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着嘴唇,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四平八稳:“对不起!”
实在不是我不近人情,只是许至的情意太深厚,我不确定自己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继续跟他当朋友。
人皆自私,我不想耽搁谁,我也不想亏欠谁。
许至眼眸里闪过一抹受伤,有些自嘲地笑出声来,然后说:“不用道歉,不用觉得对不起,我说了你不用因此有压力,没有人逼我把你放进心里,也没有人逼着我对你挑明心意。”
他面带微笑,神色专注地看我,依旧是从容不迫云淡风轻的样子,低声说:“是我自己做的选择而已。”顿了顿,他又有些颓然地加了一句:“当初让蓉蓉陪我瞒着你时就是怕你知道后会疏远我,可到头来还是只有这个结局。”
心里微微一颤,不是不动容的,任何一个女人,面对这样的人这样的话语,恐怕都会不能自持,我咬了咬嘴唇,良久才从嘴里挤出一句无力地:“许至,你别这个样子。”
这个样子,让我很为难!
说来惭愧,第一次干这种当面拒绝人的事,我十分局促不安,许至显然知道我在尴尬什么,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还没开口说话,便听到一个铃声突兀地响起来。
是被我随手扔在沙发上的手机。
许至面色如常,淡淡地说:“去接电话吧,我先回去了。”
我如获大赦,等关上门之后才想起来,许至都没说来找我做什么,总不会专程来被我拒绝的吧?
换好衣服出门时,许至已经不在了。我匆匆乘了电梯下楼,跑到小区门口时远远就看到江博然的车子十分招摇地停在路边。
我气喘吁吁的跑过去,快到车前的时候,江博然已经侧身帮我打开了副驾驶座的位置。
自从那天晚上他第一次送我回来,然后出了点意外状况之后,我后来一直都是往后座上钻的。说来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江博然这么莫名其妙的接近我,我却从不敢往旁的地方去想,只当他是在友爱下属又或者是关怀学妹。
虽然这理由挺扯的。
不过一个许至已经让我受到惊吓了,我不认为优秀如江博然会是我另一朵瞎了眼的桃花。
我战战兢兢地坐上车,江博然依然一副死拽死拽的嘴脸,冷峻得几乎冷酷。我不自觉地揉了揉耳朵,想到刚才接电话时他冷冰冰的问我“怎么还没下来”的理直气壮的声音,实在无法将他和记忆里那个一脸阳光的温暖少年重叠起来。
刚扣好安全带,江博然就板着脸猛踩油门,车子便如离弦的箭一般疾速地窜了出去。饶是有系安全带,我还是被车速带得一晃,紧紧抓着头顶上的把手,只觉得一阵头晕脑胀。
车在第一个红绿灯路口时终于停了下来,江博然侧过头来扫了我一眼,约摸看到我脸色惨白,终于心里舒坦了,面色稍稍缓和了些。
他不咸不淡地问我:“去吃什么?”
大爷,不是你喊着去吃饭咩,还要我动脑筋想着吃什么?我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晕乎乎地靠在座位上,半晌才有气无力回答他:“都行。”
“请你吃个饭你都不事先想想要去吃什么的?”他嫌弃的话刚落音,恰好前面的绿灯就亮了。
江博然拉起手刹,又神色淡淡地瞟了我一眼,总算没再拿汽车当火箭开。
为什么被请吃饭就得负责想着吃什么?再说他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直接说什么来接我,我有空想吗?果然领导当久了就习惯性训人吗?
我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挺想装酷地答一声:“你请吃饭我就得屁颠颠答应咩?”但想到他拉下脸后的低气压,只得换成可怜巴巴的一句:“没被人请吃过饭,经验不足还请见谅!”
江博然没有说话,我睁开眼偷偷瞄了他一下,发现他正神情专注的看着前方的路况,嘴角微微上挑,刚才那股拒人于千里的冷冽也淡了不少。
江博然开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车带我去海边吃大排档。
我挺兴奋的,不过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一想到江博然这么衣冠楚楚西装革履地和我坐在大排档上吃晚饭就觉得心情愉快。
吃过饭,江博然喊来老板结了账,又领着我往沙滩上逛去。
海风徐徐,带着咸涩的味道扑面而来,我心情不错,脱了凉鞋光脚踩在沙滩上小跑了一段,回过头看向仍旧慢腾腾散着步的江博然,又莫名觉得恍惚。
我从小基本上是在海边长大的,对海总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深厚情感。年少时我特别向往能与心爱的人携手并肩在夜晚的海边,散步聊天或者发发呆,但和陆承恩在一起那么久,即使一起去过无数次海边,却仅仅只有一次是在夜晚去的。
我依稀还能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月色及涛声,仿佛还能看得见席地而坐的我们并肩依偎的画面,那么静好那么美满,但已是经年不可企及的遥远!
江博然走到我身前,微微挑眉问我:“怎么了?”
我摇摇头,抿着嘴笑了笑,然后又睁圆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特别直率地问:“老实说,你不会是想泡我吧?”
江博然怔了怔,随即神色漠然地将视线移到海平面上,沉吟了片刻才用和往常极其不同的语气回答:“如果我说是,你愿意被泡吗?”竟有几分自嘲的意味。
不远处的嘈杂声隐隐传过来,我为他语气里夹杂的莫名感伤吃了一惊,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为什么?”
我不过是一个已经三十岁,长相也并不出众的失婚妇女,难道像影视小说里常常演的那样,因为我长相肖似他爱而不得的前女友神马的?
这种狗血的猜测让我起了浑身鸡皮疙瘩,我还是比较愿意相信江博然这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现在逗我玩呢!虽然这样揣测,又实在对不起记忆里的那个明媚少年,不过时隔多年,人总会变的。
“也许只是因为你是我高中的学妹!”江博然似笑非笑的扫了我一眼,转身往岸上走。
我跟了上去,忿忿地指责他:“这算什么理由,你高中的学妹多了去了!”忽地想起年少的时光,又眉开眼笑地问他:“话说当年你没少收到学妹学姐的情书吧?有没有算过到底多少少女们对你芳心暗许?”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吵?”江博然在岸边的石阶上坐了下来,眉眼间竟有了几分戏谑的神色,一瞬间变得亲民了许多。
我踱过去,挨着他坐了下来。
看着夜色里泛着微光的海平面,不远处的路灯发着白色的光,兴许是酒精的撩拨,兴许是因为忆起从前的美好时光,我觉得心里软软的,竟有了想倾吐所有的冲动。
人与人的信任感很微妙,前一刻恍惚还是远在云端的人,一下子变得面目可亲。
我偏过头看着江博然,“想不想听听我高中毕业之后的事?”
他抿着嘴唇没有说话,只是嘴角微微上挑,眼神也十分柔和。
这样的江博然,没有生人勿近的冰冷疏离,没有拒人于千里的,我扬唇笑笑,目光再次落到不远处的海平面上,语气清淡地从卓一航的死缠烂打说起,一直讲到陆承恩终于弃我而去,讲完之后竟然连眼眶都没有红,还有一种终于松了一口气的错觉。
江博然听完之后,定定地看着我,一脸若有所思,许久才问我:“你这是想让我因此离你远一点?”
“不!”我一本正经的摇摇头,朗声回答他:“只是想告诉你,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坦诚相待很重要!”
江博然勾着嘴唇笑了笑,没有说话,一双深邃的眼眸里满是让人分辨不清的复杂情愫。
我有些兴致索然,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粒,若无其事地说:“回去吧,不早了!”
他“嗯”了一声,跟着站了起来。
回程的路上我们都没再交谈,我觉得累极,跟这样一个披着一身深雾的男人在一起,你压根看不穿他到底在想什么,连揣测都显得费力。
就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江博然突然开口打破沉默:“如果,我是说如果。”
他语气里带着强烈的忐忑不安,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因为用力,指节微微泛白,像在隐忍什么情绪似的,迟疑地问我:“如果背叛了你的爱人又回过头来请求你原谅,你会不会接受他?”
我愕然地扭头看着他,没有说话。他又紧张地重复了一次问题:“如果你前夫回头要跟你复婚,你会不会愿意?”
我苦笑,佯装镇定地回答他:“他不会!”
陆承恩不会回头,即便他妈妈不在了他也不会。他那样爱面子,怎么可能会给我机会来嘲讽他!
江博然也跟着涩然地扯了扯唇,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等到我住的小区门口时,他已经恢复了原来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
我解开安全带,跟他道了谢,然后推门下车。
刚关上车门,又听到江博然语气淡淡地问我:“如果我说我是真的想追求你,你会不会接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