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杜子杰,和珅实在是坚持不住了,胡乱吃了几口东西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是倒头就睡!和珅这一觉睡的可真叫天翻地覆,等他醒来的时候才知道刘全已经进来为他盖了五次被子,天已经到了第二天的中午了。
——真是舒服,和珅坐在床头上重重的打了几个哈气,又使劲儿地伸了几个懒腰,才下来洗脸喝茶吃饭。
吃完饭和珅出了知府衙门,一边沿街闲逛一边就朝着总督府走了过去。这一路之上和珅发现大街上到处都是官差:有的在登记人口,重新发放户籍证明之类的文书;有的到各家各户去散发各种传单,告诉人们如果见了皇上该怎样磕头,怎样颂圣;还有的在忙着拆除大街上各种违章的建筑等。
这些当差的有驻扎在南京城里各个衙门的,当然也有他知府衙门的人,刚开始和珅还纳闷,为什么如此大的动静他一点儿也不知道,可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尹继善不是还给他派了一个得力的助手吗?那个原南京知府王继承就是专门替他来处理这些俗务的,他和珅现在就是想干点什么就干点什么,对什么有兴趣就到什么地方来两下子!——这可是一份天大的美差啊,只要他能把尹继善这个“江南王”弄舒服了,这江南几省大小几千个朝廷命官没有一个敢上门找茬的!
和珅刚走进总督府的大门,就听左侧那排高大宽敞的签押房里传出了一声声的叫唱:
“南京曹氏盐场捐银五万两,恭请皇上南幸……”
“大惠钱庄捐银八千两,请皇上的万福金安,记上了——”
“江南织造门下的十七家染坊联名向太后老佛爷请安,并祝皇上万寿无疆,顺便捐银二十八万两……,这是个大数目,妳们可给人家记清了……”
“老王家的‘喝不倒’老酒作坊捐银六千两给皇上请安了……”
“南京‘道口酥’老店捐银一万五千两……”
“扬州瓷器总行三十六家商铺联名迎送皇上,并捐银三十万两……”
“南京隆德茶行十二家商铺捐黄金一万两!——我说这可是第六家捐金子的了,可要记清啊,妳们!”
和珅一听这些个商家捐出的银子已经远远超过了他当初预计的数目,不由得一阵心惊肉跳,——看来这民间的钱真是无数啊!这要是照这个势头再捐下去,不出一个月,这南京岂不是都成金山银山了?
正当和珅站在签押房的窗户前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道:“和大人在家做的好大事!”
和珅心里一:“做的好大事”,难道我招安那些强盗的事被人发现了?他转身一看原来是尹继善正笑呵呵地看着他,并没有一点反常的样子,这才稳下神来,急忙上前打招呼:“尹大人这是哪里话,我就是前天夜里去抓了几个打家劫舍的毛贼,接着又审问了一夜,这不一觉睡下去,这才刚醒就过来给尹大人请安了!”
尹继善一脸诚恳地道:“我还以为和大人身体不舒服呢?早晨还想亲自到妳的知府衙门去看看,可这一忙起来就给耽搁了!”
和珅一看尹继善兴致很高,就决定把他那件事顺便也提一提,借着这个机会套尹继善一句话,将来好堵别人的嘴,于是就笑道:“尹大人,有件事我不能不说啊!——这知府衙门的那帮办差的衙役,当值的戈什哈们也忒差劲了,平时没事不知道操练不说,抽空就出去喝酒赌钱!前天夜里,我带了十几个小子过去抓三四个毛贼,没想到这些人一个个笨手笨脚的,到最后让毛贼跑了两个不说,他们还伤了七八个,真是一群饭桶!——现在我还没工夫理会他们,等这几天忙过了,我先得拿几个开开刀,顺便再开销他几个;等有了机会还想从下面再招募一批人,要是再不好好整顿整顿他们也实在是不行了!”
尹继善一听就这么点小事,这和珅还要跟自己商量,看来是刚当官不久,还不懂得什么事需要请示,什么事应该他自己作主呢,于是笑了笑道:“这是妳知府大人份内的事,只要想好了就只管做去!至于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那全是妳忖度着办的,我可不能干预地方的政务啊!——只是招募公差需要动用藩库的银子,妳到时候给江苏巡抚巡抚闫镜明闫大人打个招呼就行了!”
和珅想:“只要有了尹继善这句话就好办了!”于是就和尹继善到客厅里开始商量皇上南巡的事。坐下之后,和珅先咕咚咕咚喝了两口茶,然后开口问尹继善:“最近一段时间不知道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还要不要我去做点什么?”
“其实我当初最上愁的大事就是缺银子,没想到妳和大人眉头一皱就想出了这么一个天大的妙计!这才刚刚两天,各处各地的捐款就已经上百万了,估计再有个十天半月的,这捐上来的银子把皇上南巡的事办下来也就绰绰有余了!现在我已经让几个比较耗时的工程先动工了!——这件事能如此滴水不漏的办下来,妳和大人可是要居头功的啊!”尹继善道。
“哎!尹大人说笑了,我只不过是多说了几句话,关键还是您尹大人从中调度、运筹帷幄才有了如今这个大好局面啊!真是要论起功劳来,谁也比不上您尹大人啊!”和珅道。
“和大人谦虚了,能想出如此高明的办法来,足以说明和大人心中的确有大手笔啊!这次见了皇上,我一定要向皇上举荐妳,我们大清有妳这样一个旷世奇才得不到重用,那简直是一大损失啊!”尹继善道。
两个人正说着话就有人来报,说江苏巡抚闫镜明前来参见总督大人。尹继善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刚才还让妳为招募衙门公差的事去跟他打招呼呢,没想到他就来了!这可倒好,省妳和大人跑腿了!”
闫镜明是来向尹继善汇报漕运疏通一事进展情况的,和珅对此也不感兴趣,所以就一直等闫镜明说完了,尹继善也指示清楚了,才见缝插针地向闫镜明说了他自己的事。
闫镜明早就认定了和珅就是总督大人在南京的一只手、一张口、一个代言人,他也早就抱定了要万事看和珅的眼色行事,如今一听和珅连这么小的一件事还要向他请示,这还当着尹继善的面提出来,这分明是尹继善故意找机会看看自己到底是怎么对待他这个亲信的,那他闫镜明哪还敢多说一个字,于是手一拱就正色地道:“和大人是总督大人亲命的南京知府,做什么事自然也是有主张的;我也是在尹大人手下做事,对和大人主张的事我除了举双手赞成外,剩下的就只能鞍前马后的效劳了!”
尹继善听了闫镜明的这句阿谀之言,刹那间他的笑容就凝滞到了脸上,但这也是一瞬间的事。他起身送走了和珅和闫镜明,就立即回到客厅开始仔细琢磨这个和珅了。
其实尹继善刚才说要当面向皇上举荐和珅完全是他心中所想的,——虽然和珅跟着他到南京后就只是帮着他做了这么一件大事,可就是这一件大事就让尹继善觉得这个和珅终究不是池中物,早晚有一天要飞黄腾达的!
也就在和珅向他献了那个堪称千古壮举的计策之后,他莫名其妙的就有了一种不安的感觉:和珅在他跟前,他觉得压抑;和珅走了,他又觉得恐怖,——和珅的那种任意玩弄官场所表现出来的轻松让他感到可怕。多年宦海的沧桑沉浮告诉他,这个人日后一定会是一代枭雄!大的方面他不敢说,可是要说这个和珅日后进军机,做封疆大吏,甚至入阁拜相、权倾九重,那绝对是极有可能的!
要是他现在把这个和珅扼杀在摇篮之中,让和珅那些深不可测的心术全都夭折在萌芽状态,凭他尹继善现在的手腕也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可是那种心狠手辣、设计害人的事他尹继善还真的就做不出来!
——可是要让这么一个福祸难测的人留在他的身边实在是个天大的隐患,与其自己驾驭着这样一个令他恐惧不安的人,倒不如直接把此人交给皇上。还是让他的那个天虑深远,圣心难测,驭人心术已经登峰造极的乾隆皇帝来决定此人今后的命运吧!如果时运不济,天要绝他,那么他尹继善也算是可以永远安心了,可如果该着这个和珅经天纬地地叱咤风云,那么他尹继善就算是在这大清的政坛上有了一个永远和他遥相呼应的大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