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定会考上军校的，你那个设计师什么的可就有点儿悬了。"他抓住我再次敲向他脑袋的手，看着我想一下道，"这样，咱俩来个约定，在我成为正式军官后，你如果还没当上设计师，哼哼，兄弟，那就要对不起了，你可要任我宰割了。"
看他一脸很邪恶的笑，我气势如虹地伸出另一只手掌："一言为定，击掌为誓。"
高劲飞笑了起来，伸出手与我连击三下。他的笑容，即便是十年后的今天，依然让我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
拉下蒙在眼睛上的枕巾，黑暗中，我把手举到眼前，这双手，再没有被别的男人那样紧握过，这双手也再没有从别的男人手里接受过礼物。礼物？我跳起身打开台灯，拉开书桌的左上抽屉，抽屉里除了十本大小各异、装帧精美的速写本再无他物。
"喂，别的我不管你怎么用，这一个上面只许画你最得意的作品等我回来检查，我要从里面挑我最喜欢的让你做给我穿。"那个声音依然清晰地响在耳边。
我拿起最下面的那本墨绿色封面最大最厚的速写本，慢慢地打开来，扉页正中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字：我相信！右下角画着一张笑脸和他的签名：高劲飞。
你相信，可是我却依然觉得不敢相信，你真的就不在了吗？
早晨起床后第一个想到的问题是，冯婷婷不知道会怎样。既然高劲松已经准了她的假，以她的状态和一贯作风，大概会伤心欲绝的给自己关几天禁闭吧。我却不能，我既没有那个资格，更没有那个时间，我需要玩命工作，我需要玩命赚钱，其实，我需要这样来淡忘我的悲伤。
为了达到老板娘的要求，我从网上搜集了大量信息，可是，越改动越是偏离最初的审计思路。我颓丧地俯身在铺满图纸的台案上，恼火地轻轻敲打着台案。乱啊，太混乱了！脑袋里面成了一锅粥，明明想的是那什么李准基的形象，转眼间就变成了高劲飞神采飞扬的脸。对了！我抬起头。把那什么李准基的照片打印下来摆在眼前，不就不会被扰乱了吗？我实在是太——聪明了！我真的聪明吗？管他呢，反正我自己觉得聪明就可以了。
当三天后冯婷婷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的两套男装已经初具雏形了。虽然两颊多少有点儿消瘦，但她的情绪还算平静。她拿起李准基的照片看看："这是干吗？又喜欢起这一型啦？"
我点点头："看来我是低估你了，还以为你总得一个星期才能出关呢。"我拿过她手里的照片，"这是一家服装店老板娘的偶像，让我照这个设计两套。可愁死我了，这不，都快两个星期才刚出的大形儿。"
冯婷婷用手指在台案上划来划去，轻声道："我昨天就去上班了，跟高总监聊了很久。"
我没有出声儿，慢慢地整理着图纸跟照片。
冯婷婷看着我："你都不想知道我们聊了些什么吗？"
我正对了冯婷婷道："我只想知道，聊过之后你是不是可以放下了？你现在有什么打算？你什么时候可以重新开始？"
冯婷婷淡淡地笑一下："怎么你们都是一样？高总监也在劝我，要我放下从前重新开始。"
"你呢？会接受我们的建议吗？"
冯婷婷慢慢点着头："我会的。瓶子啊，"她顿一顿，"这几天，我把那些日子翻来覆去的想了好多遍，很多很多遍，想的脑袋都开始麻木了，也就觉得没有那么伤心了。我甚至开始怀疑，我这么多年的坚持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冯婷婷看着我，满脸的苦恼，"是我爱他不够吗？如果爱他不够，我又怎么会坚持这么久？是不是我变得薄情寡义了？"
"神经！"我冲她翻个白眼儿，"想听我的解释吗？你坚守的不过是你对自己的承诺，是你梦想中的美好，你用这种梦想中的美好支撑着自己。可是现在，那个人不在了，那些美好梦想的原点不在了，对你来说破灭的也只不过是个太过美好的梦而已，你会伤心难过，是因为这个梦里还有你没有得到完美，你只是为了这个不完美而难过。但是梦毕竟只是梦，醒过来之后当然也就不会再难过了。"
冯婷婷看着我，眼中写满困惑："有点儿复杂。不过我明白你的意思，就是说，我并没有真正拥有过，所以也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失去，我所失去的不过是我自己编织的一个美梦而已，没有人会为了得不到梦中的美好而伤心难过。是这意思吗？"
我冲天翻翻白眼，长长地吐一口气："算是吧。"
"难道说，高劲飞从没有爱过我吗？这一切也都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吗？"冯婷婷摇摇头，"可是高总监说，他一直把我跟他的合影带在身边啊？"
又转回来了！我感到暗暗泄气："你到底想怎样？你到底想追究什么？是你爱不爱他，还是他爱不爱你？你干脆绕死我算了！"我在眼前竖起右手食指，"我就一个问题，你是要永远这样下去，还是打算重新开始？"
"可是瓶子，我忘不了他。"冯婷婷皱着眉头。
"没让你忘掉他，你可以永远把他放在你的心，偶尔也可以拿出来晒晒太阳回忆一下，但是，"我顿一顿，用以加重我的语气，"那永远都不过是一段美好的回忆而已。"
冯婷婷皱着眉想了一会儿，点点头："我会试试的。"
能这样就好。我暗暗松口气。对于冯婷婷来说，这样的回答已经很好了。
听人说过，忘记悲伤最快的方法有两个，一个是尽情地释放，比如冯婷婷；一个是尽量地转化，比如我。我有很多理由远离悲伤，也有很多方式逃避悲伤，我是谁？超级理性的瓶子啊！对我来说，还有很多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还有很多很多的钱要赚呢。不过，今天好像来得早了点儿，服装城里一多半的商铺还关着门。算了，先随便转转吧，看看有没有什么新款式。想起来了，C区那边好像有一家店不错，上次看见一件夹克不知道卖掉没有。我不觉加快了步伐，不过好像太快了一点儿，在转角处刹不住与正转过来的人撞在一起。
光滑的地面让我站不住脚向后边倒去。"这倒霉的破地！"我的咒骂声还未落地，就被对面的人拉住胳膊带回到正常位置，只可惜，提在手里的手提袋和挂在肩上的包包统统掉在了地上，真是满地狼藉啊！
我急忙蹲下身去收拾，还不忘抬起头向那人笑一下："对不起对不起！谢谢谢谢！"吔？这身衣服？
那人也蹲下来，从手提袋里拿出我刚刚塞进去的一件衣服，一边翻来覆去地看着一边问道："哎，你这件衣服在哪里买的？"
"啊？啊..."我一时不知要如何回答，低了头手忙脚乱地向包包里塞着杂物。
那人居然毫不见外地拿走我手里的速写本，翻看一下，笑着道："你，不会是做仿版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