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宫,药王的府邸。
真乙刚进门,就见药王一脸古怪地看着他。真乙是真受不了他长得像个娘们,性格也像个娘们婆婆妈妈的。
“怎么了?看你这一脸像踩到屎一样!”
药王怒了:“粗痞!”虽然生气,他还是道出脸色古怪的实情,“千离醒了。”
终于醒了!真乙火急火燎跑去,典雅的卧房里,千离坐在床前发呆。真乙用力推开门,啪的一声响千离却恍若无闻。看见那熟悉的身影,真乙痴痴笑了:“你可总算是醒了!”
千离慢半怕似的,回过头见真乙微微一笑:“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就好。”
这叫什么话嘛,他就不想知道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
“你就不问问扶疏?”
千离轻叹了一声,他不问扶疏,就不会知道天君的下落。那日真乙的死实在是太过意外,他也措手不及,虽然他一直都知道真乙的真身是凤凰。他知道他不会那么轻易死去,他知道他会浴火重生,可是扶疏不知道。
扶疏见证真乙死的一刻就已经不受控制了,不管他说什么,她都听不见。那样完全入魔的她,谁也控制不了,燃烧起她心中的怨恨,是真乙的死,而造成真乙的死的凶手是天君。
他倒下便知天君是难逃一劫,所以这些日子他不肯醒来,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一切都变得扭曲的事实。他选择沉睡,他知道自己是在逃避,可他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他不愿意与扶疏刀剑相向,他已经负了她一次,不能再负她第二次了。
可天君呢?那是他敬重的师兄啊!
千离忽然觉得心口好疼,用手一捂,反而觉得更疼了。药王说,这一剑,是扶疏给他的。他醒过来,大抵也是应该药王在他耳边说的这句话。
这伤口,真的是扶疏给的吗?如果真的是这样,他该是高兴的。她终究是恨他的,恨到要他的命。如此是最好不过的,心中无处消除的负罪感,终于可以减轻一些了。
真乙是何等了解他,开口就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你觉得疼是吧?那你可知扶疏是什么感觉?”
千离抬起头看他:“难道她还是不开心吗?”
真乙冷笑:“开心?她哪门子的开心?她说,她想试试亲手杀了你是什么感觉,结果她下了手却感觉自己灵魂被掏空了,血液被抽尽了。明明是刺在你身上,痛不欲生的人却是她!”
扶疏……
无声中,他轻轻呵着她的名字。
“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一味的逃避,逃避就能解决问题吗?如果你真的认为是那样,又何必醒过来?既然你醒过来了,有件事,我不说你也迟早会问。天君……死了,你要为了他再伤扶疏吗?”
真乙死死地看着他,怕错过了他任何一个表情。千离沉默不语,只是那消瘦的脸庞看不出任何涟漪,原来他知道了。药王说的?不会,药王都还不知道天君死了的消息,看来是千离自己已经猜到了。
“不管她怎么变,我知道她的本性不会轻易改变,六界在她手上一定会比以前更好。”半天后,千离就冒出这么一句话。
真乙没由得生气,揪着千离的衣襟怒道:“都什么时候,还说这些客套话,你说给谁听啊!我今天就给你撂下一句话了,扶疏我是要护她的,如果你真的要为天君报仇,那就先过我这一关吧!”
千离笑了,笑得如那冬日和煦的阳光,温暖却不刺眼:“我谁也护不了,我又为谁报仇呢?本来就是错,又何必步步错下去。我不知道扶疏是否能原谅我,但我此生都只会远远的守着她。”
真乙皱起眉头,千离的意思是……他不会报仇,但也不会再扶疏身边了?
这是扶疏想要的吗?真乙摇摇头:“你总要见她一面吧!”
千离望向远方,幽幽道:“如果她还想见我。”远方,烟雾缭绕处,是一派闲云野鹤的景象。
凡间,皇宫。
幽暗的密室里,冷风嗖嗖地侵入皮肤,玉石砌成的石台上,琅沅依旧是还是当年的那模样。
“琅沅,我初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像一尊冰雕,像是亘古遥远的真神。你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冰冷,就真的快成雕像了。你醒来好不好,换我来躺一躺,我好累,真的好累。”扶疏趴在石台边上,滚烫的眼泪落在滴滴落在手心手背。
扶疏就这样握着琅沅的手,靠在石台边上,昏昏沉沉似梦非梦。
她看见了琅沅,他对她微微一笑,远远地站在海边冲她招手。海风卷起浪千层,他银色的长发在空中飞舞,他依旧像一尊高贵冰冷的真神,可落入扶疏的眼里,却是比什么都温暖。
扶疏向他跑了过去,可琅沅却一直在后退,扶疏怎么追都追不上他:“琅沅,别走!”她边追边哭喊,可琅沅像是听不见一般,一直对她招手却又一直在后退。海浪越来越大,眼快琅沅就要被淹没在卷起的海浪里,扶疏歇斯底里喊了他的名字。
扶疏满头是汗惊醒过来,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她惊喜地回过头:“琅沅!”
“抱歉,是我。”逐鹿一脸无奈地耸耸肩。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琅沅醒了,他就在这南海的海边。我们曾在哪看过月升日暮,他曾给我买过我最爱吃的糖莲子。他冲我招手,可没等我追上去,他又消失在海浪里。”
扶疏一脸恍然,逐鹿拍拍她的肩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一切都是因你心底所想罢了。玉仙那小丫头回来了,刚才来过,见你睡着了就先去休息了。我看她那样子,是没有收获,只是疲惫得很。”
扶疏明白,这世上除了她,还有一个玉仙也是费尽心力想让琅沅活过来。实际上,她为琅沅做的,却远远不及玉仙。
“逐鹿,我们相识这么多年,你一直不肯说我也不问,我知道你身份肯定不简单。你见多识广,依你看,难道真的没有复活琅沅的办法吗?”扶疏说得十分认真,只要有任何一种办法她都可以豁出命去。
逐鹿看看安详的琅沅,忽然扬起一张半认真,半玩笑的脸:“有是有,只是这代价很大。”
扶疏第二次跪在他面前:“告诉我,怎样才能救他,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愿意。”
逐鹿一脸无奈地笑了笑:“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痴男怨女,一条命让来让去,还不如一起死算了!”他说得漫不经心,可扶疏却入铭记于心。
逐鹿扶起她,又叹气又摇头:“你别灰心,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还急着一时半会吗?我不是答应过你嘛,等我去修炼的时候一定会帮你找灵丹妙药的!”
扶疏摇摇头,她知道这句才是逐鹿的托词。
一条命让来让去,她很早就猜到了,最终能救琅沅的,一定是她自己。
“我借了琅沅的命多活了六百多年,也是时候该还给他了。”只为了一个相似,他就把命给了自己,她却什么都没有为他做过。如此深情厚谊,她何以为报?
逐鹿就知道她死心眼:“我不是说了吗,我会想办法帮你的,你不需要用命来换。”
扶疏摇摇头:“你不需要骗我,我打封幽下出来见他那一刻我就想,也许这世上唯一一样能复活他的东西,就是我的命。我已经偷得了六百多年岁月,什么都足够了。逐鹿,你会帮我的对吧!”
逐鹿没有回答,玉仙的声音却回荡在密室里:“我不答应!”
原来变的人不止她一个,玉仙那绝世的容颜,如今染了风霜,她好像……变老了。
“玉仙姐姐,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她如今能真心相待的人不多,玉仙是其中一个。
“扶疏,我们不能放弃希望,我相信总有办法的!我就不信寻遍这八荒四合,还会找不到一个办法!”曾经的玉仙最在乎的除了琅沅,还有她绝世的容貌,可如今容貌却已经不值一提了。
扶疏摇头,很久很久以前,她在千离的护佑下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她不懂什么是因缘际会,更不懂什么是宿命,可如今她都懂了。也许这就是宿命,她借了琅沅的命,终归是要还回去的。这是她的命,天命难违。
“逐鹿,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会帮我的对吗?”扶疏目光闪烁,逐鹿不忍看终究点点头。扶疏不只是疯子,还是个傻子,逐鹿心底是这么认为的。只有傻子才舍得放弃她这一身毁天灭地的功力,只有疯子才会拿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命。
“玉仙姐姐,我还有一件心事未了,等我了了那件心事,我就来复活琅沅。以后,你好好照顾他,把我那一份也一起照顾进去。”扶疏忽然又破涕一笑,“瞧我,都扯到哪去了。姐姐,你刚回来,还是先去好好休息吧!我又不是现在就死,别这样看着我。”
扶疏推了玉仙离开,看着她睡下才返回太子的寝殿。
“我就知道你还有话说,说吧,什么事。我连那种疯狂的事都答应你了,也不差再多一两件。”
扶疏嫣然一笑:“知我者逐鹿也!”
逐鹿傲娇地冷笑了一声:“说说说!我现在跟你说话都提心吊胆的。”
扶疏又恢复了以前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您放心,这件事不让你提心吊胆。”
逐鹿将信将疑,把脑袋凑到扶疏面前,扶疏在耳边轻声道:“我要醉离忧。”
逐鹿半眯着眼睛,一副审视她的模样:“你要那东西干嘛?”
扶疏不肯说:“用途你就别问了,你只管告诉我你到底帮不帮我嘛?”逐鹿插着两手,帮是没问题,可他这次就是执着的要知道她要醉离忧做什么用。
扶疏无奈下才道:“醉离忧不是能让人忘记忧愁吗?我不想琅沅活过来,却要活在我死亡的阴影下。你不知道,他以前活在他母亲的死亡里很痛苦,他心里苦闷却从来不对别人说。如果我的死,又让他变回那个样子,那我的死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这样的理由,逐鹿都没办法拒绝。
“好吧,你要这么说,我也没有办法。醉离忧下肚,他可就不认识你了,你舍得吗?”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她本来就只是他生命中的个过客,却在无意中泛起他生命的涟漪,最后还令他以命相护。这么多年,她除了给他惹麻烦,却从来没有为他做了任何事情。
让她忘了自己,从此得到快乐,这是她能为他做了最后一件也是最好的一件事情。
“取离人泪三滴、孟婆汤两滴、忘川水一滴和着春露、夏雨、秋霜、冬雪,再加一两糖熬制,层层过滤,一斤原料里只能滴出半两酒水,还需经过六百年发酵方可成那忘记一切忧愁的醉离忧。现做是来不及了,若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有,那就只有他了。”
他?他是谁?在封幽下那么多年,他还是什么都知道,扶疏不由佩服。
“他叫酒无心,住在三重天的无心酒坊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