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光禹实在想不到她还有这样一招,也是他大意,猝不及防之下,让她刺了个正着。
泛着寒光尖锐的匕首狠狠地刺入他的体内,姬容只听得一声闷哼,下一刻匕首下便涌出一大股鲜红的血,烫的她手上一抖,一下就松开了那把匕首。
血腥味开始蔓延,充斥着整间屋子,那味道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她的大脑。看着跟前鲜血直流的男人,姬容无力地跌坐回榻上,失神地瞪大了双眼,她的手仍在颤抖,心中觉得难以置信。
“你还愣着作甚!”魏光禹眉头都快拧成了结,捂住不停冒血的伤口,恶狠狠地瞪向她,“若不想我立刻就死,便赶快想法子止住我的血。”
姬容这才自震惊中缓过神来,她整理好衣着后,便走到门边低声吩咐了一声。
不久之后,便有一名身穿太医服饰,年约四十刚出头的中年男子提着医药箱行色匆匆地赶过来。他是姬容府上的专用太医之一,随传随到是他们做臣子的本分。
他的本职工作仅是为病人治病,除此之外不论见着了什么,也不敢多问一句多看一眼。谨慎小心地为驸马爷拔出匕首,止住血,撒上药,包扎妥伤口后,再叮嘱几句饮食禁忌与日常作息,他便躬身退了出去。
知道没有性命之忧后,姬容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只是不久之前他让自己受到的耻辱,恐怕是这一辈子都无法忘怀。
“怎地?我不过看你一眼,你便刺我一刀,眼下又害我流下几大碗的血,还没消气?”魏光禹睨了一眼她冷若冰霜的脸,忍着伤口上的疼痛,低声骂道,“你这毒妇,若不是本将命大,你那匕首但凡再偏上一点,怕是本将今日就得交代在此。”
“那也是你自找的,命该绝此。”姬容冷硬地回道。
魏光禹正低头擦拭着那把带血的匕首,因着失血过多,此刻的他面色是少见的苍白与脆弱。
姬容静静看着他,她的面色同样不好看,仍带着几分苍白。尽管她心中不愿意承认,都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舍不得他死。就好比方才,他若真的被自己一刀刺死了,她定会再来一刀,了结了自己。
只是苍天无眼,还要让这祸害留在人世间。
一时间房中静寂下来,二人都未再出声,气氛变得低沉压抑。
魏光禹自那把匕首间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扫过她一眼后,便站了起身。
尽管此刻的他身体负伤,疼痛遍袭全身,但男人的尊严不允许他在任何人面前低头示弱,更别说面前之人还是那给尽他耻辱的姬容。他便是疼的要死了,也决不能在她面前表露出半分。
因此太医的嘱咐早被他抛之脑后,尽管挺直腰背后扯中了伤口,清楚的感觉到又有鲜血渗透出来,但他的身姿依旧英挺坚毅,从容不迫地自她身边错开。
就在他将要走出房门的那一刻,姬容在他身后喊住他:“将匕首留下。”她转过身,目光微冷。
魏光禹顿住脚步,低头看了眼那把年代已久的匕首,扔回她手上:“你既要,便赏你。”
他口吻轻嘲,分明是已经认出了这便是他的东西。
姬容接过后,用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上面已经不那么深刻,经人长时间抚摸而变得光滑的雕纹,心中渐渐回想起七岁那年他用这把匕首将自己从虎口救下来的场景。
那时他也不过九岁,却骁勇强悍的像个成年男子。他救下她后,一不讨赏,二不巴结,甚至一句话都不说,转身即走。她当时便记住了那道不算高大仍显稚嫩的身影,还有他没有丝毫恭敬,狂傲无边的眼神……
魏光禹将她神情的转变看的一清二楚,她此刻披头散发,衣裙还有些不整,当她低头抚摸那把匕首时所流露出的神态,令他不想多看。他没有打搅她,转身便离开了。
姬容是知道他何时走的,尽管他的步子迈的那样消无声息,但她还是能感觉得到。
她只是装作不知,任由他走。
魏光禹回到将军府时,天光已是大亮,冬日正冉冉升起。淡金色的光芒透过袅袅白云与腾腾迷雾照射下来,打在人的身上,融化了不少的寒气。
昨夜自殷府回来,他便一夜未睡,今日一早又去了姬容府上,回来时竟还带了伤,他就是再顽强也不是钢铁铸成的,总是血肉之躯,因此回府便躺下了。
玉奴得到消息时,略略迟疑了一下后,又问:“你说他脸色不好看?还发白?”
喜儿用力点头:“听霜云道,这会儿将军已经躺下了,她与晴露都觉着反常。”
听到此,玉奴已经站起身来,犹豫两下后,到底轻声开口:“我去看一看。”
“奴婢陪姨娘一块儿去。”
“嗯。”
二人来到正院。因看在她如今正得宠,霜云与晴露等人也没怎么为难她,便放了她进去。
玉奴走至床边,之前只是听说,这会儿真的亲眼看到了,到底是震惊。这个人在她眼中从来都是如同鬼刹一般的存在,何时竟这样像个正常男子一般了,也会脸色发白,也会虚弱地倒在榻上……
她的目光还停留在他英俊苍白的脸上时,陪在一旁同样受到惊吓的喜儿在这时却低叫道:“姨娘你看,将军衣下有血!”
玉奴被她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小脸便跟着一白:“他这是受伤了。”她咬牙道。随后便挨着榻沿坐下,伸过手小心翼翼地去褪他的外衣,待瞧见那被血染得通红的绷带时,她吓得手指都在打颤,声音也跟着不对劲起来,“喜儿,快去请太……”
话未说完,手腕子便被人一把拉住,她垂眸盯了一瞬,方反应过来他这是醒了。
“将军。”她唤他,抬眸对上他沉静的眼。
“别去。”他轻描淡写地道,看了她一眼后,便去斥一旁不识相的丫头,“还不退下去。”
喜儿抖了抖身子,先前因为看了他结实精壮的身体而发烫发红的小脸一瞬间变得苍白,甚至来不及与姨娘打声招呼,便匆匆地退了下去。
喜儿退下后,房里安静了一阵,玉奴不由得再次蹙眉问道:“将军这是怎地了?竟受了这样重的伤……”她的手腕子仍被他牢牢握在掌心中,根本不能动弹一下。
她的声音很是轻柔,像是世间最柔软的羽毛一般,轻轻擦抚着他的伤口。魏光禹目光定定地看了她一阵后,忽然就觉得伤口上的伤都停止了疼痛,变得好受不少。
“莫多问,在旁陪着我便好。”他道。
之后将她拉过来偎在自己身旁,静静搂着她,一直没再开口说话。
玉奴将脸枕在他的右胸上,美眸一直没有闭合,盯着他心口以上约莫一寸的位置看了许久,那里缠着绷带,鲜血已将原本雪白的绷带染成殷红色,她若没有看错,那里应该还在不断地渗出鲜血。
鼻端是血腥与药物混杂的味道,她的心很乱,并不能像他那般平静如水。
她身上有一种她自己都不清楚的淡淡幽香味,似乎能惹得他怜爱她,又能平复他暴躁难安的心,使得他心安舒缓,郁闷尽散。正因此,他搂着搂着,便真睡了过去。
待到他醒来时,习惯性地摸了一摸,当发觉怀里空无一人时,他蓦地便睁开了眼睛,睡意尽失。
他也没有喊人进来,只是脸色不好看地下了床,来到桌边刚灌下一杯冷茶,耳边就传来房门开启的声音,随后就是他已经很是熟悉的细碎脚步声。心中自然知晓是谁,但他没有去理会,兀自站在桌边饮茶。
一阵清脆悦耳的珠帘碰撞声响起时,玉奴已经在丫头的帮助下挑开帘子步了进来,当看见他衣衫不整的站在桌边饮用冷茶时,她惊得连忙加快步子,走近前想也不想就抢下了他手中的茶。
“将军,你身上有伤,这不能喝。”她有些着急地道。
魏光禹有些不满,皱眉道:“拿来。”
心里终究还是畏惧他的,但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折腾自己的身体,因此她顿了一下,又轻轻着道:“玉奴为将军做了些补血消炎的东西,将军还是趁热用一点罢。”说着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将他扶到榻上坐下,替他身后塞了个大引枕,又为他拉上被子后,才准备服侍他食用。
看着那由她吹得温温,之后送到自己唇边,仍还散发着浓郁香味的补药,魏光禹眉头都快打结。怒也不是,乐也不是,目光复杂地睨了她一眼后,一手抢夺过来,用干净后便扔回她手上,语气冷硬又欠揍:“本将又不是废人。”
玉奴险些没有接住那碗与勺,看着它们在手心里“叮叮哐哐”一阵后,才堪堪稳住了。想到自己为了替他熬制补药,在厨房里待了整整一下午,完事后非但没一句体贴的话,反而还要被他嫌弃,心里就一肚子委屈无处诉。
她不禁就红了眼圈,避开他投过来的视线,低着头快速收拾了一下,便二话不说地退了出去。
魏光禹只当她送走碗勺后很快就会回来,未想她一去就是几个时辰,眼看天色大暗,到了歇息的时间,小女人却还没个踪影,他心中就升起股烦郁之感。渐渐的等得越久心中窝藏的火气便越大,惹得霜云与晴露都不敢近他的身,早早识相地退了出去。
等再过了半刻钟,房中便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霜云与晴露皆吓了一跳。怕主子砸东西不够泄愤,到时还要来寻她们两个做丫头的出气,俩丫头深思熟虑之下便一致决定去将那玉姨娘请来。
若是能让他消怒败火那自是最好。若是不能,只要有她在,总也不会越过了她,寻她两个出气就是了。
这般一想,霜云便赶紧让晴露去请人。
她如今就住在西厢房,比之前住的莺鸣馆不知要近了多少倍,晴露很快就到了西厢房,扯了个谎说是将军有事传她过去。
玉奴还在为白日一事置气,本不想去,但又怕他喜怒无常,坏起来无法无天的,到时非但自己受罪,兴许还会连累了弟弟。再想自己又是依赖他生存,思前想后之下,只得跟了她去。
走之前又是不厌其烦的交代了喜儿一番,让她好好照看着自己的弟弟。
等到她走进房里,瞧见满地的碎瓷时,心中还是忍不住“咯噔”了一下,有些不安。
她向他问安,他却没有理会她。
玉奴也不在意,方才在路上她便问了晴露,知道这人晚膳吃得不多,这会儿还未梳洗,她二人不敢近身,只有等着她来伺候。
她像是故意的不问他还想不想进食,直接就挽了袖子,服侍他洗漱、更衣、上榻歇下。
做完这一切后,她正要朝他告退时,却被他轻轻一带,就带入了怀中。
到了此刻,魏光禹方算后知后觉的知道一点,不顾她闪躲,点着她的小鼻头,低声道一句:“还在为白日那事置气?”
玉奴在他怀里挣了一挣,自然是徒劳,她也就放弃了,柔软无骨地靠在他怀里,眨了眨眼睛,回道:“将军是主,做什么都是对的,玉奴怎敢对你置气。”
“当真不敢?”魏光禹皱了皱眉,并不拆穿她此刻的口是心非,接着又道,“大不了明日本将准许你喂本将就是了。”
语气自大的好似在向她施恩。
玉奴一时语塞,不知该怎样作答。她不知道是不是天下的男子都是如此,粗心大意,总是摸不清她之前到底是为何在置气。
见她不吭声,魏光禹也没耐心再等她开口,一个翻身,便压在了她身上。
身上蓦地一沉,害得她差点喘不上气来,玉奴又惊又怕,根本没法抵抗,没个几下便被他扯光了衣物,整个的贴了上来。在他闯进来的那一刻,她颤叫了一声,玉指在他的宽背上划下长长的几道红痕:“将、将军,你身上的伤……”
魏光禹轻哼了一声,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耳边再也听不到成句的话,只能听到她支离破碎的嘤啼声。
等到结束时,玉奴已经是半昏半醒的状态,他的伤口不知被扯得多开,以至于她身上沾满了他的血,一屋子浓郁的血腥味。
这伤虽不致命,但流血过多总是不好,魏光禹再是不要命,还是知道些分寸。
他把小女人清理干净后,才来清理自己,家里不缺止血消炎的药粉,将被血水浸透的绷带扯下来,自己重新包扎不提。
魏光禹受伤的消息到底还是传入了徐氏的耳中,徐氏虽不知儿子是如何受的伤,但看见儿子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还是发了很大一通火,当日便请了宫中有名的太医来给他治病。
所幸没有大碍,徐氏这才渐渐消了火。
后来得知是那名叫玉奴的侍妾多日来悉心在儿子身旁照顾,才让儿子的伤渐渐愈合,没有发生恶化时,徐氏心中还是有几分感激她的。只是转念一想她知情不报,跟着儿子瞒了自己这许久,那点感激之意也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的仍是不喜。
就在魏光禹与玉奴因着这一伤事,致使感情上更进一步的同时,有日半夜,殷府又送了信来。
这回竟是白纸黑字的写在纸上,魏光禹展开一看,只有一行字:“怀璧哥哥,后日丑时二刻,你我三石断桥相见,不见不散。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