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抹了抹嘴角挂着的泪,“大道理我都懂,我就是难受,忍不住的想哭。”
他捏捏我的鼻子,“爱哭鬼,那你痛痛快快的哭一场,今天过年,不要把悲伤带到新的一年里,新年快乐!”
我啼笑皆非,“新年快乐!”
“哟,宁记者在医院里打情骂俏,这位先生是谁,在公共场合你侬我侬,太浪漫了。”
我闻声望去,来者是秦羽的继母,她微启红唇吐气,好像刚从哪里急冲冲的赶来。数月不见,她的容貌始终精致到完美,岁月除了没在她脸上留下痕迹,还让她依然讨厌我。
我对她找到这里并不惊讶,却不愿理她,无所谓的将目光移向别处。魏无涯望了望我,说:“这位女士出言不逊,不知宁书什么地方得罪了您。”
“我是秦羽的母亲,你听说过我吗。”
魏无涯扯扯嘴角,“久闻大名的秦夫人,怎么除夕夜出现在医院里,难道是家庭关系不和谐。”
秦羽的继母上下打量他,不甘示弱,“小伙子,你就是宁书的丈夫,我听说宁记者结婚生子了,敢情是嫁给了你,可擅长狐媚之术的宁记者哪是你受用的起的,飞来横祸吧,五个月的小宝贝就这样没了。”
她掩嘴发笑,“可惜了啦,不过多亏没生下那个孽种,否则又多了一个人惦记秦家的财产,这个消息真令我喜忧参半。”
我见她耀武扬威的神情,暗示魏无涯和我进病房,平静的道:“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宁记者,伍明,伍总编你不会不认识吧。”她拦在我面前,傲慢的拉了拉皮草披肩,“宁书,俗话说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你盘算的小九九我拿捏的一清二楚,你故意滞留在江城,不就是想跟秦羽碰面么,饱受相思之苦吧,我告诉你,他正在江城的酒店里吃年夜饭。”
我停住了脚步,原来他已经回来了。
“宁记者,你想见他吗?”她凑近我说:“愚蠢的管家,善良的董事长全被你欺骗了,唯有我是清醒的,之前你为了让秦羽度过舆论的风口浪尖,不惜自毁名声,现在为了保住他的孩子,找了个丈夫来当挡箭牌?苦命的鸳鸯,我都于心不忍了,母亲为儿操碎了心,不如我带你去见他,他一定非常乐意见到你。”
我懂她的目的,故作不屑的说:“谢谢你这位母亲的好意,但我并不想见他。”
她似乎有十足的信心说服我,围着我转起圈,“你在撒谎,你怎么会不想见他!我好心好意的跑来找你,你别不领情,错过了今天,你再想见他就得去美国啦,噢,不,去美国也不一定见得上,董事长给他配了三个陪读,六双眼睛盯着他呐,寻常人家的女儿,没有那么多机会和他谈情说爱。”
高跟鞋的敲击声戛然而止,她凑近我的耳边,“宁记者,三思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去让他留下来吧,让他娶你,把你变成秦家的少奶奶,一辈子活在众星捧月的中心,享受你想都不敢想的荣华富贵,你离成功仅有一步之遥了。”
“对不起,我真的不想见他。”
“你别装清高,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去还是不去,没有我的帮助,你做不成秦家的少奶奶。”
我轻蔑的笑,“有了你的帮助,秦羽也做不成秦家的少爷了吧,秦夫人,我最后一次回答你,我不去,大家都是成年人,君子不出暗牌,我也不想成为你的小棋子。”
“你!好!我马上去告诉秦羽,你怀了他的孩子!”
“孩子已经去天堂了,若你有兴趣,你可以去天堂问问,他的父亲到底是谁。我是宁书啊,一个不守妇道的报社记者,水性杨花,换过许多的男朋友,为一个不能为我带来利益的富家少爷,我图什么,秦夫人,游戏已经结束了,别玩了。”
我望着她眼里的那团火失望的熄灭,烧成绝望的灰烬,拉着魏无涯扬长而去,我们一直往前走,往走廊尽头无目的的走,尽头的窗户里映出五彩斑斓的烟花,在墨色的苍穹下璀璨夺目,又寂寞无比。
“为了他,你赴汤蹈火,飞蛾扑火,像一只凶猛的狮子。”魏无涯轻声说,我们趴在天台的栏杆上,冷眼旁观这个花花世界。
我不语。
“宁书,他回来了。”
“如果他想见我,他会告诉我,来找我,可是他没有。”
“或许他有难言的苦衷。”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反正我们见不上面啊。”我潇洒的耸耸肩,“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今天的月亮真圆,也许我们在电光石火间爱的太过浓烈,太过用力,未等到他亲口说出那句“我们分手吧”,我已经爱不动了。
潜意识里,我甚至希望秦羽永远不要再来找我,不要什么惊喜,或者惊讶,什么期待,或者徘徊,就这样吧。
“说不定他明天就来找你了。”
想了想,我说:“说不定是画了个句号呢。”
“那我和你之间呢?”
我思索着,对秦羽的感觉,正一点点的转移到魏无涯身上,我不太能接受这种移情别恋的变化,让我在某种程度上,产生了无尽的羞耻和恐惧。我时而迷茫,时而扮演谴责者的角色,一遍遍拷问自己的矢志不渝。
我开始喜欢他给予我的真实拥抱和对我的霸道占有,他给了我一个清晰可见的未来,无需躲藏,无需私奔,他就是那个可以掌控当下的英雄。但我明明讨厌他的占有欲的,仿佛天底下只要他想得到的,都逃不了,他是那样的飞扬跋扈。
可事实证明,我被他征服了,我迷恋随他而来的安全感。
而秦羽哪里不好了呢,我曾以为我会守着对他的痴情,聊度残生。为什么我就见异思迁了,为什么那一夜的温存如狂风似的踪迹全无,我记不起来他的味道,躺在他怀里的感觉,他那双饱含深情的眼睛越来越模糊。
我反复问自己,却寻找不到答案,我能接受自己因生活所迫嫁予他人,却理解不了对他的感情动摇。我曾自信的认为我将爱情看清晰了,其实我根本不懂爱情。
可是生活,从来没有因为我们的困惑,而停止前进的脚步,面对变化,我无计可施。
半晌,见我不说话,魏无涯笑起来,“暂且不讨论这个话题,明天我父母要来看望爷爷奶奶,我去做陪,你什么打算?”
“我呀,我继续调养身体,对了,乐乐的案子进展如何了?”
“已经提起公诉了,等判决下来我联系你。”
听他话里的意思,像是准备很长时间不与我联系,我微开口,又将到口的话咽了下去。
“我们都需要时间来消化释怀发生过的一切,最重要的是给你时间。”他双手搭在我的肩上,淡淡的说:“这不是承诺,我们都是自由的,你自由了,我也自由,我不能跟你保证我不会再找女朋友。”
自由了,我笑着揉了揉头发,胭脂色的烟花在空中炸开,迷离而妖惑。
在这片迷离中,他突然吻我,我迎合他,他用力而疯狂,咬破了我的嘴唇。
“对不起,这是我的初吻。”他捧着我的脸,认真的解释。
我眨了眨眼睛,“谁信呢。”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拥有这么多的故事。”
“你也会有自己的故事的。”
“我希望我的故事从你开始。”
村上春树说,迷失的人终会迷失,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出院后回到我的出租屋休养,每次下楼时,我会不自觉的在魏无涯住过的屋子前逗留一会儿,有次傍晚,我经过时,门突然开了,从里面走出来的却是两个外国人。
我舒了一口气,心结就此打开,再也没走过楼梯。
正月十五那天,江城的洲心公园有灯会,我和父母已买了第二天的火车票回家,爸爸提议去赏花灯猜灯谜。
灯会上人山人海,接踵摩肩,一边是猜灯谜的活动,另一边是美食长龙,精神文化和物质文化并存。妈妈对精神文化比较感兴趣,不一会儿,赢得了七八样小礼品,兴致高涨,乐在其中。
我和爸爸见她自娱自乐,丢下她两人直奔美食摊位,我挑选了一些自己爱吃的,爸爸替我付好钱拿在手里。
我说道:“爸,我自己来拿吧,你也选点你爱吃的。”
爸爸不肯松手,“我给你拿,你正好吃,我不饿,晚饭吃的饱饱的。”
“爸,我自己来。”
他笑眯眯的,朝我端着的梅花糕努努嘴,“冷了就不好吃了,跟爸爸客气什么,小时候爸爸带你逛庙会,你恨不得在爸爸的手里塞满东西 ,长大了倒客气上了。”
我常在半夜听见爸妈在说话,追问了妈妈几次,妈妈终于讲了实话,说爸爸老做噩梦,嘴里嘟囔着都是他害死了小书的孩子。
妈妈说,爸爸对我很愧疚。
我想减轻父母内疚感的唯一方式,是我过的幸福快乐,于是我和他找了个石凳坐下,一点一点的消灭他对我的爱,他慈爱的看着我吃,仿佛在欣赏珍藏的宝贝。我冲他甜甜的笑,抬头向前看,石凳前方的亭子里围了许多人,像是有奖竞答。
“爸,你看那里好热闹,你要不要去参与一下,决不能输给妈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