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柳却热情得很,像许多久别重逢的老情人一样,非要找我去一个高雅的场所叙叙别来的“思念”。
由于在大街上,她双手一把拽住了我胳膊,想甩掉又怕伤她面子,不甩掉又怕熟人看见,只得答应她进了一间茶楼,要了一个单间和两杯清茶。
“当了书记是不是瞧不起我们这些下属了?”她带着薄薄的怒意,眉毛翘翘的。
我连忙否认,“没有的事,我会是那样的人吗?”我趁服务员在场,立即转移话题,“现在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水深火热呗。”她对自己的处境明显不满意。
“怎么回事?”
“唉,我不想搞这个工作了,处处受气。”她眉头紧蹙,看来像真的。
“不会吧,局长也不想当了?”
“窝囊!他妈的。”她忍不住骂了出来,这是我第一次听她这样说粗口,“有那女人天天吹枕头风,工作没法干了,累死也不讨好。”
她幽怨的看我一眼,一厢情愿的说:“要是你不离开陵水县就好了。”
废话,老子不离开还不得被她榨干?当初决定离开陵水县除了其他原因外,其中一个原因就是陵水县人事关系太复杂了,男女关系尤其复杂,如果不走,迟早得卷进更大的漩涡里。
“别灰心嘛,你是一把手,只要小心不出差错,别人把你也没办法。”
她夸张道,“还敢出差错?天天小心翼翼还找茬子呢。知道吗,我现在睡觉都一只眼睁一只眼闭。”
我嘿嘿一笑,“太夸张了吧?”
她很认真的样子,“哪个夸张?我现在就是过的这样的日子,所以感觉很累。”她异想天开的说道,“不然,你调我到先锋县工作吧?”
我吓了一跳,立即否决:“开玩笑,不行!”
“为什么?江家涛和黄鹂不都过来了吗?”
“那能比吗?江家涛是办事员,黄鹂是自己考上的。”我看她有些悻悻的样子,“要来也可以,考试,我拿一个局的局长位置出来面向全市公开招考,只要你过关,我这里一定没问题。”
她无奈一笑,“你不过是想推口罢了,何必拿这个来做挡箭牌呢,明明知道我这把年纪考试不行了……”
“乔柳,你如果实在感觉难做不如换一个工作岗位,不在一锅里舀饭,他总不会为难你吧?”
“赵书记很难说话,每次见他就像看一团迷雾,搞不清楚他是什么性格、心里在想什么。”
“这个嘛,我试试帮你说说。”我先找好退路,“不过不敢打包票,能不能办成说不准,没办成你也别怨我。”
她顿时高兴起来,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没问题,只要你帮忙,成不成我都十分感激。”
“想到什么地方?”
“只要是经济部门就可以。”
我点点头,“行,我有时间找赵良德说说。”
“谢谢你。”她端起茶杯和我碰碰。
“别客气。”
她放下杯子,突然像记起似的,低声说道:“告诉你一个消息,张有义恐怕要遭。”
我惊得差点把杯子打倒,“为什么?”
她看了我一眼,“有人在调查他。”
我迅速镇定下来,“什么人?”
“是市里的,好像是公安局。”
“知道为什么吗?”
“好像是张老板有采用非法手段销售产品的行为……”她连说了几个好像,见我很关心,进一步说道,“他们找过我了解,我回答不知道,虽然我负责招商引资,但企业如何经营我们哪里知道。”
看来她也是仅仅知道有人调查,具体的情况并不清楚,但这是个危险的信号,如果市里插手这件事,局面就由不得我了。
“多久的事?”
“上个月……二十六号,对,就是二十六号。”她担心道,“我知道你们关系很好,所以告诉你一声,不会有问题吧?”
我故作潇洒,“不会,哪里会有问题呢。何况我们只是认识,我引他到陵水县发展企业而已。”
“那就好。”
乔柳拉拉杂杂和我摆谈,度过最初的一点生疏,眼睛和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暧昧,我清楚她的心理,但一则我没有兴趣,二则没有心情,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了。
乔柳的消息让我很恐惧,我几乎忍不住要给张有义打电话,主动约他出来谈一谈,按我给他设计好的方案实施,避免这场同归于尽的大劫难。
我以极大的毅力忍住了,这时候不能主动,谁先主动见面时就是被动。
“多年的官场修炼难道自己的定力还不如一个老黑吗?”我咬咬自己的牙齿,装着一切平安无事的样子,回到先锋县,回到家里,第二天照常进办公大楼。
办公室已经整理得很整洁、干净,茶杯也被洗得铮亮,刚刚泡好的茶叶碧绿清澈,散发着清香,我轻轻喝上一口,开始一天的工作。
“陆书记,这是你的信。”小江手里拿着一封密封的牛皮信件。
我接过来一看,没有落款和地址,“哪里来的?”
“我也不知道,早晨开门时在地上发现的。”
“哦……”我若有所思,“你出去吧。”
江纹出门后,我立即撕开信封,果然是张有义写的,他约在城南一家新开的畅春园见面。
我一看时间,八点四十,离他约定的时间还有一点五十分。
“不会有什么危险吧?”这是我第一反应。我知道畅春园,哪里临街,比较繁华,如果他有什么不良企图,不会选择这样一个地点见面的。
我赶到畅春园时,是十点五十,比约定时间晚了二十分钟,走进他指定的包间时,发现只有他一人,安安静静在品茶。
“陆书记,你来了?”
我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
“很不礼貌,用这种方式约你见面,我的电话有可能被监听了。”他说得很平静,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与己无关。
“有义,很久没见面了。”我寒暄着,装着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点点头,“七年零三个月又十一天。”
搞这么清楚?我不得不认真看了他一眼,张有义还是像以前一样,冷静、沉稳,一举一动慢半拍,七年没见,他鬓角已经有了白发。
我不敢大意,从他把日子记这么清楚来看,自己无时无刻不在对方的考虑之中,这让我很不安。
我真正惦记他还是这两年内的事,比他整整落后了五年。
“时间过得很快啊,你们还好吗?爱人和女儿。”
“好,多谢你挂念。”
“那就好。”我低头喝茶,等他主动开口。
“能不能叫警察住手……”他看了我一眼,眼睛很快游弋到杯子上。
我听出他声音里有一丝焦灼,知道张有义已经感觉到危险*近了,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和从容。
“有义,还记得我曾经给你的建议吗?有些路是不能走的,越走越窄,最后会无路可走,如果能及时停下脚步,调整一下方向,你就会发现周围的景色不同,道路变宽了,人与人之间变得和睦、友善,自己和家人的日子也会越过越舒畅。”
“我明白你的意思,一个人进了染缸就别想再到清水里洗白,也洗不白,其他的人也不允许你洗白。”
“错了,一个人没有不犯错误的,国民党高级军官杜聿明尚且可以成为劳动人民的一员,做到自食其力,何况你呢?关键是自己愿不愿意,想不想?想!有没有下够决心、壮士断腕的决心。”
“说这些现在还有用吗?”他闷头闷脑嘀咕了一句,“到最后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晚上还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