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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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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没有时间和精力留在这里和莫妮卡吵架,Adam接受换肾手术以后,一直有排异反应,需要我时刻陪护,这趟过来,我只能尽快飞来,再尽快飞回去,所以才想把莫妮卡带回纽约。他们两个,哪个我也放心不下,哪个都不能不管。为什么我和这个女儿每次都是反目成仇收场?即使现在,我那么想把她带回家、带回身边……冤家说的就是我和她吗?”

“虽然这次你们照例吵翻天,但我保证莫妮卡心里知道这次和以前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不是我气走她,就是她气走我,在一个屋檐下,我和她甚至无法和谐相处24小时。”

“以前你们吵,是因为莫妮卡觉得你把她推出来,她感觉被抛弃了;现在,她知道你要接纳她回家。一个往外推,一个往里拉,她心里感受完全不同,所以这回,她没有真的气你。”

“她知道不一样?那为什么连句人话都不肯说?”

“阿姨,我这么说您别介意,好像……您也不善于说人话。”

“你这孩子!”莫妮卡妈妈扑哧一声笑出来,“就是说不怪莫妮卡,怪我家教不好啦?”

萧清深深点头,表示赞同。

“我知道我是个特别糟糕的妈妈……”

“就像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莫妮卡的坚强,一直都很让人意外,她学会了自己一个人独立处理生活中的一切问题,包括独自决定要不要生下这个baby,要不要养他。一个不管是主动还是被迫、已经学会了单飞的孩子,你现在要把她拉回窝里庇护,她是不会接受的。”

“可她还没有足够能力承担自己的决定,至少在经济上是这样。”

“在她需要时,你帮她就好了。她不需要,就让她飞,让她跌跌撞撞,让她栽跟头,再自己爬起来。”

“我是想弥补……”

“我知道,莫妮卡她也知道。”

萧清这句话,让莫妮卡妈妈突然就哭了。在旧金山机场分别时,莫妮卡妈妈对萧清说:“剩下几个月,一有时间我就过来,等到了预产期,我也一定过来,陪她生。”

“阿姨,你放心,莫妮卡有我。虽然生孩子这件事呢,我是一点经验也没有。”

“萧清,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感激你……”

“言重了,阿姨。”

莫妮卡妈妈幽了一默:“我想让你知道阿姨也是会说人话的。”

进入考试季、毕业季,书妈毓文又来美国了。这一次,她计划小住一个月,参加完书澈的硕士毕业典礼再回国。书澈和缪盈开车到机场接她,书妈对儿子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他的态度一如最近他和家里的联络,自从上次飞回北京求证返回美国后,书澈和父母,就变成了一种冷淡还不至于冷漠、疏远还不至于疏离的关系;倒是缪盈一如既往地熨帖温柔,让面对儿子不时感觉受挫郁闷的准婆婆时时得到抚慰。

“你俩现在还好吧?”

书澈不答,缪盈只好回答:“挺好的。”

“那我就踏实了。书澈,最近半年,你往家里打电话或者微信语音、视频都很少啊,我和你爸经常一两个月没有你的消息。”

“一切正常,没什么好说的,我忙着写毕业论文,域名解析服务器的样品也做出来了,开始推广,事情太多。”

“这都不是你不给家里打电话的理由。”

母子之间的尴尬让缪盈也无力化解,只好低头沉默。书澈手机响了,他起身走到一边接电话,书妈只好继续通过准儿媳了解儿子的情绪和动态:“缪盈,你俩现在真的还好吗?没有骗我们?”

“真的很好,总算恢复了过去的平静。”

“他经常和你谈论我和他爸吗?”

缪盈摇头。

“他也不怎么提起他爸吧?”

“从来不。”

“我们就像从他生活里消失了一样,我再不来美国,怕是快没有这个儿子了。”

缪盈把手放在书妈手上,安抚她:“阿姨,给他时间……”

书妈叹口气:“不管怎么说,你俩和好如初,还算有件好事。”

书妈这次来美国,还带着丈夫委托的一个任务:上次书澈回国和父亲谈话后,书望担心儿子在心理上更加抗拒他,所以派书妈过来慢慢疏导儿子的心理。修复被价值观撕裂的亲情任重而道远,然而,风波未平,浩劫将至。

这天,书澈带书妈前往华人聚居区的一家超市采购食品,他推着购物车,正和书妈并肩走在货架间,突然发现她戛然止步、目光聚焦、脸色骤变。他顺着母亲的视线望去,书妈的视线终点,是个挺着七八个月的大肚子、即将临盆的孕妇。收回视线,再看向书妈,书澈发现她的手和身体正在剧烈颤抖,她这个反应非同寻常。

“妈,你看见谁了?”

书妈喃喃自语:“她怎么会在这里?这是怎么回事?”

“谁?怎么了妈?”

这时,孕妇正好转身面对他们,见到书澈和书妈的一瞬间,她也惊愣定格。书澈还保留着对这张面孔的记忆,虽然半年以前她还不是一个孕妇,她就是曾经和鲁尼一起邂逅缪盈、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刘彩琪。为什么书妈见到这个女人反应如此异常?不等书澈思考反应,书妈突然启动,横冲直撞,笔直地奔向刘彩琪。刘彩琪恢复镇定的速度奇快,当书妈冲到面前时,她已经定下神来,从容以对。随即,两个女人之间的对话,听得尾随过来的书澈如堕雾里。

书妈连招呼都不打就质问刘彩琪:“你怎么会在美国?”

刘彩琪不亢不卑地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在美国?”

“你肚里,是谁的孩子?”

“你觉得你从100米开外像坦克一样冲过来,连声‘你好’都不说就问我肚里孩儿他爸是谁,这是一个市长夫人应该有的素质和仪态吗?尤其是当着令公子的面儿?”

仅仅两个回合的对话,书澈就听出了书妈和刘彩琪之间复杂纠葛的前史,她们到底是如何认识的?是什么样的前史,能让书妈如此唐突失礼,问出这样冒犯对方的问题?

刘彩琪转向书澈,像川剧变脸一样,笑意盈盈:“你好,书澈。”

书妈被刘彩琪热情招呼书澈的举动刺激得更加愤怒,转身逼问儿子:“你认识她?”

“我们……见过一面。”

“你怎么会见过她?什么时间、什么场合、谁介绍你和她认识的?”

“你这么紧张干吗?世界这么大,我和令公子见了一面,让你这么介意吗?”

书妈对她一声怒斥:“你闭嘴!”

书澈回答书妈:“她是缪盈一个朋友的同事。”

书妈再次震惊:“缪盈也认识她?”

书澈摇头否认:“她不认识。”

刘彩琪这时发出“呵呵”两声,让人不解其意。

书妈转回刘彩琪:“再问你一遍:孩子是谁的?”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我警告你:如果你敢打扰我们的生活,我绝对有能力让你消失!”

“哇!市长夫人霸气侧漏,我好怕怕!”

“永远别再让我见到你!”

“那可不一定,上次你也这么说,这不很快又见到了?”

说完,刘彩琪转身扬长而去。两个女人的狭路相逢,在气势上,无疑是书妈完败。

“妈,她是谁?”

书妈没有回答儿子,但这样牙关颤抖、拳头紧攥的母亲,书澈还没有见过,一个答案在他心里呼之欲出。放弃购物、返回酒店式公寓的一路上,书妈三缄其口,回到房间更是呆若木鸡。

书澈单膝跪到她面前,说出了心里的答案:“妈,她是不是……我爸的……小三儿?”

“你怎么知道?”

“你和她的对话,还能说得更清楚一点吗?”

“我发过誓,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说的,包括你,我的儿子。可刚才在超市,一看见她大腹便便,我就控制不了我自己……”

刘彩琪的肚子像一个开关,触发了书妈的癫狂,追问本人得不到答案,书妈被这个疑问折磨到要原地爆炸:“那个孩子是谁的?那个孩子是谁的?”

“妈,冷静!上回你来美国,不是告诉我我爸和她已经断了吗?”

“你爸是这样向我保证的,我也是这样相信的。”

“她来美国是我爸安排的?”

“我不知道……”

“他们彻底断了吗?”

“我不知道……我要问你爸:她的孩子是谁的?是谁的?”

书妈不由分说抓起手机,拨通了北京家里的座机,因为她的急怒攻心和理智崩溃,让书澈旁听到了父母从来不对他敞开的秘密。

“哪位?”

“是我。”

“毓文?”

书妈握着手机,牙齿打架,嘴唇颤抖,开不了口。

“毓文,毓文,怎么不说话?毓文,是你自己在用手机吗?”

“书望……”

“怎么了,毓文?”

“我刚才,看到她了……”

“谁?”

“刘彩琪。”

书望那边一片静默。

“我问你:她为什么会在美国?会在旧金山?”

“我不清楚。”

“你怎么会不清楚?”

“我只是交代了,安排她离开北京、离开国内,其他一概没再过问。”

“你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不知道。”

“那她肚里怀着的孩子,你知道吗?”

“谁?谁的孩子?”

“就是她——刘彩琪!我看见她时,她挺着大肚子,至少有七个月的身孕了!”

“我不知道……”

“书望!如果孩子是你的,如果你还在欺骗我、对我隐瞒,我告诉你:这个孩子一旦生下来,你将会身败名裂!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可不像一个情妇那么容易隐藏,他就是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毓文!冷静!你给我冷静!你遇到她时,书澈在身边吗?”

“在。”

“现在书澈还在你身边?”

“在。”

书澈听出父亲在询问自己。

“那么,他也知道了?”

“我控制不了自己……”

“毓文,你太不理智了!一旦让书澈知道这件事,会造成无穷无尽的后果……”

“他是你亲儿子!再糟糕的后果,他都不会害你。你小心谨慎防着自己儿子,为什么不同样像防贼一样防着那个时刻威胁你仕途、威胁你声誉、破坏你家庭的贱人?”

书望无言以对,一声长叹:“毓文,我用生命向你发誓:我和她已经断了,而且我向你保证过再也不会犯这类错误了。”

听到丈夫的承诺,书妈稍微平静下来。

“绝对不能再出一步差错。毓文,你现在离开书澈,走到里屋,确保不要让他听见我们的谈话。”

“嗯。”

在书澈疑惑的目光中,书妈走进里屋,回手关上了房门:“我在里屋了,你必须向我解释清楚:孩子是怎么回事?”

“我一无所知……”

“是不是你的?”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相信我,毓文。”

经过瞬间抉择,书妈选择信任自己的丈夫。

“那她会不会打算生下来,生米煮成熟饭,回头去胁迫你?如果是这样,怎么办?你倒是说话呀!”

书望知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甚至,这种可能性很大,他瞬间做出一个决定:“我立刻派他过去,搞定这件事,你放心。”

书妈当然知道这个“他”是谁。

“告诉他,不管用什么方法,绝对不能让她生下来,只要……孩子是你的。”

“我当然知道。在他到美国之前,你什么都不要做。”

“我知道。”

“还有,关于书澈,不能让他知道更多了,你必须控制他的情绪。毓文,很抱歉,我的一次不检点,让你一直担惊受怕……”

“书望,如果你不是现在的你,我至少不用忍到既不能对任何人倾诉委屈,也不能对小三儿穷追猛打,为了保守你的秘密、保全你的名誉,我什么都不能做,一切委屈,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我向你保证:下不为例!毓文,我终于知道:被选择放到这个位置,人们就得用非一般的纪律和非一般的道德来要求我,我没有普通人的自由,更没有一秒钟犯‘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的资格。我也因此知道:你和我永远捆绑在一体,谁也不能把我们拆分。”

小三儿外遇暴露以来,夫妻之间经过修正建立起来的攻守同盟再次得到巩固。小三儿身份被书澈知情、两人还同在一座城市的内忧尚且可以暂缓,但是,私生子即将出生的外患,必须快刀斩乱麻地解除。

书澈一直盯着书妈走进去后紧紧关闭的房门,顺着书妈在自己面前短暂失控泄露的线索,猜测被门关住的父母对话的内容。虽然母亲没有肯定他的任何一个猜测,但书澈确定刘彩琪就是父亲的出轨情人,而她此刻身怀的孩子,可能就是父亲的私生子。

门突然打开了,书妈一脸心平气和的表情,若无其事地从屋里走出来。对于母亲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恢复正常,书澈感到诧异和迷惑。书妈故作轻松地坐在沙发上,书澈关切地递上一杯水,她接过水杯时轻微颤抖的手,暴露了她内外不一的真相。

“我爸怎么说?”

“我误会他了,那个女人的孩子,和他丝毫关系也扯不上。你爸没有撒谎:他早就和她断了,现在这个女人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真的吗?”

“真的!我神经过敏、庸人自扰,你不要受我影响。”

“妈,你为什么要自责?经历过我爸的出轨,你不该有点神经质吗?”

书妈被儿子的话触到软肋,眼圈一红,立刻努力绽放出一个笑容来遮掩:“好在一切糟糕和不堪都过去了。”

书澈不再相信的眼神仿佛洞穿了一切,在儿子的凝视下,书妈的假笑像泡沫一般消逝了。离开酒店式公寓,书澈行驶在夜路上,开着车,灵魂却已经出窍。父亲的出轨危机不但没有止息,小三儿的出现反而让形势更加不可控制。

这一天,注定要改变书澈的命运,终结他的爱情。

书澈一进门,缪盈就迎上他:“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一直在陪你妈?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吗?”

“没有。”

尽管书澈否认,缪盈还是一眼能看出他神色怪异,感觉他对自己有所隐瞒。

“书澈,我觉得你有事瞒着我。”

“没有。”

缪盈凑近他,逼视他的双眼:“我们答应过对方:任何事都不向对方隐瞒,所有一切都互相坦白、彼此分享,对吗?”

“是。”

“你有要和我分享的吗?”

“没有。”

缪盈放弃追问,坐到书澈腿上,抱紧他的脖子,依偎在他的颈间:“书澈……”

“嗯?”

“我真的禁不起……”

“什么?”

“再失去你。”

书澈拥紧缪盈,她挺直身体,热烈地亲吻他。他们谁也无法预料,这是他和她的最后一吻。

第二天早上一起吃早餐时,书澈还是决定和缪盈聊一聊刘彩琪:“缪盈,记得半年前我们遇见过的那个刘彩琪吗?你还记得她吗?”

缪盈举到嘴边的面包突然停住:“记得,怎么了?”

“我记得那个鲁尼?斯特朗说,她在他的部门任职。”

“是呀。你怎么突然问起她?”

“只是……想起来了。”

如果书澈和缪盈的谈话到此为止,或许,他们的惨烈分手不会在这一天发生,他们或许还会有一段美好的日子,或许,两人能熬过劫难、没有分离。但是,没有或许!这时,缪盈想起对书澈的承诺:一丝一毫不再对他隐瞒。于是,她决定说出最后一件他不曾知道的事情:“书澈,那次我们巧遇鲁尼和她,因为我害怕被你发现我爸和CE在谈合作,所以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什么事?”

“其实,我以前认识刘彩琪。”

“你怎么会认识她?”

“因为,她担任过我爸的特别助理……”

这句话还没说完,缪盈就看见书澈动作定格、面如死灰。

她对他反应如此剧烈不明所以:“这很让人惊讶吗?”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三年前。”

书澈闭上双眼,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一束强光射进来,一个女人的身影逆光走来,恍惚能辨认出她的脸

,是刘彩琪,她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你的姓氏很特别,哦,对了,我还认识一个姓书的人……”刘彩琪、书望、成伟、书妈、鲁尼?斯特朗,几张面孔以令人眩晕的速度快速更迭,连成一线,互为因果。哗——世界突然通明瓦亮,强光刺激得书澈无法躲藏。

“书澈,书澈。”

书澈睁开眼,见缪盈正凝视自己,她伸过手来抓住自己的手。

“你别吓我!告诉我,怎么了?你一定有事瞒着我!”

“缪盈,你知道吗,昨天我们在超市,又碰到了那个刘彩琪……”

“碰到她怎么了?”

“然后我妈告诉我——她就是我爸的情人!”

振聋发聩!缪盈被这条信息震撼得大脑真空。

书澈逼问缪盈:“这个,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三年前,她是你爸的助理,然后成了我爸的情人,现在,她又来到了美国,在你爸商业合作伙伴的部门任职……”

刘彩琪是书望的情人——就像是最后一块拼图,当它落下,巨大拼图的全貌才一目了然。缪盈比书澈早一点点洞彻了事件的来龙去脉,更先于书澈看清了她爸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两三年前,成伟把刘彩琪送到书望面前,随即,刘彩琪进入了书望的生活;半年前,成伟又把怀孕的刘彩琪送到了美国,由鲁尼?斯特朗代为照顾……

此刻,书澈的脑海尚未如缪盈一般洞明,还有一些或明或暗、不确定的部分,但他对缪盈的信任突然摇摇欲坠:“你到底还藏着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我没有!书澈!”

书澈猛然起身,胡乱抓起外衣、手机,冲向门口。缪盈慌乱起身,在他身后跌跌撞撞地追赶。他被她一把抓住,此刻,她只想阻止他走出门,只想把他留在身边,只有留在身边,她才能挽留住他。

“松手!”

“书澈,告诉我,你想去干什么?”

“我想知道所有的事!”

“求你别走!我们好好谈谈行吗?”

书澈用上他不曾对缪盈用过的力量,奋力一甩,挣脱了她。她被甩了个跟头,踉跄站住。他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出门,走向自己的汽车。缪盈已经看到书澈一旦离开,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她竭尽全力追到车前,最后一次阻止:“书澈!为什么非要知道不可呢?我们不能只过两个人的日子吗?”

“你想让我和你一样,当个瞎子、聋子和傻子,是吗?”

“当瞎子、聋子和傻子,至少我们还能在一起!”缪盈眼泪决堤,声泪俱下,“但是你去了,我们可能就没有以后了……”

“缪盈,即使为了爱情,我也不做一只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

他和她,长久对视,一个在做最后的抉择,一个在等待对方判决。书澈听懂了缪盈的谶语,恍惚看见了她已经看到的未来,但他依然决定——走下去!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发动汽车。书澈离开的一刻,缪盈就知道,她永远地,失去了他!

刘彩琪对书澈说过的第一句话是:“你的姓氏很特别,哦,对了,我还认识一个姓书的人……”这句话里,蕴含着按捺不住的彰显存在感,还有蠢蠢欲动的暗中挑衅,几乎就是“让我来告诉你”“你知道我是谁吗”的直白心声。所以书澈知道:如果他去当面质问刘彩琪,一定能得到所有答案。

书澈前往CE总部大厦,在前台小姐的引领下,来到鲁尼?斯特朗办公室外,鲁尼的私人秘书起身迎接他:“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麻烦你通报一声,我叫书澈。”

“请稍等,他正在回一封重要邮件,可能需要等的时间长一些。”

“没关系。”

“我进去先打个招呼。”

秘书走进了鲁尼的办公室。还没有在沙发上落座,书澈的视线就落到秘书办公桌上,上面摆着一本部门主要员工通信录,Caiqi Liu的英文直译名后,赫然印着她的手机号码和现居住地址。他扭头观察了一眼办公室门,迅疾掏出手机,对准通信录拍照,随即离开,不费周折得到了刘彩琪的联系方式。

书澈站在刘彩琪居住公寓的房门外,一只手悬在门铃上很久,终于,按下。10秒后,刘彩琪打开房门,书澈这位熟悉的“陌生人”的来访,让她震惊而兴奋:“你怎么来了?这可真是万万没想到!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请进,随便坐,喝什么?”

“不用,我问几句话就走。”

“OK,随便你问。”

“你和我爸……第一次见到我,你就想告诉我这个吧?”

刘彩琪丝毫不否认自己的居心:“请原谅一个长期被刻意隐藏的女人,总是忍不住想证明她的存在。”

“所以我来找你,我知道我爸妈死活不告诉我的事儿,你会告诉我。”

“难道连你也是刚刚知道吗?他们隐藏得真好!当然,我能理解,你爸的身份、地位,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那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显示自己的存在?”

“我只是想让人知道,有我这么个人、有这样一份情感,哪怕它并不道德。”

“你的孩子是……”

刘彩琪爽快回答:“你爸的。”

书澈还是被这个意料中的答案惊到,并且难受。

“抱歉,我这么坦白,但我百分之百地确定他就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

“我爸他……知道吗?”

“不知道。”

这个答案,倒是出乎书澈的预料:“他不知道?”

“一直到现在我都没告诉过他,要不是在超市巧遇你妈,被她发现,我会等到他出生,才让你爸知道。”

“为什么?”

“因为如果知道,他就不会让我把孩子生下来。”

“你们……断了吗?”

“你爸怎么说?他说断了?断得一干二净?我们从此是路人?当然,这是对他最有利的说法,也是最明智的选择。但是,我们还有这孩子的联系呀……关系说断就断,感情也说断就断吗?这你要问问他。”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他们知道呀!你替谁问的?”

“我自己。”

“我甚至可以安于现状,接受见不得人的地下身份,但我想要被承认,承认他对我有感情,承认我的存在,而不是被一笔勾销,就像从不认识、从没发生过一样。”

“你觉得孩子会成为你们切不断的联系?”

“至少现在,是我和他之间唯一的纽带。”

“你来美国,是我爸安排的吗?”

“当然是!我和他的婚外情被你妈发现后,书望要求我暂时离开,因为他是高官,民众和舆论要求一个公权力的执行者具有极高的官员操守和私德水准,一旦我们的情人关系曝光,将是对他仕途的致命打击乃至摧毁。这个利害关系,我当然懂,所以我听从了他的安排,来了美国,并且保证暂时不回国。”

“为什么到CE公司,在鲁尼?斯特朗手下任职?是成伟的安排吗?”

“当然,难道要你爸亲自安置我吗?”

“你在美国的生活,也是成伟安排的?”

“当然,上上下下,全是成伟。”

“甚至包括——你认识我爸?”

“是呀,当初他和你爸建立联系后,总不能每次传输消息都要他俩亲力亲为吧。为了避嫌,我就做了他们之间的联络员。”

“最后一个问题:这一切,是不是都是成伟事先策划好的?”

“你指什么?他接近你爸,还是我接近你爸?”

“都有。”

“感情的事儿能事先策划吗?我不知道,就像你和缪盈,还有我和书望。反正我给成伟做特别助理,他让我出面公关,搞定你爸。他们现在的合作,最早是你和缪盈搭桥,以后是我铺路。你说这一切,成伟有没有事先计划?”

就在这一刻,书澈终于看清了自己父亲、缪盈父亲和他们所处的那个世界,他无法忍受自己有这样一个父亲,更无法忍受他爱的缪盈有那样一个父亲,他也终于明白了缪盈刚才说的那句话——他和她走到了尽头!他沉默转身,向门外走去。

刘彩琪在他身后问道:“我说了和你爸的风流韵事,你难道不愤怒吗?或者,不想挺身而出为你妈打抱不平,惩罚我这个妖艳贱货?”

“我的愤怒,有用吗?”

“谢谢你不打、不骂、不辱之恩,你和书望,真的很像。”

“我和他,一点也不像。”

“书澈,无论如何,我都要向你、向书太太说声抱歉,我对不起你们!”

这句话,对于书澈毫无意义,他走出了刘彩琪家。

山雨欲来风满楼。

失魂落魄、蜷缩在沙发里等了几小时的缪盈,终于等回了书澈:“你去哪儿了?”

“找刘彩琪。”

“她说什么?”

“她承认了一切始于你爸、缘于你爸。”

“书澈,请你相信我,我丝毫不知道她和你爸的事儿,我从来没有故意对你隐瞒……”

书澈以这辈子他能达到的冷酷的极限,打断了缪盈的解释:“你知不知道,是否向我隐瞒,对我已经毫无意义。”

“书澈,你什么意思?你心里还是怨我一直隐瞒你,是吗?虽然上次复合,你一个责怪我的字都没有说,但你还是对我心存不满、心有芥蒂了,是吗?”

“缪盈,我体谅你夹在我和你爸之间的身不由己,我理解你所有无奈、所有委屈,所以我不会责怪你。但对我隐瞒不是你的唯一选择,你还可以有另外一种选择,就是和我一起共同面对。如果你那样选了,至少让我知道我身边还有一个和我一起对抗的爱人,而不是你站在他们那一边,以沉默和顺从,配合他们的一切。在是与非之间,默许就是一种助纣为虐。”

“书澈,我不够勇敢,我既没有拒绝我爸的勇气,也没有和你一起反抗的勇气。”

“我没有资格,更没有立场要求你勇敢,但缪盈,你和我,终究不是一样的人,我的爱情有是有非。我做不到只要你我两个人相爱,就算深陷泥沼也不闻、不问、不管!你爸用钱色拉我爸下水,肮脏龌龊到超出了我的承受极限,你还认为我们的感情没被玷污、纯洁无瑕?还觉得我们能继续在一起吗?”

缪盈的眼泪夺眶而出:“书澈,你这样对我公平吗?”

“即使你没做错任何事,就算你只是懦弱顺从,我也无法把你和你爸分离开,只要你我还在一起,你爸就无处不在,我就躲不开、甩不掉他!他就像长在我身上的毒瘤,唯一的办法,就是割掉它,包括,被它玷污的部分!从现在起,我不想再和你家有一丝一毫的联系,所以我和你,到此为止,彻底结束!”

听到他的终极判决,她一动不动,浑身颤抖,泣不成声。

书澈狠狠逼退了自己的不忍心:“对不起,缪盈,我对他们的反抗,最后只能针对你,因为我的拒绝,对你爸和我爸,没有一丝一毫改变!如果——我不能改变他们、改变这个世界,至少,我可以不被他们、不被这个世界改变!”

她拼命想抓住他身上的任何一寸来留住他:“书澈,请给我最后一个机会……我不认他是我爸了,可以吗?”

没有一句话,没有一个挽留的动作,没有任何转圜的希望和改变的可能。

真的结束了,11年美好的爱情,被人间的龌龊终结。

成然突然接到书澈的电话,他在电话里通知成然:“我和缪盈正式分手了,现在她已经离开我家,如果一小时之内还没有回家,请你找到她。”

晴天霹雳,成然如同遭受一万点暴击:“什么!”还没来得及细问,那边书澈已经挂断电话,再拨过去,对方已关机。

给成然打完电话,确保有人照顾缪盈的安全,书澈关闭手机,拔掉座机线,切断了和这个世界的连线。

成然发动了所有能发动起来的狐朋狗友,满世界撒网寻找缪盈,宁鸣也接到了他的电话:“出事了,哥!我姐突然被书澈分手了。”

“被分手?她现在人在哪儿?”

“不知道,她离开书澈家两个多钟头了,现在还没到家,打手机死活不接。哥,我把基友们撒出去满世界找我姐,把想到的地儿地毯式搜索了一遍,还是不见人,没辙了,只好给你打电话……”

“为什么不早点儿打给我?”

“你就别忙着怪我了,想想她最有可能去哪儿,能不能给我点儿有价值的线索?”

比所有人都了解缪盈的宁鸣,比所有人都清楚去哪儿能找到她。

“我知道她可能会去哪儿,你马上来接我,咱们开过去看看。”

“哥,你还真有线索?我几分钟就到,赶紧走着!”

宁鸣指挥成然的宾利欧陆直接开到了礁石滩,两人下车,他一马当先,成然跟在身后,搞不清这是什么地方:“哥,这是哪儿呀?”

“书澈向你姐求婚的地方,以前这是他俩的圣地,以后估计就是伤心地了。”

“咦?你咋啥都知道呢?”

宁鸣在记忆中搜索跟踪当时逃婚的缪盈来过的地方,终于在绕过一片礁石后,他看到了——她坐在一块石头上,背靠礁石,灵魂出窍一般,眺望着大海。

成然见宁鸣驻足停步,奔跑过来,看见姐姐立刻扑上前,直眉睖眼,张嘴就问:“姐,你和书澈又闹分手了?这回真分了?彻底分了?到底为什么呀?”缪盈对成然视若无睹,对他的问话也毫无反应。成然用手在她眼前摇晃:“姐,你倒是跟我说句话啊,看我一眼。你不会自闭了吧?”

宁鸣走过来,一把拽开成然,然后蹲下,面对缪盈,一时不知对她说什么好,因为他了解她的一切,甚至能猜到她和书澈分手的原因,所以他不想问任何问题,也知道任何安慰话都虚弱无力。

缪盈对宁鸣的出现有了反应,她收回投向远方的目光,望向他:“宁鸣……”

成然被缪盈突然主动呼唤宁鸣惊到了:“啊?凭啥你对他有反应?”

“跟我们回去。”宁鸣向缪盈伸出手,说了一句令她终生难忘的话,� �缪盈,失去他,不意味着失去一切。”

宁鸣和成然把缪盈带回成家别墅,缪盈安静地坐在沙发一角,她的悲伤和知觉一齐复苏。

“姐,你和书澈确实没有挽回可能了,对吗?”

得到缪盈点头确认,成然噌地站起来:“OK,那我可以去揍他了!”

成然拔腿就走,被宁鸣一把拽住。

缪盈淡然阻止她弟的冲动和愤怒:“别跟着瞎掺和,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倒是让我知道呀!你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要闹成这样?”

“成然,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希望你能一直像现在这样随心所欲、没心没肺,别和我一样,身上永远烙着这个家的印记,永远背着伟业继承人的负担,不但连学什么专业、走什么样的人生道路都无法自主,就连爱什么人、能不能爱、能不能结婚,甚至能不能在一起都身不由己……”

“姐,你和书澈分手,还和咱家、和咱爸有关?”

缪盈不想回答:“我好累,就想睡过去,什么也不想。”

宁鸣四下巡视,寻找着什么,他的目光落在吧台上,直奔酒柜,抓起一瓶还有大半瓶的威士忌,走回沙发前,举到缪盈面前:“把它喝了。”

缪盈抬头看看酒瓶,再看看宁鸣。

成然伸手过来抢夺酒瓶子:“你疯了?我姐平时不喝酒。”

却被缪盈抢在前面,一把夺过酒瓶,打开瓶塞,仰脖就灌。烈酒带来强烈的睡意,缪盈终于困了,万马奔腾的思绪缓慢下来,撕心裂肺的痛楚退远了一些,宁鸣坐在床边,守着她:“什么也别想,好好睡一觉,睡着了,今天的事儿就过去了。”

“那明天呢?”

“明天再对付明天的。”

“我所有最糟糕的时刻,你都在我身边,陪我一起挨过来。”缪盈向宁鸣伸出手,他望着伸向自己的手,伸手与她相握,“别担心,这次我也能挺过去。”

宁鸣紧握缪盈的手,陪伴守护她沉入悠长深邃的睡眠。

萧清给缪盈打去电话时,对书澈和缪盈分手还一无所知,打给缪盈只是因为书澈和她、和公司团队失联了一整天,大家都找不着他,所以,她才想到找缪盈打听书澈下落。

“缪盈,你总算接电话了。”

“我成然。”

“成然?你姐呢?公司有事找书澈,一天了,谁都联系不上他,先是不接电话,后来就关机了。我给你姐打了好几个电话,她也一直不接,这两人怎么回事?书澈跟她在一起吗?”

“他俩没在一起,我刚从外面把我姐找回来。”

萧清觉得不对:“什么情况?”

“出大事了。”

“又出什么大事了?”

“我姐被书澈分手了,这回好像来真的。”

“分手?为什么呀?”

“不知道,书澈电话通知、照会我,说他们俩正式分了,让我出去找我姐,通知完我,他就关机了,家里电话也打不通,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能先去找我姐,这会儿刚把她接回来。”

“她现在怎么样?”

“问什么都不说,看样子还没缓过来呢。”

“我去看看她。”

“你先别过来了,她灌了半瓶威士忌,刚睡着。”

“那你好好看着你姐,随时跟我通着气儿啊。”

萧清挂断电话,不只对缪盈,更对书澈的处境产生了担忧,她再次拨打书澈的手机,还是关机,又拨通他家里的座机,依然无人接听。萧清离开公司,去书澈家找他。看见书澈的汽车停在门外,她就知道他把自己关在家里,哪儿都没去。

萧清停好自行车,去敲书澈的房门:“书澈!”

无人应声,再敲,还是没动静。

“书澈,我知道你在屋里,我听说你和缪盈的事儿了,虽然我不清楚状况,但我知道你其实很担心她。我来告诉你,成然把她接回家了,她身边一直有人陪着,你放心。但是,我们也不放心你,你想跟我聊聊吗?”

门里悄无声息,仍然没有回应。

“如果你觉得自己一个人待着,比跟我聊聊更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萧清转身离开,刚走下台阶,就听见身后门响,回头一看,书澈打开了门,站在门里望着她,萧清返回门前,她和他,隔门对视。

“不是都过去了吗?这半年,你们俩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又……”

“在你浑然不觉,以为一切都挺好时,实际上,却越来越糟……”

突然有人进来,书澈和萧清同时望去,书澈一眼认出,来人竟然是宁鸣!

“宁鸣?”

萧清冷不丁一见宁鸣,感觉这人有些眼熟,听到书澈叫出“宁鸣”这个名字,恍然想起,他就是一年前在机场托她捎话给缪盈的那个怪咖,她对宁鸣因何出现在美国、现在又因何出现在书澈家里一头雾水;但书澈心知肚明,甚至不需要问宁鸣为什么会知道他家的地址,因为书澈知道,宁鸣跟踪缪盈去过她到过的一切地方,他家的地址,他更应该了如指掌。只有一点书澈不明白,宁鸣不是被他发现之后就去机场走了吗?为什么他还在美国?还在这里?

“你怎么会来这儿?你不是半年前就回国了吗?还是……根本就没走?”

“没错,我到了机场又折回来。幸亏当时没走,我要是走了,就不会知道现在缪盈有多可怜、你有多浑蛋!”

猝不及防,书澈被宁鸣一拳打在脸上,脚下踉跄,倒在沙发上。萧清冲上前挡在宁鸣面前,试图阻止他:“你怎么上来就动手?你知道什么呀?”

“给我一边去!我什么都知道。”

宁鸣推开萧清,向倒在沙发上的书澈连续出拳。书澈毫不抵抗,任由宁鸣暴击自己。

“我揍你,连一分信任都不给缪盈!我揍你,不体谅她两头为难、一肚子委屈,到头来给了她最大痛苦的,居然是你!别人都是坑爹,她是被自己亲爹坑了,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凭什么还这么对她?你对谁不爽就跟谁死磕去,拣个最爱你、最好捏鼓的女朋友迁怒撒火,你他妈的也算个男人?”

“停!停!你打死他,缪盈一样过不去。”

萧清再次扯开宁鸣,但书澈脸上已经伤痕累累,鼻子、嘴都在流血,他终于开口说了一段话:“我们分开以后,她再也不用被胁迫着做自己不愿做的事,再也不用承受被我和她爸两头撕扯的痛苦,再也不用忍受怎么做都是错的委屈了。如果——爱我就是没完没了的委屈和担忧,甚至恐惧,那我宁愿——让她长痛不如短痛。”

萧清和宁鸣都在心里认同书澈说的这段话,是的,父辈的利益捆绑不结束,书澈和缪盈的感情就将永远被撕扯、被蹂躏,勉强着不分手,也丝毫解不了两人的困局,消不了他们的痛苦。

宁鸣掉头离开,萧清冲进卫生间,用热水湿了一条毛巾,返回书澈身边,给他擦拭脸上的血迹:“真无法挽回了吗?”

“萧清,你知道吗,就连我爸出轨的情妇,都是她爸送上门的,我和她还能在一起吗?”

肮脏至此,谁也无法承受。

听到书澈这一句反问,萧清的眼泪冒出来,她知道:书澈和缪盈彻底结束了,再也无法挽回,即使他们依然相爱。萧清的眼泪,既为缪盈的委屈而流,也为书澈的惨痛而流。爱情里不问是非,很多人这样认为也是这样做的,但书澈不是。我呢?萧清扪心自问:换作是我,会不会问是与非呢?

一得到消息,书妈就急急忙忙赶到书澈的住处,她也是因为联系不上儿子,就给缪盈打电话,然后才惊讶得知:他俩分手了。书澈不开门,书妈知道他在屋里,坚持不休地敲门:“书澈,我是妈妈,开门!开门!”

门终于开了,书妈看到儿子一脸瘀青,又惊诧又心疼:“谁打你了?你和谁打架了?”

“这个不重要。”

书澈闪身躲开母亲的手,表情冷漠。

“你为什么和所有人都失联了?为什么突然和缪盈分手?”

“因为——我去见了刘彩琪。”

“什么?她来找你了?”

“是我找她,因为我想知道真相,而你们所有人都瞒着我。妈,我不知道你是和我爸一起隐瞒我,还是连你也被隐瞒了,刘彩琪的孩子,就是我爸的!”

“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她是不是不甘心无声无息地消失?她的目的,就是想以这个孩子胁迫你爸、胁迫我,逼我们接受她长期存在于我们的生活里,贪得无厌、无休无止地向我们索取利益!”

“我还知道了,刘彩琪之所以认识我爸,是听从成伟的授意和安排,替成伟公关。权、钱、色,他们的惺惺相惜里,集齐了官商勾结的所有套路!”

“书澈,你怎么这么说你爸?”

“那要我怎么说?”

“他收成伟送的钱,不是为自己,他是为了你。”

“那他笑纳成伟送的女人,是为了谁呢?”

啪的一声!书澈挨了恼羞成怒的书妈一记耳光:“书澈,我不许你这么侮辱你爸爸!”

“妈,他欺骗你、背叛你,你为什么还这么宽容?如果——钱可以以亲情之名高尚化,如果——色可以以人性之名合理化,那么,任何行贿受贿的腐败之举,还有什么不能洗白?我可以把我爸和成伟的合作修饰得特别美好,说他们是惺惺相惜,他们是为国、为家;甚至你,也可以视我爸的出轨为情之所至、因为爱情,但世人会怎么说?我可以因为自己得到了既得利益原谅我爸,你可以因为夫妻不可拆分睁一眼闭一眼宽容我爸,但是别人,为什么要原谅他呢?”

儿子嘴里说出来的这番话,让书妈无可辩驳、无言以对。

“你们的麻烦远没有结束,刘彩琪和她即将出生的孩子,够让你们忙乱一阵了,我爸怎么面对?你怎么处理?很抱歉,我无能为力,你都阻止不了他们发生,我更加无力让他们结束。最后一个要求:别管我,让我安静地念自己的书,过自己的生活,不要再以我的名义,安排我接受不了的价值观和人生。”

说完,书澈走到门口,打开房门,沉默着向母亲下了逐客令。书妈无法继续和这样一个浑身铜墙铁壁的儿子对话,只好离开。回到酒店式公寓,书妈立刻拨通了书望的电话:“书望,我和书澈谈过了,果然因为刘彩琪,她把一切都告诉儿子了,她到底想干什么?”

“书澈是什么反应?”

“他和缪盈分手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是:宁愿舍弃和缪盈的感情,也要和成伟划清界限。”

“也是要和我划清界限的意思吧?”

“连我都被他划到你们这边,刚才,我是被他轰出门的。”

“这个儿子,越来越麻烦了……”

“书望,你的麻烦、我们的麻烦,不在于儿子,他心里再不接受已经发生的这些事,再不认同你的价值观,他也不会伤害你;但刘彩琪,她才是我们的麻烦,早晚是个祸患……”

“我知道,成伟马上就到美国,交给他,让他解决一切,包括后患。”

“你放心让他处理?”

“现在他和我们已经是利益共同体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安抚不好刘彩琪,也是他的麻烦。”

“如果……他也解决不了呢?”

“放心交给他!他比我们更清楚应该怎么做。”

成伟的湾流G550紧急飞抵旧金山,开启了第二次临危受命的救火之旅,这次的火,远比第一次更大,一旦失控,将引火烧身。一下飞机,成伟先直奔书妈下榻的公寓,一照面,她就没好脸色给他。不过来之前,成伟对此已经做足准备,打骂由着市长夫人。

“成伟,情况你都清楚了?”

“我怎么也没想到,书澈会主动去找刘彩琪。”

“以这个女人的嚣张气焰,就算这次书澈不去问她,她早晚也会跳到书澈的面前。”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告诉书澈?”

“难道你看不出来她贼心不死?你以为把她送出国就完事了,她可是一分钟也没想过要放弃这段关系!她为什么悄悄怀孕、坚持要生下这个孩子?就是要逼迫书望,甚至想逼迫我不得不承认她,不得不接受她阴魂不散的存在,哪怕是做个地下情人、国外二奶,她也要死咬住书望不撒嘴。说不定她还觉得自己委曲求全呢。”

“之前我真没看出她有这么大野心。”

“你安排她出国,让鲁尼接管她时,真不知道她怀孕?”

“我难道不知道她存这个念头和野心的可怕?预见不到如果这样,她和孩子就是顶在我们双方头上的一个雷?”

“我看她的肚子已经有七八个月大了,鲁尼不可能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告诉你?”

“我不知道,见到鲁尼,我要和他谈谈,好好问问他。”

“蠢到要问到鲁尼脸上吗?这不明摆着的吗?你不了解刘彩琪的手段?你不正是因为了解她的手段,才派她去接触书望的吗?”

“我绝没有授意她对书望……”

“别跟我装无辜!我还不了解你们男人那点事儿?有些事还用说吗?刘彩琪搞定了你、搞定了书望后,又搞定了鲁尼。成伟,你脑子进水了,把刘彩琪弄到旧金山,你就不怕她与书澈和缪盈同在一个城市早晚会遇到?你就不怕她主动接触他们?”

“这个是我疏忽了,当时我首要考虑的是安置刘彩琪在美国的生活,又要随时监控她的动向,禁止她贸然回国,这个人必须是我信任的、利益相关的人,所以我锁定了鲁尼。出于谨慎,对于我和书望,包括书澈和缪盈的恋爱关系,到现在,我都一个字也没有向鲁尼透露过,他仅仅知道刘彩琪这个女人非同小可,此外对她的背景、做过什么一无所知。旧金山这么大,我怎么也想不到刘彩琪会与书澈和缪盈遇上,更不会想到这是刘彩琪的处心积虑。”

“书望应该对你说过了,但我还是要再对你说一遍: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绝对不能让这个孩子生下来!”

“我保证!”

“书澈和缪盈,这两个孩子,怎么办?”

“高攀不上书澈,是缪盈的损失……但现在他们分开了,对我们,不是更安全吗?”

原来,在成伟的大盘里,女儿的爱情是一枚可以输掉的弃子。书妈望着成伟,脸上掠过一丝惊诧:“你还真是……能成大事的人。”

“成大业者,不拘小节,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

回到成家别墅,成伟第一个见到的是儿子,缪盈不见踪影。

“爸,你这趟来得这么突然,是来力挽狂澜,挽救我姐和书澈的感情吧?”

成伟没一句废话:“你姐呢?”

“楼上卧室。她这两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天天在家守着她,一点不敢大意。”

“算你还有点用。”

成伟迈步上楼,来到女儿卧室门外,轻敲几下,没有回应。缪盈的卧室门没有上锁,想了想,他还是推门走进去。缪盈看到父亲,没有表情,没有语言,甚至,没有反应。

“你脸色这么差,这两天没睡好吧?”

“你十万火急飞来美国,不会只是因为担心我吧?”

“听说你和书澈分手了,我不该担心你吗?”

缪盈毫不掩饰对父亲的讥讽:“我们分手,你不该更放心才对吗?”

“缪盈,我可能是个自私的爸爸,但我并不希望看到你和书澈分手。”

“那么你来,是想帮我挽回,还是劝我释然?”

“虽然面对你和书澈11年的爱情,我说什么都显得轻飘,但是缪盈,爸爸还是想劝你:不如先放下这段感情,如果你们真心相爱,暂时放下,也不会失去。时间是冲淡一切、包容一切的利器,等过一段时间,我们再……”

“过一段时间,等你拿到地铁车厢承建权时,再回头来挽救我的爱情吗?当我们的爱情可以成为攀附权力的通道时,你就需要它、利用它;一旦成为利益捆绑的阻碍,你就毁灭它、舍弃它。”

“缪盈,我不是为了利益罔顾女儿幸福的父亲……”

“哦?你心里难道没有这么想:我的爱情、我的幸福,相比于你的事业和成家的利益,又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儿。你敢说你不是这么想的吗?”

知父莫若女,只有缪盈知道:在父亲的牌局上,她是可以被随意挪动的棋子。面对女儿咄咄逼人的质问,成伟哑口无言。

“你尽管放心,我和书澈再也不是你们的阻碍了,你再也不必担心我。”

会见刘彩琪之前,于公于私,成伟都必须先和鲁尼?斯特朗碰个头,他要对刘彩琪来美国这半年多的动态掌握得更详尽一些。成伟知道:见她不啻为一场战斗,欲决胜千里,必知己知彼。

弗兰克引领鲁尼走进豪华公寓会客室时,成伟已在那里坐等,他开门见山:“鲁尼,谈公事前,我有个问题要问你:刘彩琪怀孕,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知道。”

“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是她让你替她隐瞒和保守秘密的吧?”

“她不让我告诉任何人。”

“于是你就连我也不告诉?”

“这是她的私人生活,我应该尊重。”

成伟突然拔高声音、怒火喷发:“可她肚里的孩子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还关系到别人的命运!”

鲁尼小心试探:“冒昧问一句,孩子是你的?”

鲁尼的疑问把成伟问得一愣,继而判断出一个事实:刘彩琪再处心积虑让书澈知道她的存在,试图以孩子要挟书望无法与其分手,但是对外人,譬如对鲁尼,她始终还是守口如瓶,所以,鲁尼猜测她是自己的情人、私生子是自己的孩子也属顺理成章。确定这一点,成伟心里镇定了一些,至少,无须防范鲁尼。

“抱歉成总,如果你不方便回答,我收回这个问题。”

“鲁尼,你只要清楚一点:不管这个孩子是谁的,都不仅仅是一个私生子的问题,他甚至会影响我们的合作,威胁到是否能拿到地铁项目竞标。”

“这么严重?”

“非同小可!所以我要和她谈谈。现在,我们谈公事吧。对于和伟业提出的‘一揽子合作计划’,CE董事会的最终决策是什么?”

“几个把持董事会的保守派老古董出于对自身核心技术的保护,以及美国国家安全利益的考虑,在很多场合否决了你的‘以市场换技术’的合作计划,态度强硬坚决,拒绝向中方出卖技术,只接受买方和卖方关系。”

这就是成伟付出半年时间等待的结果,鲁尼带来的不利消息让他极度失望,他强硬表态:“虽然我们是买方、CE是卖方,但中国巨大的市场让我们拥有了选择卖方的底气,请美方认清:这桩生意,是买方市场,如果美方故步自封,捍卫技术垄断地位,中方还有很多其他选择。”

“请多给我一些时间,让我游说他们……”

“鲁尼,我给你的时间够多了,今天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就在CE犹豫不决的这段时间里,伟业没有一味苦等,我们和德国、日本多家国际企业进行了洽谈,他们中已经有人全盘接受伟业的‘一揽子合作计划’,因为他们比CE更能认清现在的市场形势,知道得到中国市场,对他们意味着百年的兴盛。如果不是因为我对你的信任和友谊,CE已经在伟业的选择名单上出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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