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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魏光禹的心猛地往下一沉,脸色骤变。

丢开手头东西,捉过行人便问。可一个个不是摇头,便是道当时没注意。一个两个如此回答便罢了,竟接二连三的如此作答,魏光禹心底不免蹿起一股火气来,他攥住对方的衣领,始终不肯松手,面色暗沉如水。

许是被他冷厉的气场震住,对方不得不再多加了一句:“这这这、这是常有的事!”

魏光禹英目一瞪:“快说!”

那男子冒着冷汗,更磕巴了:“多多多、多半是叫拐、拐了去。”见他眸中立刻升起怒火,隐现杀意,他不由更怕了,赶紧补充道,“我我我、我胡乱猜的!当、当不得真,或许……”

“滚!”没耐心再听他废话下去,魏光禹一把将他推至老远,眼见他滚到地上捧起屁股就跑,一时间面色愈发暗沉下来。

四周寻不到两个女人的踪影,魏光禹便也没有多作耽搁,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迅速回到客栈。

待问过梅延峰等人见到两个女人回来没有后,最后一丝希望终于破灭,三人脸色一齐凝重下来。

若说在回客栈之前他还不信两个女人被拐了去,那么眼下却是大半信了。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落入歹人之手,若不紧快寻回来,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魏光禹脸色阴沉:“事不宜迟,叫上窦修,分头去寻!”见二人郑重点头,再说出几个可疑地点后,魏光禹命令道,“务必要将人寻到带回,若不然便不许回来!”

到了这个时候,也没心情与他计较,二人再次郑重点头。

正当喊来窦修,略与他讲明了事因准备出发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动静。

萧寒肃着脸打开房门,一见是殷姝,紧绷的心弦便不由松了一下,却也仅是片刻的放松,发觉她身后无人时,刚刚放松下的心弦登时又绷紧,比得之前还要严重。

魏光禹同样微松了口气,正要开口问她,模样狼狈不堪的殷姝便已经哭着朝他扑过来,打断了他将要问出口的话:“怀璧哥哥!姝儿只当再也见不到你了……”

手掌抚上她湿透了的肩膀,魏光禹沉声问道:“到底出了何事?你二人是去了哪里?她人呢?”话到最后,难掩眉间焦急担忧之色。

殷姝顿了一下,随即在他怀里哭得更凶:“怀璧哥哥,姝儿不知道,姝儿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她一向善妒的厉害,时常背着他欺负小女人的事他也绝非一点不知,只是小打小闹尚可不予理会,今日这种大事上头,便容不得她胡来。因此厉声再问:“她人在哪里!”

他极少会对自己疾言厉色,便是之前也有过,但大多数都是为了教训她为她好,哪里会像今日这般,竟是为着另外一个女人——那个小贱人!

她心里妒恨的发狂,正准备在暗地里诅咒谩骂撕咬她,怎料突地一下便是愣住。她差一点就被妒恨占据了头脑与理智,竟是忘了那小贱人如今的处境,想到她此刻正生死未卜,原本妒恨的心情瞬间消失无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与畅快。

她努力克制住不停想要上扬的唇角与微微发颤的身子,原本以为自己掩饰的极好,没有叫任何人发觉。

却没想肩上再次一沉,那手掌太沉,沉到她再不能动弹一下,被迫停止了发颤,抬起自己因为受惊与寒冷而变得发白的脸。

他一双黑眸晦暗的很,狐疑的盯向她:“姝儿,眼下不是胡闹任性的时候,她到底人在何处?”

梅延峰亦忍不住在旁开口:“兹事体大,还望殷小姐莫要挟带私怨,能够如实回答。”

萧寒附和:“她既与殷小姐一同失踪,殷小姐便必定知她下落。”

殷姝一时有些懵,不知从何时起,怀璧哥哥身边的人都不再待见于她,转而全都向着那个在出身上与她有着云泥之别的小贱人。她就有那样好?值得所有的人都向着她?包括她的怀璧哥哥也在内,见到自己一身狼狈非但不首先来关心她,反而一上来就是质问,质问那小贱人身在何处。

妒恨再一次毫无意外的席卷而来,击垮她不久前刚刚筑起的冷静与理智,她的双目一瞬间变得通红,身子不受控制的开始发抖,冒到嗓子眼的怨愤之语眼看就要脱口而出时,冷静与理智却突然回笼。

她张着嘴,再次忆起小贱人如今的处境……

舌尖一颤,她立刻改口道:“怀璧哥哥一走进人潮,姝儿与她便被人自身后捂住了口鼻,一路上连拖带拽着到了江边,眼看就要被塞进舫中时,兴许是挣扎不断的原因,姝儿竟与她一前一后落入了江中。”说到这,她顿了一下,后怕如汹涌的浪潮一般猛烈袭来,禁不住红着眼睛哽咽起来,“只姝儿的运气要比她好上一些,所落之处较于浅显,拼死挣扎着终归爬上了岸,而她……而她却……”至此已经泪如雨下,哽咽的语不成调。

房内四个男人,包括原本对此事持着平常心看待的窦修在内,全都为之一震,脸色齐齐沉重下来。

魏光禹不肯相信,他震在原地缓了片刻后,厉喝道:“立刻带路!”

他这一声厉喝不单单将殷姝吓个半死,便是梅延峰等人亦被他喝醒,不敢再耽延一刻,几人夺门而出,风驰电掣一般朝着江边赶去。

与此同时,窦阿槐正在收拾姬容脚边的碎片,她一边弯腰小心的拾拣,一边不住的打量起主子的神色。

房内光线昏昏沉沉的,自听了消息后她便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一直敛着凤眸,蹙起长眉,靠在椅上拿手支撑着下巴,一副神情阴郁冷然的模样,着实令她有些不安。

隔壁的动静她也是听到,因此眼下便问:“夫人,咱们可要跟去看看?”

姬容没有回话,泛着冷厉之色的凤眸仍旧闭得紧紧,摇椅还在来回不停的晃动,在这昏沉紧闭的房间内发出细微的声响,钻入耳中,令人微感不适。

得不到她的回话,窦阿槐也不见气,仍在她脚边拾拣不久前坠落在地已成为碎片的茶盏,眼睛不时还在注意着她,盼着她开口说句话。

等了许久都未等到她开口,窦阿槐拾拣完碎片准备直起腰身时,目光却一下凝在了摇椅的扶手上,只见那手攥得死紧,攥到手指关节都泛白了也不肯松。

她顿了一下,移开目光,明白了她嘴上虽是不说,但心中却是十分的担心。

魏光禹等人刚走出客栈,寒风便呼啸而至,身上沾了些雨滴,外头正下着蒙蒙细雨,淅淅沥沥,愈下愈大。

等到几人赶到江边时,身上基本湿透,除本就显得狼狈的殷姝外,其余人皆肃着脸,一派凝重,丝毫不显狼狈之态。

殷姝一路上几乎是被魏光禹提着走,因此并不觉得气喘,双足落地后,她便抱着身子不停在跺脚,面上冻得发青,嘴唇也变得乌紫。

到了这个时候,她心中早已无了顾忌,为了彻底根除小贱人在怀璧哥哥心中的地位,即便是此刻冷的哆嗦,张口便要灌入一大口冷风,她也咬牙开口道:“怀璧哥哥,就是此处。”她伸出冻僵的手指了一指,声音再度哽咽,“姝儿与她便是自此处一前一后掉下去的,等到姝儿费尽全力爬上了岸,回头正要想法子救她上来时,她却已经没入江水之中……”

说到此,她身形剧晃,露出一副惊魂未定、心有余悸的模样,她痛悔不已的哭出声来:“都怪姝儿,若不是姝儿忌惮着那些歹人,害怕再次落入他们的手中,但凡壮着胆子留下来再等一等,或许玉姑娘就不会这般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了。都怪姝儿,全怪姝儿,是姝儿害了她……”

殷姝痛哭流涕,悔恨不已,按理本该有人安慰她一番,事实却无。

她一边擦泪一边悄悄打量着几人的神色,见怀璧哥哥立在原地久久不出声,面上阴沉沉的如同此刻的天色一般,瞧着冷静镇定,但她就是有预感,觉得他下一刻便要发狂。

果不其然,她刚这般一想,他僵硬的身体便动了,只见他朝前走了几步,立在那危险的边缘。殷姝的瞳孔猛地一缩,正要开口叫他回来,那道伟岸修长的身影便已经朝前倾倒,跳入了江中……

“不!不要,不要啊——”殷姝失声痛叫,跌跌撞撞的扑上前,跌倒在江边,双目通红。

她的怀璧哥哥,她最最心爱的怀璧哥哥,此刻正为了另外一个女人身涉险地,她不过就是比自己貌美了一点,值得吗?真的就值得你这样不顾一切吗!

殷姝又痛又恨,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魏光禹前脚一跳,后脚萧寒与窦修亦紧随其后立刻跳入江中。

殷姝起先还哭,待到最后哭够了,她一抹眼泪自地上爬起来,躲到一旁避雨的地方,靠着柱子,止不住就阴阴笑了起来。

深秋雨夜,她虽是心疼怀璧哥哥不过,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眼下心中十分畅快,畅快到她一度想要高声尖叫。

小贱人根本没有落江,你几人便是将这江水抽干翻个底朝天了,怕也难寻见她一丝一毫的踪迹。

过了一会儿,梅延峰亦走入雨亭,没有什么铺垫,他开口便问:“她人在何处?”

殷姝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突然听见声音,她吓了一跳,旋即反应过来便又哽咽起来:“梅先生为何还要来问?玉姑娘,玉姑娘已经……”

“梅某要听实话。”梅延峰冷冷道,神色是少有的庄严肃穆,“殷小姐一路上多次加害于她,可见是心中妒她恨她。故此,殷小姐极有可能是在说谎,梅某更加有理由怀疑殷小姐。”顿了一下,继续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希望殷小姐不要做有违良心之事。”

“你在胡说什么!”殷姝苍白着脸,尽管听了这话心中大感不适,但她依旧坚定的道,“信与不信是梅先生的事,我殷姝问心无愧。”

本也不指望能从她口中问出所以然来,梅延峰再次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出了雨亭。

他一走,殷姝身子便就一软,直接滑到了地上去。

第六十六章

离开雨亭,梅延峰沿着江边走,每遇到停靠在江边的画舫船只时,他足下便就一顿,在雨夜寒江边怔怔出神。

许是见他久立江边,形迹可疑,码头上夜里当值的人便出来问他:“你是何人?”语气中满是质问与怀疑。

梅延峰回过神来,淡淡回道:“在下姓梅。”

那当值的汉子才不管他是姓没还是姓有,仗着自己长得虎背熊腰,语气便狂傲,又问:“你久久逗留于此,也不见你入舫,到底有何居心?”

梅延峰顿了一下:“梅某在寻人,敢问兄台今夜在此之前约在戌时一二刻的时候,可瞧见一名身着青衣青裙,容貌绝色的女子?若……”

“此处本就是烟花巷柳之地,青衣红衣你自去舫中寻去,问老子作甚?”那汉子开嗓就吼,态度极其恶劣,又见他浑身湿透,便催赶他,“快走快走,若不是寻欢作乐的便赶快回去。”

梅延峰让他搡的后退两步,眉峰微皱,显是已有恼意。

只他想了一想,冷静下来,自腰间取下一块玉佩:“那女子乃在下亲妹子,戌时失去了踪影,至眼下都未寻见,得到消息道是落入了江中,但在下不信,总觉此事有疑,心中万分忧心焦急。若兄台瞧见了,乞望告之。”

那汉子接过玉佩,掂了一掂,见触感温润,便知是个好物。虽仍是一副欠揍模样,但态度确实有所好转:“此地到处都是红粉佳人,眼下是落了雨,若是没落雨,那舫中的姑娘们可都是喜爱没事时出来晃荡晃荡的。你既说你妹子是戌时失踪,那时候尚未落雨,正是码头上人多热闹之时,怕就是你妹子真的出现过,我也未必能有印象。”

梅延峰脸色发沉。

那汉子见状便问:“你妹子不是舫上的姑娘吧?” 梅延峰脸色一阴,那汉子赶紧又道,“若不是舫上姑娘,那便只有一个可能,叫人拐了。”

梅延峰沉声问道:“依你这话,在下的妹子是让画舫内的人拐了?”

那汉子回:“这等拐卖良家民女之事,画舫内的人不太敢做,原因是离得近了,怕出事。相反,只有隔得远的才敢做,如送到京都去卖,亦或是邻城,只要隔得够远不易出事哪里都可。”

梅延峰骇然道:“那我妹子岂不是极有可能……”

那汉子本是想揣了玉佩便走人的,只刚走了两步,回头见他木愣愣的立在原地,瞧着怪可怜的,许是良心发现,便多说了一句:“若你妹子当真是戌时失踪的,兴许人还在繁州城内,今夜落雨,行船风险大,都还靠在岸边,等着风雨歇停呢。”

说完,也怕惹祸上身,他便真走了,再不回头。

梅延峰却如同被人解了穴一般,他醒过神来,再次沿着江边走,一路观察着各艘画舫船只。遇见可疑的,他便多看两眼,记在心上。

与魏光禹等人碰面时,已是大半个时辰之后。

三人**的,刚走那寒江之中上来,周身都冒着肉眼可见的寒气。

梅延峰把之前打听来的话一说,魏光禹先是沉默了片刻,之后点头:“只差将码头附近翻个底朝天都未寻见她的身影,此处江浪小,戌时开始既是再无船只行驶,那便绝无可能被江浪打到更远的地方去,定是还在其中一只船上!”

魏光禹几乎已经断定是如此,看向殷姝的目光不免复杂晦暗。

殷姝没想到局势会变成这般,她急忙在旁说道:“怀璧哥哥,玉姑娘真的落入了江中,是姝儿没用,眼睁睁看着她沉下去都没法救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怀璧哥哥一定要将玉姑娘捞上来才行,她那样冰清玉洁,定不能让她就这般沉在了肮脏污浊的江底,务必要捞上来才……”

“闭嘴!”魏光禹冷冷拂开她,恼怒她张口死了,闭口捞起尸体,在他心中绝不相信小女人会死,因此无视她的满口胡言,对其余人道,“趁着眼下天暗,船只都在,立刻去寻人!尤其是货船,必须着重搜寻!”

除梅延峰未曾习武外,其余三人皆是自幼习的武,轻功亦是了得,轻身一跃便上了甲板,分头行动。

殷姝僵在原地久久不能接受,她原本是想让怀璧哥哥以为小贱人死了,对她彻底的死心。却没想到局势变成了这般,怀璧哥哥怀疑她的话,不相信她的话,他不再一味的在江中寻找小贱人,而是要去舫中搜寻!

想到梅延峰方才所道之言,她的脸便一瞬间白的似鬼,戌时开始便没有船只离开码头,那便是说小贱人所在的船只还没有离开,怀璧哥哥带人去搜寻,只要没有意外就一定能找到她。

殷姝浑身开始发抖,是妒恨,也是后怕……

此时此刻,梅延峰已无闲心去理会殷姝,他虽无法似那三人一般飞身跃到船上去,但也并非立在岸上干等着,目光时刻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在为万一做着准备。

充斥着腥膻霉潮之味的货舱内,用数个装满糠皮的□□袋围堆而成显得狭□□仄的空间内,近十个青葱水嫩的姑娘被当作货物一般胡乱垒叠在其中,姑娘们全都被粗糙结实的麻绳捆住了手脚,让黑布蒙住了双眼,堵住了口。她们东倒西歪的困在这狭窄的空间内,最上一层的几个姑娘同样直不起背,数袋糠皮压在她们的背上,封死了顶上所有的空间,使得外头之人根本看不见里面的一切,只当真的都是装满糠皮的袋子。

玉奴被压在最底一层,幸好她缩到了角落里,若不然眼下就不仅仅是双腿被上面的人压得麻痹,只怕是身子也要如此。

她的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丝毫不可动弹。鼻端吸进的空气稀薄而浑浊,充满了各种难闻刺鼻的异味,耳边是一声又一声被封堵在口中显得异常压抑的啜泣声,还有那因为恐惧绝望而颤抖不止的身子。

狭窄的空间内,每个人的眼前都是乌漆一团,谁也看不见谁,谁也不认识谁,一个一个紧紧挨在一起,尽管彼此姓甚名谁、彼此的模样都不知道,但此时此刻众人的心情一样,都是充满了恐惧、战兢、痛恨与绝望。

她不知自己被困在此处多久了,只知道自己的身与心又冷又痛,眼眶中的泪便没有停止过,泪是滚烫的,但身子却是冷透了的。她不傻,被困在此处几个时辰之久,身旁又都是与她相同遭遇的人,不难猜出自己是在何人的手中,定是拐卖人口的人贩子!

在这不长不短的几个时辰内,她想了太多的事情。想到自己若真的被运到外地卖了,卖到了烟花之地作妓,或是卖进富贵人家为妾,亦或是被人买去当婢等等,那她该怎样存活?若是真到了那个地步,倒不如一死百了,也好少受些人世间的磨难与痛苦。

她唯一舍弃不下的便是弟弟小锦,他才那样小,无父又无母,作为他在世间唯一的姐姐、唯一的亲人若是去了,他该怎么办?那个人可会善待于他?会不会一怒之下将小锦赶出了府去,由着他自生自灭,在这不缺恶人横行的人世间受尽冷眼与苦楚。

她接受不了,她的弟弟才那样小,她怎么舍得抛下他就离开,她定要回到他身边才行,只是她该怎么回去?此刻的她就是动一下都难,何谈站起来自这里逃出去?

活了一十六年,她从未像今日这般绝望过,她知道没人会来救她,殷姝那般痛恨于她,巴不得她出事,又怎会主动告诉他自己的处境与下落。

只虽是如此,她仍免不了在心中祈望,祈望他能发现自己的下落,能够将她救出苦海……

舱外的落雨声一声声砸在她的心尖上,此情此景下,不免令人感到悲凉与哀戚,但同时又要觉着万分的庆幸。若不是今夜突然降雨,眼下的她与她们很可能早已出了繁州城,一旦如此,仅有的一丝希望便就破灭。

因此,她不停的在心中祈祷,祈祷他能够来救自己,祈祷这雨不要停,最好一直下下去,越下越大一刻不停。

她正沉在深深的绝望之中无法自拔,首舱内便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隔着几层木板与数袋糠皮那乒乒乓乓之声仍可传入耳中,玉奴的身子猛地一怔,听出是有人在打架后,原本只是微微发抖的身子便一下剧烈颤抖起来。

第六十七章

是、是他来救自己了吗?

她开不了口,也无人能够回答她,她就这般默默听着那边的动静,任由心跳一声重过一声,就在她的心脏难堪负荷像要破膛而出时,那边的打斗声渐渐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则是痛苦的哀嚎之声。

玉奴正是紧张,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他来救自己了,耳边便传来轰隆一声震响,货舱的门被人一脚踹开,那脚步声、那气势都太像他了,已经不用再怀疑,玉奴便已经确定是他来救自己了。

愣怔片刻后,她开始奋力挣扎,不停用自己的肩膀去撞那装满糠皮的□□袋,撞得肩膀发痛她也不在乎,一下又一下不停的撞着,口中更是唔唔个不停。

许是被她激动的心情影响到,其余人先是木呆呆的保持原状,等到感觉到她越来越激动时,便都一下反应过来,也跟着拼命撞击糠皮袋,口中同样唔唔个不停,是在喊着救命。

魏光禹很快便发现,走上前两三下就踢开糠皮袋,等到瞧见缩在角落里被捆住手脚,蒙了眼睛,堵上小口,显得格外脏污可怜,娇小又无助的小女人时,他幽深的瞳孔猛地一缩,心口跟着一揪,有些疼。

他没有停顿太久,伸出手便就将她抱了出来。他将她放在一旁的空地上,两刀便割断了捆住她手脚的麻绳,解开她眼前的黑布,扯下堵在她口中的布团,正欲开口,怀中便撞入一团香软,仍在不停打着抖。

“爷……”玉奴叫着他,胳膊死死抱住他的脖颈,拼命往他怀里钻,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哭得不能自已。

魏光禹正准备安抚她时,目光却突地瞥见一簇火苗,火势迅猛,一瞬间便铺天盖地的席卷过来,一时舱内火光冲天,浓烟四起,除魏光禹以外,其余人都被呛得咳嗽不止。

玉奴亦咳个不停,连哭也忘了,吓得更加拼命的往他怀里钻。

魏光禹抱起她后一脚朝着舱壁踢去,轰隆一声,舱壁应声而倒,正欲施展轻功,耳边却传来小女人的惊叫之声,她一脸是泪:“爷!里头还有人,爷救救她们救救她们……”

魏光禹并不理会,固执的抱着她跃上岸后,方吩咐萧寒与窦修二人前去搭救,自己则抱着她提前回到客栈。

梅延峰与殷姝跟在其后,一个神情淡漠,一个脸色惨白。

回到客栈,魏光禹刚将她安放在榻上,她便又钻进了他的怀中,两条胳膊更是将他攀缠的死紧,哭花的小脸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观模样竟是不准许他离开半步。

原本准备再次拨开她的手一下顿住,重新圈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肢,由着她黏了一阵后,魏光禹便又准备松开她,玉奴不肯,仍将他抱得死紧。

魏光禹怔了一怔,随即只有无奈开口:“爷一身湿透,抱的这般紧就不怕惹上风寒?还不快快松手。”

玉奴这才发觉他不仅身上是湿的,便是头发与面上亦是湿的,一时也猜到原因,心中一阵复杂,才收住不久的眼泪再次盈满眼眶,欲掉不掉的瞧着就可怜:“爷……”她乖乖自他怀里出来,含着泪颤声叫他。

失而复得的小女人,魏光禹看着她,心中不缺怜惜,他摸摸她的头发,安抚道:“爷换洗一身就来,莫怕。”

玉奴轻轻嗯了一声,坐在榻上等他回来。

约莫半刻钟不到,魏光禹去而复返,刚走至榻边,小女人便又黏了上来。

小女人今日受惊不小,他亦在心中自责过自己对她保护不周,原本以为会失去的东西突然复得,心境与以往相比自要有些不同。对上她含着依赖的双目,魏光禹心中一阵泛软:“莫怕,爷不走。”

玉奴嗯了一声,将脑袋搁在他的宽肩上,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他,不敢眨眼,生怕他会一下消失,自己再次陷入绝望的境地。

由着她盯了一阵,魏光禹到底皱眉开口,问她:“总这般盯着爷做甚?爷脸上写了字不成?”

玉奴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答:“玉奴只是害怕一眨眼便看不见爷,又……又回到之前的境地。”到底心有余悸,眼眶中又蓄起了水雾。

伸手替她揩了泪,魏光禹再度皱眉问她:“到底怎样一回事?”

玉奴捉住他的手,将小脸贴在他宽厚的手心里,一边打颤,一边磕磕巴巴说出了事情的原委:“……当时殷小姐落入了江中,玉奴则被人捉进了船舱关着,至于后头的事,想必玉奴就是不说,爷也已经知道了。”

发觉两个女人口径并不一致,魏光禹不由面色骤沉,心中恼怒不已。

尽管他今日救了自己,但她心中无疑还是畏惧他的,此刻见他脸色一变,便不再敢挨的他过紧,慢慢要自他怀中出来。

魏光禹一把将她按回来,知道她还怕,便暂时放弃了出门去教训殷姝的念头,安抚道:“莫动,爷又不会吃了你。”说完静了片刻,突地问,“若是真让人拐去卖了,进了别人家里,可会忘了爷?”

指腹摩挲着她虽然黑一块红一块,却仍然不掩姿色的小脸,语气虽寻常,但那眼中强势霸道的占有欲骗不得人,恐怕是她只要点一下头,他便极有可能一把将她掐死。

玉奴就是再傻,也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拼命的摇头:“不、不会的,玉奴生是爷的人,死也是爷的鬼,不敢忘了爷。”

“仅仅是不敢?”他不满的皱眉,并不知自己为何突然在乎这个,总归听了心中不舒坦,务必要听到满意的回答才行。

玉奴愣了一下,抬眸对上他的脸,小心的说道:“还、还有舍不得忘……”

他抿成一条直线的唇微不可见的向上扯了一扯,也仅是片刻,在她发现以前,他便又恢复到常态。静静抱了一会儿后,他忽然有些想要吻她,低下头正要覆唇上去,却在看见她脏兮兮的小脸时一下顿住,眉心重重一跳,僵了片刻后,一把推开了她。

那力道不算轻,玉奴被他推的在榻上滚了一圈儿后,才堪堪稳住,她抓着床帐坐在床尾边正愣怔,头顶上便传来他嫌恶的声音:“又脏又臭,愣着作甚,还不赶紧起来洗干净!”

玉奴呆了片刻,下一瞬便小脸爆红起来,眼里慢慢吞吞蓄起了羞辱的眼泪。

她也知道此刻的自己又脏又臭十分的不好闻,但这个男人前一刻还抱着她安抚着她,怎地下一刻就跟变了个人一般,嫌她脏又嫌她臭,更是毫不犹豫的一把将她推开去,动作粗鲁又直接。

再看一眼此刻背对着她的男人,玉奴委屈的咬一咬唇,顾不得身子上的疼痛,咚的一声落在地上,逃也一般的朝着净房跑去。

她在里面洗干净了自己,等到要穿上衣裙时,突然顿住,方才因为过于心急,跑进来前竟忘了拿换洗的衣物,眼下再穿上那些脏衣服自是不行,那该如何走出去。

深秋雨夜里,浑身上下只有一条干棉帕,遮上露下,遮下露上,弄得她又急又冷,眼看就快急哭时,帘外便传来他不满的声音:“还未洗干净?”

玉奴犹豫了再犹豫,到底开口求了他:“爷……”

魏光禹已走到帘边:“何事?”

“玉奴忘了拿换洗衣物,求、求爷帮一帮忙……”

小女人扭捏委屈的声音传出来,魏光禹在原地顿了一下,随后当真替她拿了衣物,重新走到帘边,他不免低咳了一声:“拿着。”

玉奴在里头轻声应了一下,随后便伸出一条纤白如玉,隐隐还挂着水珠子的细胳膊。

看着手中的衣物,魏光禹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随后用一根手指勾起最上面那件嫩青底绣石榴花的丝质肚兜,伸到她手边。

玉奴没好意思将脸露出来,因此根本看不见,只能凭着感觉一阵乱抓,最终抓住了拿进来一看,一瞬间脸红的便似个灯笼一般,羞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原本以为他是将衣物一次给完,却没想到竟是这般,穿上了肚兜后,她在里头羞得不想开口说话,那人却不打算放过她,又勾起一件送到帘边,冷酷的道:“拿着。”

玉奴红着眼圈,手上微抖的接了过来,没法子,再是羞耻也要穿不是。

等到一件一件的穿好后,玉奴总算松了一口气,她慢吞吞的自帘后出来,小脸上通红一片,眼睛根本不想去看他,羞愤不已。

魏光禹低低笑了下,将她揽过来搂住,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再次覆唇下去,吻上她花瓣似的唇。

他吻得很是动情,但玉奴却有些出神,想到他方才还嫌弃自己脏臭,此刻却又吻得这样投入与认真,心中便有些不太舒坦。

觉察到她在走神,魏光禹心下微恼,抱起她便压在了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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