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郑州呆了两天后,凌峰决定再去往下一站,洛阳。
洛阳的青石小路都是岁月的痕迹,踩在这片土地上,都感觉能听到金戈铁马的声音。
老街两侧都是有年头的建筑,已有三千多年的历史,细节中到处都体现着年代感。
每晚入夜,街道两边就会亮起一串串红灯笼,把路面照得发亮。边上商铺的招牌幌子也夹着古风,显得格外有味道。
夜市热闹的场景令凌峰眼花缭乱,这一点也不比杭州的河坊街逊色。
老洛阳古玩城,是洛阳最老牌的古玩市场,来之前凌峰便已经打听了,这里是洛阳古董高手藏龙卧虎的地方。
因为古玩城是早些年的建筑,所以整个楼层的面积比较小,设施也比较陈旧,但也正是这样的古色古香,为古董生意更增添了一丝韵味。
凌峰依旧像平时一样闲逛,看着古玩店里有没有中意的宝贝。
陈旧的古董店还是与其他城市略有不同。
老一辈的人喜欢把自己的宝贝都亮出来,最好都放在显眼的位置,以供买家挑选。所以就造成店内古董摆放得七零八落,要取个东西都不太方便。
“乱”这个字,不单指的店内货多,而且种类多且不分门别类的归置。
就像凌峰眼前这家店,把东周的玉剑首、战国的小铃铛、隋代的白釉棺、北齐白石造像部件、唐三彩鸟食罐都堆在一起,让他非常不舒服。
不过古玩店如此摆设,除了店主喜欢,另外也是为了迎合顾客需要。这里的顾客大多都是喜欢翻箱倒柜得找自己心仪的宝贝,享受淘宝的乐趣。
再往前走着,凌峰看到有些不同于往常的情况。
前面很多店主都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店里守着,而是齐刷刷地站在店门外抽烟唠嗑,并且时不时会朝远端看去。
“老板,你们在瞧什么呢?”凌峰好奇,不禁向旁边的店家打听道。
“喔,那边在出货呢。”老板回应道。
凌峰顺着店家指的方向看去,路的尽头有一家小店,那里一直进进出出许多人,每个人都是捧着大箱子满载而归,脸上都是喜悦的笑容。
虽然古董行业并没有人们想的“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这般夸张,但大件货品的成交量也不是数以十件来计算的,更何况这古董也不是便宜的白菜,门庭若市的情况还是非常罕见的。
“这是什么情况啊,那家生意这么好!”凌峰继续打听道。
眼前的老板已过了花甲之年,光秃的脑门上依稀还挂着些许白发,这与他浓密的白胡子形成鲜明对比,胡子连鬓带腮,雪白雪白。
他正提他提着一杆长烟,脸色暗淡无光,脸上布满了如树皮般粗糙的皱纹,一副饱经沧桑的样子。
“小伙子,一看你就是刚入行。连‘猎人’散货都没见过?”
“什么?猎人?”凌峰不解。
“这是我们古董行内对他们的称呼,叫做‘古董猎人’。”白胡子老头解释道,“他们平时会游走于全国各地的古玩市场。如果他看上了哪家店,就会跟那个店主谈价,协议打包店内的货物。”
“打包店里所有的货全部带走?”凌峰有些吃惊。这不是要把这个店搬空吗?买古董还有这样的?
“那倒不是,他不能把店里东西带走,只能在这里卖货七日。这七日卖掉的钱都算猎人的,无论他是亏是赚。等到七日之后,如果还有存货,都尽归原老板所有,这就叫‘打猎’。”
凌峰听着白胡子老头的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看啊,坐在后面喝茶的那个就是这家店的老板。”白胡子老头指了指前方,凌峰顺着他的手看去,果然有个穿长衫的男子正坐在店里喝茶。
那人看起来十分悠闲,翘着腿捧着盏,好像这一切生意与自己无关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白胡子老头猛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其实我们这些人都喜欢猎人,无论是被打猎还是从猎都很有意思。”
“那老板,您这次从猎都有啥收获啊?”凌峰顺着白胡子店家的话往下说。
“哈哈,这次打猎就在我边上,我是第一个冲进去的。”白胡子老头有些得意,他示意凌峰跟随他进店里。
白胡子老头的店与其他上了年纪的古董商一样,杂乱无章,货品都堆得满满当当的。
他踱步进店,从左手边的玻璃展柜中取出一件白釉水盂,递给了凌峰。“就买了它。”
白胡子店主说得轻巧,但眼前的水盂个头可不小,腹径有十公分,这比平常的唐代盂大了很多。
水盂又被称为文房“第五宝”,古人经常设计一些比较有情趣、别致的水盂造型来丰富自己的精神世界,为自己的创作提供灵感。所以水盂也是品级很高的一类艺术品门类。
其主要功用是为砚添水。
古人写字作画时都是研磨而非使用类今日的墨水,因而在细细研磨时,控制添加的水量便显得尤为重要了。
然因汉六朝席地而坐,唐代才发明了桌子,所以这类小件的文房器具到了唐代才逐渐被开发。
凌峰双手接过水盂,慢慢捧到自己的身前。他左手扣住器物口沿,右手牢牢托起底器物部,仔细上手把玩。
这样的接货方式也是古董行业的规矩,既是对千年古董的爱惜,也是对器物主人的尊重。
仔细近距离地观察,凌峰才逐渐发现这水盂的特别。
这件白釉水盂,胎质洁白细腻,釉水纯净润泽,积釉处微微泛青。造型饱满大气,除整体球形外,底下另有三个分布均匀的器腿,而这类造型是瓷器仿金银器的典型,亦属于高档器。
“老板,这件是邢窑的吧。”凌峰说道。
“小伙子不错,有眼光。这件确实是唐代邢窑三足水盂。”
很多古董陶瓷书上,都以“南青北白”四字来概括唐代瓷器。其中的南方青瓷指的就是浙江宁波的越窑青瓷,而白瓷便是这河北邢台的邢窑白瓷。
尽管凌峰第一次见到邢窑的实物,但他一眼就能确认它的窑口,它与其他窑口的产品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在杭州之时,凌峰能见到很多产自河北保定的定窑产品,所以定窑的特点他早已了然于胸了。
定窑虽是顶级白釉瓷器之一,但它的白是白中泛黄,类似于象牙黄。而唐代邢窑的白,很哑很糯,白中闪青,类似牛奶。
况且邢窑大多存在的年份是唐代,那时候的烧造技术远没有宋代那么先进,因此其磁化程度大都不如定窑,所以釉面的磨砂质感比较强,同时釉面也会出现很多划痕,这些都是自然现象。
眼前的这件艺术品,固然很美,但不是凌峰中意的,他没有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所以他仔细欣赏过这件水盂之后就把它交还于白胡子店主,并没有进行下一步的问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