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璞画坊是洛阳画商凌普的仿真画制作坊,也是建在府宅之侧。凌府则位于洛阳城西北一隅。玉璞画坊的画坊店铺也相邻画字一条街,离萧家画坊的店铺不远。萧大画与画商凌普不仅有生意上的往来,而且是至交好友。萧大画将张择端介绍到凌府的玉璞画坊,凌普自然欢迎。嘱咐管事的拣个轻点的活儿给他干,还说干得好,可以加薪。
不过看着萧大画跟凌普那干瘦老头说着悄悄话,他就知道那些话未免冠冕堂皇,实际上萧大画不定在使坏呢。
去画坊干活前,张择端先问凌普:“凌老爷,虽然我是经过姨父介绍来您画坊做工,可是你说的做得好可以加薪,那么可不可以提职呢?”
凌普眨着干涩的眼珠子说道:“萧老爷与我是至交,你是他亲自介绍来的,做的好不会亏待你。你说的提职,何意?”
张择端指指堂上挂着的一副中堂联语:“有朝一日,‘虾米变蛟龙,青云自在天。’”
凌普瞧一眼联语,不屑道:“年轻人口气不小,那好,老夫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
老头,你瞧好吧。张择端便跟着管事的去了画坊。到了画坊,他发现这个画坊比萧家画坊宽大,像个小型的工厂间,可以容纳上百人,里面正有大约二十个雕版工在干活。画坊一旁则是描摹画品的工作间,上有一横匾:画内乾坤。从外面看,也比萧家画坊大而阔气。由此可见这个凌普老头生意做的较大。
“哎,不是那里面。”管事的叫住抬腿正往“画内乾坤”里走的张择端。
张择端问:“不是在里面么?”
管事的是个看着吝啬的老头,可没有那个郝大叔好说话。人人背地里都叫他老李头。他随手一指那堆半成品的木板,“你先将这些清理干净。”
张择端看到那堆破旧木板。有的已经上霉了,显然是一堆没有倒掉的废品。这老李头职位不大,让老子当清洁工给你们回收废品!这他妈不是大材小用。张择端指着破木板道:“李管事,来之前凌老爷已经说了,我是来当雕版工,不是来干杂役。你要搞清楚。”
老李头仍指着那堆木板:“老爷是叫你来当工,到了画坊就我说了算,你什么也不会,难道让你做师傅不成?不瞧瞧自个的样子。”
张择端生平最恨这么看扁人的人,今儿本来想和气搞好关系,哪里知道还没坐到板凳上,就有人敢爬到他头上来撒尿,这人不是找死么。他就高声道:“李管事。你是管事,我敬着你。你也只是管事。我来玉璞画坊,做的就是雕版工师傅。怎么着,不行呀。”
老李头习惯性将搭在肩上的一匹揩汗长帕子拿下来,揩着手道:“这可是你说的。大伙都听到了。等会别说我欺生。”
这时那些正在雕刻的工人全都往他们这面看来,大家都知道老李头平时最得凌老爷器重,老李头对待工人非常刻薄,有时还克扣他们的工钱,这些工人为了讨这营生,憋着气敢怒不敢言。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有人敢与他较劲。
张择端呵呵而笑,指着那堆废木板:“我现在就做给你看,师傅级别的手艺。而你,老李头,你去把那堆废柴料给我搬出去。以后还要对我言听计从。不然你这管事就当不长了。嘿嘿。”
老李头何曾受过如此鸟气,才来的一个新伙计竟然如此猖狂,使他不由惊疑。他岂能输给一个愣头青,何况还有这么多雕版工在场。“好。只要你当着众人做出一幅雕版画品,我就出力把这堆废木板搬走。”
“还有别忘了,以后对我言听计从。你是管事。我就是管事的爹。哈哈。”
“哈哈……”那些雕版工跟着笑起来。
“笑什么笑,等会你们都要受罚。”老李头被气得头上冒烟。
张择端不再多言,走到一个雕版工那儿,笑着道:“老兄,借你的工具一用。”
那个雕版工赶忙把一盒各式各样的雕版木刻刀给他。他看了看盒子里面,果然是些专业工具刀子,直口扁口尖口大的小的尖细的一应俱全。然后他选了一块枣木的方形木板,拿到手上来试试,觉得合手,于是坐下来遐思片刻。手上的木刻刀如有神助,木屑片就翩然纷飞甩出。
一旁的雕版工看着好不惊奇,刚才还神气鄙视的老李头见此,也是摸不着头脑,因为凌老爷给他交代,随便找个事打发给这个愣头青做,不必将他列入正式雕版工。老爷发话,他作为管事自是听命行事,因此才有了让张择端当清理工的主意。岂料张择端不服,打赌现场献艺。而且看那手艺,绝对不赖。老李头便有些后悔,但为时晚矣。
这里要说明,张择端一开始没有大展拳脚,自有他的道理。他认为一个人在合适的时机里显露技能能够起到非常大的作用。就比如现在,居然让一个老头欺负到头上。靠,不修理他怎么树立尊严和威性。这样他便展开自己的独门技艺。这门技艺来自于穿越前他的家传祖业:木工。
他老爸是他们家第二代木工,可惜到了他这一代就要断绝了,因为他不想像老爸那样一辈子给人当伙计。为此老爸阻止他上大学。但不知是祖传基因还是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他也会一些木工活儿,记得中学时,他制作了一艘木船,一举夺得全校工艺设计大奖。遗憾的是他最终放弃工艺美术学院,而念了经济管理学。不巧在大学里结识的女友竟然对工艺美术情有独钟。无奈啊,看来他此生走到哪里干什么都要与工艺美术沾边。……这时候他却很感谢自己中学那几年的瞎琢磨,和自己继承的木工基因。
大约一个时辰,他就把一幅洛阳牡丹图雕刻在木板上。每一刀皆是爽利的刀法,其中冲刀法极其利索,若非木板雕刻大师傅,难以达此技艺。而这木板雕刻的雕刻工艺只能证明手艺的一面,称奇的是事先他没有打画坯底子,直接就手起刀落雕刻了一幅画品。即使在洛阳所有画坊,有此高超手艺的亦不会超过五人。
他到底是谁?如此技艺竟来当一个伙计?
这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张择端拍拍一身木屑,将木刻刀还给那个雕版工,雕版工傻愣愣的接下刀,好像遇到神人一般。他站起朝四下观望一遍,心道:让你们见识也好。那个萧大画不识货,我要让他大大后悔,爬到身边来求我。
“怎么样李管事。”现在轮到你了。
老李头似乎还是不敢相信,忙拿起地上的那块木板,洛阳牡丹活灵活现,若施以颜料复制下来,效果一定不比手工描摹的差。老李头愿赌服输,垂头道:“老李头遇到高人了,想不到张公子年纪轻轻竟有这般技艺,实在……老李头服输,今后公子有任何差遣,老李头随时听命。”话罢,便去搬动那些废木板。
看这老李头也有五十多岁,也一把年纪了,一个人搬那堆废木板,着实要费番工夫。张择端便号召道:“大伙儿都上去帮着李管事清理废木板。”
雕版工们刚才看到他的技艺,早已佩服的不得了,有人甚至生出拜师的念头,更没想到一向自大刻薄的李管事臣服在一个年轻人脚下。可见此人不简单。于是纷纷上前帮助清理那些木板。
李管事感动的热泪涌出:“张公子不仅技艺高超,还不计前嫌,如此大量,实在让老李头受教。”
张择端背着手轻松而笑:“李管事客气。大家同在一个屋檐下讨生活,彼此帮助罢了。”
张择端这句话又触动了那些雕版工,说到了他们心坎上。他们不止对他技艺佩服,现在更加对他人品艺德佩服。
张择端想想自己前后不到一会就收服了这些人,甚是得意。转过眼去却发现,在“画内乾坤”门边站着一个白面书生的年轻公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