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修尧是教育行业里的老江湖了。放眼整个江城市，没几个老师资历比他还老。
常永坚肚子里的那些花花肠子，他一清二楚。
之前觉得作文比赛没有搞头，在上面花一分钟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现在好了，看到李带、顾诗绘、冉阳、肖帆四人晋级复赛，眼见拿到在「新声杯」上做出成绩大有希望，就开始临时抱佛脚，钻营起来了。
“褚前辈，现在时代不同了，在您那个年代，学校基本都是国立公办，现在提出了改制，是打算先从公办学校过渡到半公半民（公办民助），再用五到十年彻底转变成民办学校。以前我们学校是叫江城市第三高级中学，马上就要更名为江城市第三寄宿高中。”
“这么一改，相当于把我们跟过去的嫡系初中切割开来。”
“比方说，原来三初中和三十二初中，是我们三高中的嫡系初中，固定给我们供给生源。从他们那里毕业的学生，无论成绩好与不好，高中志愿都要填三高中。这是板上钉钉的。”
“但是现在就完全不一样了，家长和学生可以自由择校。”
“可以预见，三中明年必定会面临非常严重的优质生源流失问题。”
“生源就是学生来源，就是选择就读三高中的家长和学生。”
“褚前辈你可能潜心教学，不太在意这方面，但是在我看来，生源对高考结果的影响是决定性的。初中成绩就好，找对了学习方法的学生，只要我们严加管理，可以想见，他高考成绩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因为学生成绩是中考已经证明了的既成事实。”
“招到好学生，学生基础强，老师压力小，高考成绩好，高考成绩好又可以招到好学生，然后以此类推，这是个正向循环的过程。反过来就会非常危险，把我们学校拖进深渊。”
“明年是改制试点推行的头一年。打好第一仗至关重要。”
“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不能等到人家兵临城下，才发现自家后防空虚。”
常永坚不怎么看书，但是平时电视剧里的军事片倒是看得不少。
最喜欢显摆他掌控全局的能力。
“所以我把几个老对手的资料整理了一下。”
“中考结束后，全江城的家长们都要做一个，决定孩子未来三年命运的决策，就是高中的择校。江城的省级重点高中，包括我们三中在内，数的过来就那么几所。”
“其一，我们的老对手江城二中。理综是他们的老牌强项，每年二中高考时数学和理综卷的全校平均分在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进去的学生很多都考上了科技大、地质大这些名校，后来走上了科研工作的道路。于是，初中理科成绩好的学生，基本都被二中带走了。”
“其二，华夏师范大学第一附属中学，简称华师附中。他们擅长文科综合，对口樱花大学和华夏师大最顶尖的几个社会科学专业，譬如经济学、管理学、法学、新闻学、教育学等等。这些学科都是高等教育里的香饽饽，相当于一毕业就手捧了金饭碗。所以想让孩子当高级管理者、当律师、当记者、当老师的家长，肯定毫不犹豫选择华师。”
“其三，就是大名鼎鼎的江城市立外国语学校。外校就更不用说，成绩常年是全省第一，当第二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大部分学生毕业之后都不是留在国内的，基本都到海外留学去了。可以想见，成绩最顶尖的那批学生，以及想把学生送出国的家长，外校是不二之选。”
“二中、华师大、外校这些名校，在家长和学生们心里已经形成了固有的印象，学校等于是形成了自己的品牌效应，但是我们三中呢，说起来，也是个上面三家齐名的省级重点高中，但是一直就是这么不温不火，中不溜丢的样子。”
“比下有余，但是比上不足，没被忽视，但是也不被重视。用谢思文老师那天给我讲的话说，就叫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大家都知道有你们这么个学校在，但却从来不会把你当成第一选择，更可能是因为，成绩够不上前面几所学校，才无可奈何地选择了作为备用方案的我们。”
“我们自己的差异化在哪里？我们为什么总要给人家当备胎呢？”
“后来我反复想了一下，大家不把我们放在第一志愿，就是因为我们学校特征不够鲜明。家长和学生都不知道选择我们的直接收益是什么。”
“换句话说，我们没有给出一个让他们非选择我们不可的理由。”
常永坚从牛仔裤后面口袋里摸出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
从嘴角中溢出来的水，打湿了他本来就不算特别干净的白衬衫。
“我身为校长，明年就想给所有人这样一个理由。”
褚修尧平静地注视着常永坚说：“理由吗？我看这只是你想要搞个大新闻的借口。”
常永坚毫不闪躲地回以坚定目光：“没错。”
“学校就是要有新闻才好，新闻越大越好，我要让所有家长和学生，快速记住我们学校。这样我们的生源就有指望了。这次我打算把宝全部押在「新声杯」上。”
常永坚前言不搭后语说完了上面的理论，又开始分析起眼下的局势来。
“您看，我们现在已经有了保送决赛的李带。”
“参加复赛的选手人数也比其他学校都多，如果到时候在复赛中，一鼓作气打败全国其他名校选手，再杀进去一个人参加决赛。今年我们的「优秀组织奖」就稳了。”
“等到中考结束，江城的家长们择校，他们会怎么想？江城三中，去年在褚老师的带领下，拿到了新声杯优秀组织奖，还有几个同学有机会拿到冠军，争夺到高考加分的名额。反观其他学校，连个进决赛的选手都没有。”
“这样一来，我们学校重视创意写作的名声，就会一炮打响。就让那些喜欢理综的学生去二中，让喜欢文综的学生去师大附中，让喜欢英语想要留学的学生去外校吧。”
“但是热爱文学，热爱写作的好学生会选择我们。”
“它在为学校带来大量优质生源的同时，也是在您的文学社注入新鲜血液。搞个大新闻，结果其实是我们双方共赢啊。我们现在理应统一战线。”
褚修尧摇了摇头，默不作声。
但他明显有所动摇。
李带算是看明白了。谁跟常永坚利益一致，谁就是常永坚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管它是文学还是别的什么学，只要能提高升学率，让学生们考上名牌大学，他常永坚就鼎力支持，要是不能，嚯嚯，那就给我靠边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