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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身世迷雾之故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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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唐辛夷迈步走来, 赵霁强打精神应酬,两个人的关系已是断裂的琴弦, 再接上,也只能弹出走调的旋律。这首先反应在赵霁的笑容上, 看到那全力以赴的勉强,唐辛夷心中微弱的火种熄灭了。

“唐堡主,好久不见了。”

“是,都过去一年多了。”

“你看起来没什么变化。”

“……你好像比以前成熟了。”

“哈哈,熟人都这么说,大概是变老了。”

彼此像世故的成年人强颜欢笑,不光唐辛夷, 赵霁也是酸涩难当, 曾经无话不谈的知心朋友居然走到了这一步,真是造化弄人。

此刻实在不该再消耗浅薄的缘分了,可唐辛夷不知是出于不舍还是不甘,仍努力找话题支撑这难堪局面, 见赵霁身着官服, 笑问:“听说你在周国做官,现在是什么职位?”

赵霁坦言在禁军中供职,问他来开封做什么。

“下个月初武林盟要在开封举行集会,唐门也想在这边设立一个据点,我是提前过来筹备的。”

“哦,怪不得我太师父月底要来开封,原来武林盟又要开会了, 这次还是商议如何对付不灭宗?”

“不止不灭宗,还有商怡敏。”

唐辛夷细心观察着赵霁的表情,也努力使自身神情平静,顺势问:“你找到商荣了吗?”

赵霁猜到会有此一问,还算自然地摇了摇头,唐辛夷见他缺乏愁色,狐疑道:“你就一直在开封做官,不去找他了吗?”

赵霁搪塞:“前阵子周国和北汉交战,我随军出征,这才刚回京不久,准备过一阵子再出去找找看。”

言多必失,他怕再谈下去露马脚,转话说:“我要去同僚家议事,恕不奉陪了,改日闲了再去探望。”

唐辛夷狼狈一笑,无言地注视他转身离去,像一个瞎子在与人生中最后一线光明告别。

不问住处,何来探望,赵霁啊赵霁,你对我真的只剩下陌生人的虚与委蛇了。

他丢魂失魄回到客栈,拒吃手下人送来的饭菜,呆呆坐在椅子上,任夜色一点点将其淹没,一颗心沉入海底,无主的驱壳该何去何从?

不经意地,窗外射入一道银光,他的防御本能率先苏醒,用袖功扇闭所有窗户,躲在墙角等待应敌。

意料中的袭击久久不来,他转而查看钉在壁上的暗器,那是一枚铁质小飞刀,刀尖上压着一张字条。

“今晚戌时三刻,请到家中一叙,赵霁诚盼。”

字条使用蓝色的花笺纸,上面确是赵霁的字迹,后边还附有详细的地址和路线图。

唐辛夷的心跳忽然有了力度,砰砰的喜悦撞击着胸腔,尽管疑惑、惊奇也在随声应和,却不被采纳,溺水的人只需要绳索,哪怕上面挂满了刀片。

赵霁租住的宅子位置僻静,为保护商荣的安全,只雇了一对耳背眼花的老夫妇帮忙打杂,房间空着一半,院内的草木乱糟糟的没人打理,若无人声直与鬼屋相似。

他到家时没见着商荣,问扫地的老妪,老妪说:“下午来了位姓郑的公子,和木少爷在书房聊了会儿天,后来木少爷和客人一道出门,说晚点回来,叫你别等他,肚子饿了就一个人先吃”。

如今商荣对外使用“木逢春”的假名,是以这老两口都叫他“木少爷”。

赵霁猜他正同郑恩商量婚事,等到日落时分腹中饥饿,叫老妪弄了几个小菜,打上半斤酒自斟自饮,一面琢磨问题。

“武林盟集会讨伐商太师叔,商荣要是知道了定会着急,他最近时不时念起母亲,看得出非常焦虑,我干脆等见过太师父,问清当下情势,就辞官陪商荣去找商太师叔,最好能说服商太师叔停止屠杀,齐心协力与正派人士一道对付不灭宗,相信消灭了魔教就能将功补过,与武林盟握手言和。”

他专心致志思考,心不在焉喝酒,不知不觉三杯下肚。这酒是郭荣御赐的醴酒,味道甘醇清甜,色泽有如银浆,香气浓烈又不易醉人,赵霁这种量浅的也能一口气喝个一两斤。

可是今天酒性出现异变,三杯过后,他的脑子眼睛浮起白蒙蒙昏沉沉的雾气,比吃了一缸烈酒还醉得厉害,想起身倒碗茶解酒,屁股刚离开凳子,身体便脱离掌控,直挺挺撞上青石砖也像倒在柔软的羽毛垫子上,之后便被散发浓烈酒香的雾气吞噬了身心。

《搜神记》记载,昆仑山赤县洲生有一种金色的蓬草,人只要吃一颗草上结出的果实就会大醉三年,因此名为“千日醉”。

他刚刚喝的酒里就掺了这果实的汁液,一醉千日是世人夸大其词,但足以让人昏睡两三个时辰。此果并非毒、药,避毒功起不了作用,他直到失去意识也没察觉中招。

他倒地不久,一个黑影跃窗入内,堂而皇之走到他跟前伸腿踢了他两脚,然后弯腰拽起照胸腹狠狠揍了几拳。

赵霁此刻就是个六感全失的沙包,被剁成肉酱也不觉得疼。

黑影的目的并非夺命,发泄过怒火后动手解开赵霁的衣衫,从头到脚扒个精光再一脚踹到床下,又将屋内的几只小箱子塞进去遮挡,然后慢慢拾起他脱下的衣裤。

唐辛夷照着字条指示来到赵霁家,在漆黑的巷口踌躇起来。

现在才发觉自己真的太莽撞了,赵霁要约他见面大可光明正大,何须用飞刀传书这种鬼祟方式,搞不好这是敌人设下的圈套,引诱他单独到此,便于加害。

他自悔失误,担心已落入敌方监控,忙转身返回。

走出十几步,那念念不住的身影倏地闪到跟前。

“糖心,你怎么刚来就走?”

“小霁?”

想是不久前对方的生疏给他的印象太深刻,再看到赵霁温柔的笑容,唐辛夷疑窦丛生,见他试图靠近,猛然劈掌打向面门。

赵霁侧身避让,他攻势接续,每一式都迅疾凌厉,直取致命要害。

“糖心你做什么!?”

唐辛夷不理会他的惊诧,后跃三丈射出一只飞盘,赵霁大概瞧出他的心思,断然立地不动,那飞盘朝着他的脖子飞旋,隔着半寸的距离掠过,返回施放者手中。

唐辛夷峻色质问:“你究竟是谁,为何冒充赵霁?”

赵霁惊讶:“糖心你在说什么啊,我就是赵霁啊。”

“胡说!”

唐辛夷恼恨中勾起急痛,怒道:“我黄昏时才见过赵霁,他当时根本不是你这个态度!”

一个人的情绪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发生巨变,赵霁已对他绝情绝义,绝不会再温柔相待。

“糖心你误会了。”

赵霁愁眉苦脸,看上去比他还急。

“那会儿我正被不灭宗的人跟踪,怕连累你才不得不装出冷淡的样子,不灭宗最近一直企图对我不利,若让他们看出你和我关系亲密,定会对你下手。用飞刀送信也是想防着他们。”

唐辛夷凝神分辨,不敢确信,见他慢慢靠近,再次喝止:“站住!再过来我就杀了你!”

赵霁苦笑:“糖心,你仔细看看,真的是我。”

他双手垂在身侧,好似一块松弛的面团,没有丝毫威胁,所在的位置刚好沐浴一捧月光,身形轮廓都被照得明晰透彻,含情脉脉的笑容真像唐辛夷梦境的倒影。

唐辛夷小心迈开双腿,在不同位置观测,渐渐越走越近,来到赵霁跟前。

少年的温柔始终不变,随着距离缩短增添了一份深情,弯弯的笑眼里也盛满了月光。唐辛夷记得当初就是这双自带笑意的大眼睛博取了他的好感,以前这双眼睛只要看向他,不论何时都这么亲切喜人。

鼻腔已涌起酸辣的泪意,可他犹未放松警惕,沉声警告:“不许动。”,接着戒心重重地动手摸索他的下巴脸颊,耳朵也没放过。

赵霁一动不动任其检查,调侃:“怎么,真怀疑我用了易容术啊,那就再好好检查一遍吧,看我是不是戴了人、皮、面、具的冒牌货。”

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唐辛夷摸到的都是他本人的皮肤肌肉。

会不会……会不会刚好是容貌相似?

他仍旧疑神疑鬼,努力回忆之前那个赵霁,寻找细微的差别,这时他发现一个从前没注意过的问题他对赵霁的形容并没有深刻细致的认识。

二人相识不久便分开了,几年来全靠鸿雁传书,相聚时刻少之又少。他能做到一眼认出赵霁,可对他的了解远没有想象中多,在这节骨眼上竟然拿不出切实的把握来鉴别真伪。

赵霁静静端详他一阵,伸手扶住他的双肩,柔声说:“糖心,你为什么怀疑我是假的呢?”

受惊的少年急忙甩开他,退后一步绷起脸声言:“你说你是赵霁,那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你答得对我便信你,否则马上杀了你!”

他右手一转,指尖多出一枚亮晃晃的柳叶镖。

这是最可靠的试探了,绝不会出错。

赵霁泰定地叹了口气,脸上绽放出更灿烂的微笑。

“我至今还记得你那时的模样,你坐在竹林的小茅屋里,正在修理那只机关鸟,那认真的神态可爱极了。”

唐辛夷像被石子击中的水面,身体激动地颤抖,听他继续说道:“你那时想做一只能载人飞的大鸟,还说完成以后要载着我一起周游世界。”

他的手再度搭住他的肩膀,柔柔一握,唐辛夷的眼角滚出泪珠。

“糖心,真的是我。”

“小霁。”

唐辛夷情不自禁扑入他的怀抱,仿佛一滴雨水经过千万里跋涉,终于回归生养他的大海。

赵霁体贴地接纳了他,轻抚背心的手也像柔和的海浪抚摸着沙滩,在他耳畔呢喃:“糖心,这里常有人经过,到我家去吧。”

说罢携了他的手走向黑巷中的宅院,推开大门,进入院落,轻车熟路地拐到一间卧房。

“家里就我一个人,你随便坐。”

唐辛夷在他指引下落座,好奇观察四周环境,很普通的民居,摆设简单,人气不旺,床下还堆满了箱子。

“这宅子是临时租的,我也刚搬来不久,好多行李还没来得及归整。”

赵霁倒了杯凉茶递给他,歉意道:“屋里没有热水,只能委屈你凑合一下。”

验明正身后唐辛夷由猜疑陷入焦躁,赵霁此刻的态度给了他太多暧昧的暗示,他又喜又怕,羞怯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赵霁愣了愣,可能在斟酌措辞,而后上前握住他的手。

“我很想你。”

唐辛夷感觉被人灌了一口有毒的蜜糖,怔愕片刻,惊跳着甩开他的手。

“你又在戏弄我,你心里爱的明明是商荣,为什么又对我说这种话!”

“糖心……”

“上次在郫邑,你当着苗素说你从没对我动过心,说你至始至终都只爱商荣一个人,这些话还在我耳边放着,既然你我之间已无情分可言,你就不该再来招惹我!”

“糖心你冷静点。”

见他崩溃落泪,赵霁心疼地紧拥住他,喉咙也被愧疚抽打得抖颤了。

“以前是我不对,我那时急着找商荣,又怕连累你,一时糊涂说了许多该死的话想和你撇清关系,这样那些仇家才不会找你麻烦。那并非我的本意,我是喜欢商荣没错,可我更爱你,这点还是我在这一年中反复思考才慢慢想通的。”

唐辛夷更迷惑了,推开他含泪质问。

赵霁眼眶里也闪出泪光,情真意切道白:“我或许是和商荣待的时间太长了,误把亲情当成了爱情,我和他性格不合,经常吵架,情人之间哪有这样相处的,和他做那种事也是由于山居寂寞,没耐住少年人的冲动才会意乱情迷。可是对你不同,糖心,我们一见面就相互喜欢,兴趣爱好想法习惯,样样合拍,相信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吧,否则……否则也不会对我动心……”

他不住往唐辛夷的伤口上洒糖,甜蜜又疼痛的刺激逼得他痛哭流涕,捂着耳朵拼命摇头。

“别说了,你就仗着这点任意折磨我,我真巴不得自己没喜欢过你,那样就不会这么痛苦。”

赵霁突然扑上来抱住他,这次动用了几乎捏碎他的力道,将他牢牢嵌入怀中。

“对不起糖心,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辜负你的。这一年多我都想通了,我真正需要的人是你,往后商荣只是我的师父,你才是我一心一意爱着的人。”

他哽咽着,往唐辛夷颈间洒下一串串滚烫的泪水,再伸出更滚烫的舌尖仔细舔舐。

唐辛夷顿时像中了魔咒失去力道,不紧紧攀附他就会滑倒,呼吸开始困难,必须张嘴用力吸气,赵霁的唇舌趁虚而入,将他拖入窒息的沼泽。不可抗议的晕眩中,他被强壮的臂弯托起,再睁眼只见夜色浑蒙,蜡烛不知何时熄灭了。

商荣今天的晚归实属偶然,下午郑恩来找他问回音,这书生春情萌动,好似恨嫁的老姑娘猴急得要死,商荣安慰他事情已十拿九稳,他便兴奋起来,说自己现下住在馆驿,人多眼杂,怕皇帝赐婚时遭人笑话,得另寻个清净住处,央求商荣陪他去找房子。

商荣对陶三春有愧,关于她的婚事务必鼎力相助,便答应这书呆子的请求,改妆后陪他上街查访。

郑恩福至运到,没多久便在附近的街巷内找到一座待租的小院落,原是一位商贾家的外宅,近日商人的正妻过世,将这外室扶正续弦,这院子便空了出来,房屋刚刚修缮过,还是崭新的,租金也很公道。

郑恩征求了商荣的意见,果断承租,预备明天就搬家。

商荣看他兴高采烈,也由衷地欢喜,转念想起一个关键点,正色提醒:“郑公子,你成亲以后千万别告诉陶姑娘你在伏牛山遭强盗绑架的事,若之前与别的女人有过亲热,也不能说,不然会被她当做破鞋厌恶。”

郑恩神色大变,抓住他惊惧央求:“我自幼家教严,不敢有失德之举,伏牛山那档子事都是灾劫所致,还求淮兄为我保密,万万不可对任何人说。”

商荣含笑安抚:“你放心,我只当不知道有这事,陶姑娘本事大得很,往后有她保护,你再也不用担心什么灾劫了。”

郑恩千恩万谢,要请他去酒楼吃饭,商荣估计赵霁快回来了,建议他跟自己一块儿回家。

蓦地,耳中钻进一个女人的声音。

“荣儿,速到城北十五里汴河口的河神庙来见我。”

是母亲!

商荣扭头观望,院落四面悄然无人,西墙外的梨树微微摇摆,花瓣飘落,吹出一阵细雪。

郑恩奇道:“淮兄你在找什么呢?”

商怡敏用了传音入密之法,只有商荣听到她刚才的召唤。

商荣忙找借口摆脱郑恩,飞奔出城来到汴河岸边的河神庙。此地林木繁茂,人烟稀少,隋堤上杨柳叠翠成行,蒙蒙薄暮中,翠柳如烟絮如雪,半含烟雾半含愁,隔绝了尘世的喧嚣。

商荣在古庙前焦急徘徊,直到天完全黑透,才在一棵大树下听到新的呼唤。

“上来。”

树枝上隐约有衣袂飘动,商荣大喜,纵身跃上树梢,商怡敏悠闲地背靠树干,扔给他一只酒葫芦。

“渴了吧,先喝点酒润润喉咙。”

商荣见母亲身处黑暗中,头饰衣物却和她的眼睛一样闪闪发亮,显然都是极贵重的宝物,再拔开葫芦塞尝了尝那酒,香过琼脂,直透脑门,是他生平从未喝过的佳酿。

听他发出惊叹,商怡敏笑道:“那是南唐皇宫的御酒,名号‘昆仑觞’,酿酒的水取自昆仑山,那泉水乃黄河最初源头,每日出水不过七八升,放置一夜,水色即呈绛红,酿成醇酒,滋味无与伦比,李煜那昏君也只收藏了一坛,我没跟他客气,顺手都拿走了。”

“您去了南唐王宫?”

“不止南唐,吴越、南汉、后蜀这几个国家的王宫我全逛遍了,此刻的穿戴都是从大内宝库里顺走的,十七年没享受这花花世界,我要把错过的全补回来。”

商荣听出藏在母亲笑声中的恨意,一个最最自在不羁的人被囚十七年,生命中最美好繁盛的季节都在狭窄阴暗的山洞里凋谢,她怎不疯狂憎恨呢?可惜这迟来的挥霍换不回失去的青春,就算把全天下的金银珠宝都倒进去,也填不满她的遗憾。

想到这儿,他又觉得母亲有充分的理由和资格怨恨,他定要竭尽所能用复仇来补偿她。

“娘,那份名单上的人都死光了吗?”

“哼,都杀得七七八八了,剩下的杂碎躲得躲逃得逃,我暂时懒得料理了,先替你外公报仇再说。”

“好,请您告诉孩儿害死外公的凶手是谁,孩儿立刻去找他算账。”

“不急,先说说你和赵霁是怎么回事。”

商怡敏换了个坐姿,上身前倾摆出关切的姿态。

“我听说你和他做了那种事,是真的吗?”

商荣羞愧,跪着请罪:“孩儿给您丢脸了,请您责罚。”

商怡敏不置可否,视线在他脸上梭巡一周,追问:“我暗中观察你们好几天了,你是怎么想的,是假凤虚凰的游戏,还是对那小子动了真情?”

商荣赧然道:“孩儿……孩儿是真的喜欢赵霁,我们前不久已正式拜堂成亲,彼此发誓做同甘共苦的夫妻。”

他等待母亲的训斥,然而商怡敏却仰起头开怀大笑。她拿这孩子当孽种,没打算让他幸福,看他误入歧途反倒快活,而且这也算对仇人的一种羞辱。

“算啦算啦,儿大不由娘,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商荣吃惊不小,将信将疑道:“娘,您不怪我?”

商怡敏反问:“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这点事自己还做不得主吗?赵霁我是知道的,人品不坏,他说要跟你做夫妻,那肯不肯帮我们报仇呢?”

商荣没想到母亲会轻易原谅他,真是不意之喜,忙说:“他跟我发过誓,会全力助我。”

商怡敏甚喜,立刻起身吩咐:“那你这就去把他带过来,我教你们如何着手复仇。”

夜风清冷,虫鸣清幽,赵霁在冰冷的地板上苏醒,浑身痛得像被人拿棍子结结实实敲了几十下,碰也碰不得。

他翻个身,肢体磕住硬物,发觉自己正光溜溜躺在床板下。

这是怎么回事?

惊异之后,紧张感接踵而至,他慌忙摸索着推开挡道的箱笼,手脚并用爬出去。

还是刚才的房间,桌上的酒菜已收拾不见,摆着一只茶杯,里面装着一些黑乎乎的东西。

他刚想凑近查看,床上蚊帐摇摆,传出慵懒含糊近乎梦呓的人声。

“小霁,你在做什么?”

赵霁好似正在偷食的老鼠被人踩住了尾巴,头顶险些撞上房梁。

“唐堡主,你怎么在这儿?”

他快速抢进几步,又因裸体的状态仓皇逃走,脖子乱转找到堆放在椅子上的衣物,急急忙忙扯开穿上。

唐辛夷被他怪异的反应惊醒,掀开帐幔走过来。

“小霁,你怎么了?”

“别碰我!”

他的指尖刚触到赵霁的胳膊,这人便像躲避毒蛇似的跳开,抓起他的衣裳粗鲁投掷。

“你为何在我家光着身子,还不快穿衣服!”

一觉醒来他又变了个人,唐辛夷以为做了噩梦,忍不住朝自己腿上狠掐一下,并不严重的疼痛却激发出无限的恐惧,难道那惨不忍言的打击还要重来一次?

“小霁,你怎么又装糊涂,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我的衣服也是你脱光的,你亲手做过的事说过的话,这么快又忘光了吗?”

赵霁脑门被硬生生敲出一个洞,魂魄袅袅欲出。

“我、我什么时候……”

第二次遭遇此种怪事,他有了一定经验,不再像上次那样蒙头转向,按住遑急质问唐辛夷:“你先说刚才发生了什么。”

唐辛夷绝望地望着他,死命忍住怒火,咬牙道:“傍晚我在客栈接到你用飞刀传来的纸条,约我来你家相会。”

赵霁即刻打断:“那纸条呢?你带来了吗?快拿出来给我看!”

唐辛夷在衣衫里搜寻一遍,失惊道:“我明明揣在内兜里,怎么不见了。”

赵霁翻出火折子点燃蜡烛,让他再仔细找找,可是消失的东西如何能出现?

二人在屋内各处搜寻,不约而同盯上了桌上的茶杯,里面装着的好像是燃烧后的纸灰。

赵霁将灰烬倒出来,指尖拨弄出一块未曾烧尽的碎片,这片碎纸上残存着一个破烂的“霁”字,乍看确实是他的字迹。

他恍然明白自己又一次落入陷阱,那冒充他的贼人故伎重演,妄图让他重回火坑。

这时虚掩的房门缓缓洞开,一切都像设计好的,最能激化矛盾的那个人出现在门口。

屋内二人同时一惊,唐辛夷是为看到意想不到的人而惊讶,赵霁则是有口难辩的惊恐,他们的反应恰恰在助长误会。

商荣表面镇静,俨然开堂审案的官员,他已不像过去那般冲动,可这份镇静也经过了激烈的内心挣扎。

双方沉默对峙,门外刮进闷热的潮气,幽灵般的闪电间或攻占大地,远处一声声闷雷散布兵戈扰攘的气氛,积极迎接今春第一场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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