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后,张蕴钰司令员仍然清楚地记得这件事情。他说：“高空作业那么危险,我们只给他们每人送了六个馒头,是按一天的定量送的。后来一想起这事,我心里就难过,为什么不多给他们送几个呢？”
这场大风也差一点让巡逻小分队的七个人藏身在戈壁深处。
后来,风小了一些,但是他们却迷路了,粮没了,水也没了。何仕武说,谁有力气,谁往前走,不能在这等死。
他们个个嘴唇干裂出血,明显脱水。开始,小分队的七个人,还能够艰难地往前挪动。到后来,不时有人摔倒,身边的人伸手拉起摔倒的人,继续往前挪动……但是,摔倒的人,越来越多,终于,七个人全倒地了。有人拿过摔扁的水壶,拧开盖子,对着嘴,却倒不出一滴水。他们把水壶全扔了。
看这样子,想走出去,很难了,因为谁也说不准哪是正确的方向,如果走错了路,走到更深的戈壁滩或者大漠深处,那将是万劫不复！
排长王万喜说：“迷路了,瞎走也是死,不如死一块。”
战士王俊杰说：“对,我们就死一块,不孤单……”
终于,久违的太阳从风沙中露出来了,是夕阳,血红的夕阳。众人都兴奋地坐起来,望着又大又红的夕阳。何仕武用手一指：“同志们,我们有救了。夕阳相反的方向,就是东方,我们向着东边走,就能回到出发的地方。”
众人七嘴八舌地赞同。何仕武命令,把所有的东西扔掉,空手走路,现在就出发。众人虚弱地站起来,纷纷把自己身上的东西扔掉。卫生员王国珍解下卫生箱,准备扔掉,突然道：“这里面还有三支葡萄糖呢。”
他拿出三支葡萄糖针剂。众人都惊喜地望着那三支亮晶晶的玻璃尖头小瓶。何仕武命令,把它们打开。王国珍用匕首磕开那三支葡萄糖。何仕武望着众人,说：“王国珍、王俊杰、司喜忠,你们三人,一人喝一支,快点往前走,找到水、食物,就回来接应我们。”
三个人不干,纷纷推辞。王国珍说：“副连长,我们不喝,我们不能丢下你们,要走一块走。”
众人的眼角都湿润了,一齐望着何仕武。何仕武想了想：“这样吧,王国珍、王俊杰、司喜忠、丁铁汉,你们四个团员,两人一支,我、王万喜、潘友功三个党员,喝一支。这行吧？”
众人仍在推辞。何仕武急了：“执行命令吧！”
就这样,王国珍、王俊杰、司喜忠、丁铁汉四个人,把两支葡萄糖喝了下去。王万喜、潘友功、何仕武三人,互相推让着喝下了最后一支。
何仕武指挥众人开始走,他要求不能分前后,七个人并排走,互相瞅着,不能落下一个。就是爬,也要爬回去,谁也不能掉队！
七个人,并成一排,虚弱地摇晃着,在风中艰难地往前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天黑了,风也停了。突然,前面出现一片水光,七个人用最后的力气,几乎是爬着,纷纷扑到水洼中,也顾不上这水是否有毒,拼命地喝起来。有的拔出一根苇根大嚼……
他们终于走出了绝境,来到了离场区不太远的楼兰故城,暂时在那儿休整。
几天后,张爱萍听说了小分队的故事。快半年了,小分队在场区外围,徒步巡逻了8000里,每人磨烂了7双鞋,高温、干渴、风沙、蚊虫叮咬,说不尽的艰辛。这次刮大风,他们迷路了,整整三天,水尽粮绝,七个人靠仅有的三支葡萄糖走出绝境。张爱萍听到这些,流泪了。他决定到楼兰故城看望小分队。
在张志善的陪同下,张爱萍乘坐直升飞机前往楼兰故城。直升飞机到了楼兰故城上空,因为地形不好,飞行员说无法降落,只好遗憾地飞回去了。
张爱萍不想食言,过了两天,他又乘坐吉普车赶来了。
在楼兰故城奇形怪状的、残破的土建筑之间,小分队的七个人模样像野人一样,但他们的体力已经基本恢复了。
吉普车停下后,张爱萍下车,七个人站成一排向将军敬礼,张爱萍还礼,说：“楼兰王国不喜欢我这个老头子,不让直升飞机降落。但我还是要来,来看看你们。你们辛苦了！”
众人一起道：“首长辛苦！”
张爱萍笑着说：“都别那么严肃,来来来,坐下说。”
他带头坐到一个小土丘上,众人都围着他坐下,气氛立刻显得轻松了。何仕武说：“首长,我们走了几个月的路,连个特务也没抓到。”
王万喜说：“还特务呢,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王国珍说：“真挺遗憾的。”
张爱萍安慰他们道：“这是好事呀！抓不到特务,见不到人影,说明在场区外围一带,是安全的,我们就放心了。”
那天,张爱萍伏在一个罐头箱子前,即兴挥毫,给小分队的每个人都写了一首诗,留作纪念。
他们还一同吃了午餐。正午,太阳当头,暑热逼人,又没有地方遮阳,众人都是一脸的汗。孔雀河就在不远处,张爱萍说：“太热了,我提议,咱们下河洗个澡吧。”
他们来到河边,但见芦苇丛丛,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水草。何仕武怕有什么意外,为难地说：“首长,这河您不能下。”张爱萍说：“你们能下,我就能下。我这老头子还要和你们比一比呢！”说罢,他带头脱掉上衣,脱掉长裤,挽起一个战士的手,下到河水中,尽兴洗了一阵。等他们回到岸上,湿漉漉的头发在热风的吹拂下,粘到了一起,每个人的头发都像上了定型胶。因为这水碱性太大,头发粘一块,很难梳开。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哈哈大笑起来……
下午,张爱萍将军走了。这次和将军的近距离接触,成为七个人一辈子的荣耀。
回去的路上,张爱萍对张志善交待说：“过两天把他们接到指挥部休息一下,看场电影,给他们理理发,这几个月,听说他们都是拿剪刀剪的。”
这一段将军与士兵近距离接触的故事,几十年后还常常有人提起。
让巡逻小分队的七个人终生难以忘怀的是,不久之后,原子弹爆炸前的最后一个夜晚,他们被安排在爆心周围巡逻。核爆炸前两小时,他们随基地张蕴钰司令员最后一批撤离爆心。
这是他们莫大的光荣和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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