闹着要找总督大人弹劾于你呢。”郝世禄把茶杯放在桌上,气呼呼的说道。
孙伯纶毫不在乎,道:“岳父大人莫要多虑,区区一个参将,平日吃空饷、喝兵血,自己屁股不干净,还能乱言,等见到洪大人,还不知道谁要受责呢。”
郝世禄知道洪承畴与孙伯纶关系不一般,也不甚担心,但仍旧忍不住劝到:“阿纶啊,你是我的女婿,我自当提点你一些,平日你那么精明,走一步看三步,也颇懂人情世故,怎生今日就如此孟浪呢,你今日把齐参将打一顿,有什么好处呢?”
孙伯纶笑了笑,说:“好处就是让山西镇的官将都记恨咱,让曹总兵知道咱与他们不和呀。”
“这.......这是什么狗屁好处!”郝世禄气的胡子都竖起来了。
在一旁吃着点心的郝允曜却忽然插嘴,端起郝世禄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笑呵呵的说:“父亲,你咋还不明白,曹总兵麾下光副总兵和参将就有七八个,要不是姐夫把那姓齐的老家伙揍一顿,曹总兵怎么也不会把左翼交给咱呀,就算给了,也得用山西镇副总兵、参将节制啊,且不说战后分咱功劳,就是他们瞎指挥咱也受不了啊,姐夫麾下这六个整编步队、一个炮队和一千多骑兵,他们会使吗,一些躲在车营后面放铳的软蛋,能发挥出这些精锐的战力么?”
孙伯纶笑着看了看郝允曜,满意的点头,这小子以前油滑的很,把脑子用在正道上,也是极为聪明的。
郝世禄却被这话堵住了嘴,看孙伯纶的样子,这正是他的意图,若真是如此,这就不是下官嚣张跋扈,不敬上官的问题了。
“父亲,您就按照姐夫的意思,把中军和咱们左翼的缝隙守备好就行了,其余就交给姐夫吧,连我都能把三十六营的贼首斩杀,那些流贼对于姐夫来说,还不是砍瓜切菜呀,您呀,就等着立功受赏吧。”郝允曜笑呵呵的对郝世禄说道,他知道孙伯纶也有不让父亲插手指挥的事情,但两人的翁婿关系并不好言明,女婿虽说是半个儿子,到底不是儿子。
第二日,天刚放亮,汾水之泮,已经是无比热闹,各种号角、鼓声此起彼伏,旌旗招展,黄莽大地上,兵阵漫天,南面是近二十万流贼,北面则是三万余官兵,俗话说,兵上一万,无边无沿,这遍地人海,着实让人感到如山压力。
“张老弟,真让你说着了,闯王说半个时辰后,开始进攻。”罗汝才爬上高台,对站在大旗下眺望的张献忠说道。
昨日高迎祥被人斩将夺旗,威望已经大不如以前,但临阵换帅是大忌,罗汝才还是代表义军右翼前往军议,而张献忠却越发跋扈,不仅让丁壮堆了一个土台,还搭建木架,再加上那杆高擎大旗,竟比闯王那边还高出丈许。
“哼,昨日刚被夺了旗,士气正若,应当诱敌先攻,待官兵气势低落,才好战胜呀。”张献忠颇为不悦的说道。
罗汝才拉着脸,坐在凳子上,说:“也怪不得闯王,李自成说的对,若缓两天,官兵挖沟立营,佐以车营,就再难攻打了,而且刚得到信儿,官兵的红夷大炮还在后面,没能运上关家峁呢,此时打一下也好。”
“也罢,也罢。”张献忠嘴上这么熟,心里却满是不悦,义军有的是炮灰、丁壮,让他们填壕毁寨,最合适不过,便是死光了也不心疼,至于红夷大炮,官兵中军的红夷大炮确实还没运到,但自己面对的这面,火炮已经架在了汾水河堤上了。
“罗老哥,一会进攻,由俺压阵吧,咱对面这些官兵不好打,俺去黄来儿那边看了,那边的官兵都是缩在车营后面,咱这边呢,竟然在无遮无拦的平地上列阵,怕是有些本事,底下娃子们怕是收拾不了。”张献忠忽然温言说道。
罗汝才就驴下坡,说道:“也好,听说咱有个姓孙的游击,当初紫金梁便是死在他手上的,手段自然不弱,又是延绥边军,能打能熬的。”
两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只听到闯王的中军大帐嫌弃隆隆鼓声,张献忠知道,战役开始了,下了高台,上了马,喝令:“击鼓吹号,让丁壮先上!”
与其他流贼不论男女老弱,便驱赶流民在前冲阵不同,张献忠在使用丁壮方面颇有心得,他视线从各营头精挑细选了近万丁壮,用稠粥和白面馍馍先款待一番,又用清汤寡水对付了一天,今天早上更是没给一点米粮,这一折腾,激发了这些丁壮的凶性,战前只许诺,冲进官兵阵列,能天天吃白面馍馍,便已经让近万人嗷嗷直叫了。
因为不用填壕,张献忠让人给了他们一人一根削尖的木棍,头上裹上红色头巾,瞬间便有了些气势。所以,站在关家峁上的曹文诏看清敌势之后,最担心的便是左翼孙伯纶部,中军和右翼面对的都是衣衫褴褛,乱哄哄的流民,又有车营挡在前面,第一波攻势不难挡住,但孙伯纶呢,他只在前面摆了四个步队呀。
孙伯纶站在搭建的高台上,远远眺望,只见流贼如波涛一样滚滚而来,好似蝗虫一般,气势不凡,孙伯纶却也只是笑了笑,跃马扬鞭,指着流贼道:“什么曹贼、献贼,不过是土鸡瓦狗尔。”
“嘿!大人说的极是!”第一个回应是马一鸣,这个随孙伯纶征战边墙内外的老炮儿,早已战意昂扬,正摩拳擦掌的等待军令了。
“马一鸣,去炮阵吧,用钢铁烈焰给流贼煮一锅肉汤,也让山西镇的土顽看看,野地浪战,如何使用火炮。”孙伯纶一招手,随意的说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