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个时辰之后,殷姝自昏睡中醒过来,还没来得及打量四周,便被羞处传来的阵阵灼痛给分去了心神。
脑中依然浑浑噩噩,她掀开被子下了榻,每走一步,羞处便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这疼痛来的莫名,也来的陌生,她一时只有扶着桌子坐下,面带痛色,满脑子都是惊愕与不安。
她虽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但凭着直觉,大概猜到自己遭遇了不幸。只是此刻的她衣衫完整,身旁又没有任何外人,她便又有些不确定了。
就在她晃着脑袋,想要迫使自己清醒一点时,门外便传来了动静。
“殷小姐,皇后娘娘来瞧你来了。”
皇后娘娘?
殷姝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原来此刻的自己还在宫里。她快速的将四下打量一圈,算是慢慢记起了昏睡前的情景。她让娘扶着进了这里,说是让她休息一下……
想起了这些,她心中便不再那般不安,忍着疼痛走到了门边。
“臣女见过皇后娘娘。”她向她行礼道。
郭皇后让两名样貌不俗的宫女一左一右扶着步进屋来,着一袭象征着皇后身份的宫装,雍容华贵,大气端庄。她生得并不是太好,尤其是在这美女如云的宫中只能称得上是中等之姿,她的家世也不算太显赫,与父亲是当朝太傅的淑妃林氏相比,差了一截。
这样的身份与样貌之所以能坐上皇后之位,一则是先帝对她郭家的眷顾;二则便是她正好有个适合做皇后的出身与品貌,不会出现外戚干政的情况,替皇帝省去不少的后顾之忧。
至于她与皇帝大婚多年,在膝下至今没有一子的情况下,仍然能稳坐中宫,原因除了以上两则之外,自然还有其他的本事与道理。
她的大度与贤良在朝中是出了名的,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与后宫的一干妃嫔,更是相处融洽,甭管那些人心里如何作想,总归面上与她从来都是和和气气,恭恭敬敬。
郭皇后走到她身前,打量了一眼她精致秀婉的不俗姿容后,才喊了“免礼”。之后又关切地问她:“身上可有舒适一些?”
殷姝有些受宠若惊,她实在与皇后没什么交集,虽是心中疑惑,面上倒也没有表露出来。她刻意忽视着腿间的痛楚,昧着心道:“臣女已经无事,多谢皇后娘娘关心。”
“没事就好。来,到这边坐坐。”郭皇后淡笑着朝里走,见她不敢与自己同坐,也没有强求。只是过了一会儿,她笑意微敛,状似不经意地叹了声气。
殷姝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声:“皇后娘娘可是累了?”不若为何突然变了脸色。
郭皇后便看她一眼,面上带着几分难为情:“先前圣上醉了,闹脾气不肯人跟着,说是要自个寻个地方去养一养神……”说到这里,她停顿一下,观察着她的脸色,继续道,“太监们不敢跟着,竟是过后才得知他来了这边,也不知进的是哪一间屋子。”
殷姝心口微窒,略有些不适。
郭皇后再看她一眼,无奈且不自在地道:“男人家阳气本来就重,更别说是醉了酒后,本宫是怕他进错了房间,做下了不该做的事情。”
听到这里,殷姝已经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只觉一瞬间五雷轰顶,震的僵在当场,脸色煞白。腿间刻意压制隐忍的疼痛好似一瞬间被唤醒一样,遍布全身,痛得她眼眶酸辣,心如刀绞,浑身颤抖。
“他真的来过?”她不肯相信,咬牙质问她。
“本宫也希望这只是虚惊一场。”郭皇后面显歉疚。
“不——”她歇斯底里。
殷姝痛苦的尖叫出声,拼命摇着头,用力推翻了桌椅,屋中能砸能摔都让她破坏了个干净。
郭皇后看着她发疯似的又哭又叫,又摔又砸,想到自己造下的孽,心中到底是有丝不忍。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只有继续做戏道:“殷小姐这是怎么了?难道圣上进的是你的屋子?”
处在崩溃边缘的殷姝一下回头,猩红的眸子定定盯着她看,郭皇后正被她盯得浑身发毛时,就见她一下自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到了屏风后头去。借着光,她将她疯狂拉扯衣裙的动作瞧得一清二楚,眼皮子随着轻微一跳,她没有出声阻止。
“啊——”她惨叫起来,声色凄寒惨厉,瘆人心魂。
郭皇后静坐在原位,稳如泰山。
等到她不再尖叫,跌坐在地上悲恸痛哭时,她才站起身,不疾不徐地朝着屏风后走去,见她衣衫凌乱,她便弯下腰,帮她整理齐整:“事到如今,除了下旨召殷小姐入宫外,想来是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了。圣上这会儿还未清醒,想必等他酒醒了,忆起自己做的错事,心中定当自责懊悔,给殷小姐一旨封妃也不是没有可能。”
话落,二人之间便陷入了一阵沉寂。
“我是不会入宫的。”就在郭皇后以为听不到她的回话时,殷姝冷冷的说道。眸子里的痛恨之色毫不遮掩,满心灰败凄凉,“我便是做了鬼,也绝不会入宫。”
郭皇后观她神色不假,心里不免就对她有些另眼相看。天底下多少女子削尖了脑袋想要进宫,或许是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利与尊荣,又或许只是单纯的想要得到天下最尊贵男子的垂怜与恩宠,她们在家时就学了一套宫中的生存法则,进了宫后更是老练纯熟,几乎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眼前之人这样不按常理出牌,郭皇后欣赏她的同时,也知道她为何这般坚决——那是为了一个男人。
想到那个近来风闻不断的驸马爷魏光禹,又看着眼前形容凌乱的女子,郭皇后心下便有些怜悯她,心底微微又生出一丝不忍。只是情况容不得她不忍,她既揽下了这桩事,便不能不替他办好,因此她又道:“殷小姐真是痴情之人。”
殷姝怔了一下,全当她是在嘲讽自己,她恨恨说道:“是与不是都与皇后娘娘毫无干系。”因为憎恨,她已无心顾忌对方的身份,语气更够不上半点的恭敬。
郭皇后并不与她计较,她面上带着两分同情与自责,缓缓又开口:“在这世间,男人是最靠不住的一种东西,唯有地位与权力,只要你稳稳握住了,便会有享不尽的尊荣与自在。殷小姐何必为了个不值得的人,白白耽误断送了自己。”观她神情好似微有松动,郭皇后适时叹气道,“这件事上殷小姐确实是无辜受害者,此刻圣上是没有清醒,若是清醒过来,知道自己伤害了殷小姐,必当后悔自责。本宫虽也歉疚自责,但事已至此,首先该想的是如何解决,除了入宫之外,已经没有了其他回旋的余地。”
殷姝静静听完,刚收住不久的眼泪顷刻又夺眶而出,她的心好痛好痛,就算皇帝是醉酒进错了房,她也恨他,恨不得将他五马分尸、千刀万剐。
眼前模糊一片,好似隔了一层什么一样,就好比如今的她与怀璧哥哥之间,有了一条深远而难以跨越的鸿沟,再也不复当初。
头疼欲裂,心如刀绞,她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昏厥之前,耳边又传来皇后娘娘听似关心内疚,实则云淡风轻、不痛不痒的声音:“回府后好好考虑考虑,考虑好了记得答复本宫,本宫会给你足够的时间。”
之后,耳边就再没了声响。
……
两月后,殷姝奉旨入宫,被册封为丽妃。这是姬洵登基以来,除了早前在王府时就跟在他身边的林淑妃外,第一个入宫就登上了妃位的。故而当他这一道封妃圣旨下达之后,不仅震动了前朝,同时也震动了后宫。那一段时日,几乎是人人都在背地里议论殷姝,纷纷猜测她是使了什么手段,惑得皇帝这样恩宠于她,进宫便坐上了一宫主位,都道她是一步登了天。
当然,同一时期内还发生了两件不可忽略的大事。
一是魏将军在得知封妃旨意后,当日便纵马狂奔入宫,带着滔天的愤怒,放言要与圣上拼命。据传闻,当日魏将军寒光闪闪的利刃已经横在了圣上的颈间,情况十分危急,圣上随时都有送命的危险,同时魏将军也随时都有铸成大错的可能。
尽管许多人没有机会当面目睹那一幕,但自众说纷纭的传闻中,不少人还是能想象得出当日的情景,定是心惊肉跳、魂飞魄散。
至于后文如何,传闻是长公主与刚刚收到圣旨的丽妃娘娘,得到消息后前后慌忙赶进宫来,几番周旋之下,终是将圣上自刀下救了出来。只虽如此,仍免不了受些不致命的重伤,在榻上躺了将近半月,才算落得地能够走动。
当时诸多朝臣联名上书弹劾魏将军,斥他目无王法,是叛乱之臣、忤逆之子。此次更是胆大到触犯圣上龙体,理当贬为庶人,斩首示众。若不然,便无法安民心,天下必定动荡。
然后就在百官想方设法想要铲除这一毒瘤之时,圣上却开口说道:“朕只是向他讨教武功,众爱卿多想了。”
众人哑口无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此事也只能这样不了了之了。
这是第一件大事,至于第二件大事,便是长公主与圣上大吵一架后,二十多年的姐弟之情终于出现裂痕。此后,长公主再少入宫,不理俗事,整座长公主府邸如同一口巨大的钟,除了每日按时有动静外,其余时候都沉寂的可怕,仿佛是一座空城。
……
日子到了六月时,殷姝入宫已有一月。
正午时分。盛夏单薄的宫装已经遮不住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她靠在贵妃榻上,身后立着两名为她打扇的宫女,脚边亦跪着两名捶腿捏足的宫女。她听了一阵枝头上嘶鸣不止的蝉叫声,看着门帘处微微荡漾着的七彩琉璃珠,对着身旁的袖云道:“听闻魏将军府上有名歌舞不俗的伎子,不知何时能请她进宫来,为本宫消磨消磨时光,逗逗乐子。”
袖云自然知道她指的是谁,便笑道:“这还不是娘娘一句话的事情,奴婢这就去办。”
殷姝点点头,看着她离开,嘴角亦慢慢浮起些笑意。
怀璧哥哥现如今对她是满心的愧疚与自责,这点小小的要求,她根本不用去担心,他自然会无条件的答应。
她就等着那小贱人进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