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平安, 是留我一条命, 还是保我衣食无忧?”冷意态度恭敬,语气里却没有多少敬意,“我眼睛受伤感染错过救治的时候, 您在哪里?我身无分文饿得去抢的时候,您又在哪里?”
“你真的以为没有祝家, 你能活到现在?”祝老头倒是沉得住气,面对冷意的指责表情纹丝不动。
冷意抿了唇, 米骏去世之后, 她不敢见周泰年,也不敢回城东,在外头游荡, 身上没有钱饿得头昏眼花的时候, 真抢过别人的东西,后来突然有人保释她, 祝家还真的福泽过她, 冷意忽然笑起来,嘴角的弧度无限地讽刺。
“既然沂南想要和你在一起,我也不再反对,但他是远华的儿子,你真的愿意吗?”老人转动手里紫砂的杯, 似乎只是单纯地想要询问她。
“当然愿意,我和他并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不能在一起?”话音放落, 老人手里的杯子却被捏碎了,八十几岁的年纪,真正是军人出身。
“我不想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他突然肃杀的面孔告诉她,这一刻,他甚至是起了杀心的,“远华是我的亲生女儿!”那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架势,只让冷意觉得可笑。
直到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她母亲会为这辈子最大的仇人祝远华保守秘密,且至死不说。祝远华才是祝家抱养的孩子,祝老头初恋的孩子,比亲生的更加宠爱,才养成了她从前嚣张而不可一世的性格。
祝远华喜欢祝远航,毋庸置疑,从她处处针对她妈,在祝远航的葬礼上晕死过去,从每一处再鲜明不过的迹象都可以看出来,这便是宠她上天的祝老头为什么突然将她嫁给大她十岁的付辰。
冷意突然有点迷惑,祝老头到底是为了祝家的颜面,还只是单纯地为了祝远华的颜面,毕竟那个年代,喜欢上自己的哥哥真的不是一件如何光荣的事情,尤其是在所有人眼中,他们是亲兄妹。
“在我眼里,沂南才是我的亲外孙,而你,只是祝家的血脉,永远得不到祝家的承认。”付老眯着眼,犹如最后的警告,“我绝对不会允许有人戳着沂南的脊梁骨说他和自己的妹妹在一起,即使没有血缘也不可以,所以,你一定要守好这个秘密。”
“知道了吗?”他提高嗓音沉沉地问了一遍。“知道了。”这样的态度,若是平时,即使对方是长辈,冷意也定然是甩手走开,丝毫不留面子,而这一刻…她垂下头,只是同意了,全无反抗。
“外公!”付沂南从外面冲进来,身后跟着两个警卫兵,表情踟蹰,不敢拦所以拦不住,最后只怏怏地给祝老头敬了礼就退出去了。
“您把人叫过来,怎么没一并喊上我?”焦躁里掺着几分不满,撇一眼旁边端坐着坦然自若的冷意,语气又转向讨好。
“哼,外公请冷小姐喝杯茶怎么了?还藏着不许我见?”祝老头板起脸,语气却不怎么严肃,反倒让人觉得带了笑。
“哪儿呀,我是早就想带她来见您的,可我这不是负伤在身吗?”付沂南没脸没皮地捋起裤脚,露出膝盖上的两块淤青。付沂南皮肤很白,其实早就不疼了,可就是留着印子,叫人看不出轻重。
“我让人送去的药呢?”祝老头也心疼,哼哼着问。“用着呢,挺灵的。”付沂南对那几罐能治枪伤的特效药不敢苟同,味道实在是太重了,冷意不喜欢,他转手就扔了…
桌子不大,他刻意挑了祝老头和冷意中间的位置,嘴巴碎得很,这么一闹,包间里的气氛倒是好了很多。
“从前不是觉得云家的丫头都不够漂亮吗?”外公笑眯眯的,不着痕迹望了冷意一眼。付沂南当然知道他老人家的意思,他当时确实大放厥词过,也是因为二十出头,正是好玩的年纪,谁会像唐啸东似的早早订了婚,不够漂亮不过是拒婚的一个理由而已。
“外公,我一向看重内在美,冷意虽然不太漂亮,不过会做饭,菜做得特别好吃,比家里那些厨子都强。”付沂南立刻摆出姿态,冷意冷笑着斜了他一眼,那犀利的眼神仿佛在说:拿我和祝家的厨子比,付沂南你给我小心一点。
“外公,官闻西说他爷爷约了您下棋呢。”付沂南桌子下面握着冷意的手敏锐地觉察到它在渐渐变凉。
“臭小子,才这么一会儿就想着赶外公走。”祝老头嘴上说着,倒是真的拄着拐杖站起来,“我先回去了,有空带冷意去见见老付,我总抢了他的先,也不太好。”
“外公您慢走。”付沂南忙不迭地送人,忽然想起似的,拉了拉身旁一直不吭声是女人,“和外公再见。”
冷意抬起头,淡淡地望着祝老头,没有开口,在付沂南眼里,就像是羞涩的不好意思。“你可以叫我一声外公,随沂南。”老人忽然笑起来,像是心情愉快的模样。
“外公再见。”字字铿锵,再郑重不过,她知道,这位老人只是付沂南的外公,从不说她的爷爷。
“我以为你会直接问呢。”付沂南仿佛什么事都不知道,出乎她意料的平静。“如果我问起,外公必然会知道是你说的,就一定会迁怒你,既然是秘密,就要秘密地查。”他手上拈着一根白发,勾了勾嘴角。
“冷意,你没给我做早饭,我饿了。”付沂南和冷意两人扣着手,慢吞吞享受举手这个点晒了能增加vc的阳光。
“付沂南,你怀孕了吧怎么三句不离吃啊?”冷意颇为鄙视,最近付沂南说得最多的三个字就是——我饿了。
“你怀孕了我都没怀孕!”付沂南柳眉一竖,炸毛似的反驳。“可是你没发现你最近胖了很多吗?”冷意趁胜追击,伸手戳了一下付沂南的肚子,其实没有赘肉,甚至还有点肌肉。
“真的…胖了?”付沂南歪了嘴,气势也弱下来,自从养伤到现在,确实是多睡少动,他这么爱美的个性,必然是宁可信其有的,冷意如是想。
不过,她到底还没有完全摸透付沂南诡异的大脑回路。“老婆有着落了,也不用那么玉树临风了,胖就胖吧,我就是饿!”他梗着脖子,冷意无语。
“这儿我有印象!”付沂南透过简陋的小窗户,指着外头的弄堂,“我小时候在这里被人追过。”
“你小时候还来过城东呢?”冷意明显不信,“之前来几次你怎么不说?”“之前都是晚上来,今天白天我不是才看清楚墙上这个字吗!”这家面店味道好,难得得到了两人一直赞赏,付沂南更是不嫌弃里头油腻腻的桌椅和短一截的筷子。
墙上用喷漆喷了一个大大的“杀”字,这在喊打喊杀的城东那是再常见不过的。颜色褪得差不多了,估摸有些年头了。
“城东哪面墙上没一两个‘杀’字?”冷意不以为然。“下面有个血手印,而且有个垃圾堆!”付沂南一口咬定。
“你来城东…不是被绑架了吧?”她半开玩笑地转着手上的筷子。付沂南撇撇嘴,郁闷地点点头。
“后来我可是自己逃跑的。”付沂南心里对用一颗糖就把他骗走这个事实有点抗拒,大声强调,“还在这儿碰到个小丫头,头发乌黑乌黑的,扎两个羊角辫,眼睛圆溜溜的,漂亮得很。”
“头发乌黑乌黑?漂亮得很?你确定?”冷意记性很好,经他这么一点拨,突然想起十几二十年前,也曾救过一个小男孩,虽然从他身上摸走了一百块钱,最后也都成了送他回去的路费…
“那当然了,她可是我的初恋!”付沂南那种语气,有点不容冷意诋毁似的,“那小姑娘说话特别犀利,还会打我的头,往那一站就是气质,其实我喜欢关好好,也是因为她们有一点像。”
“你有被虐待倾向吧。”冷意不啻,这人竟然是m属性的,就他那张大男子主义的外皮,真是看不出来,“不过说起这样的小姑娘,我还真认识一个。”她眼珠子一转,笑起来。
“哪儿呢?她现在在哪儿?”付沂南俯身,凑到冷意跟前。“怎么,想重温旧梦?”她问得阴阳怪气。
“好歹对我也有救命之恩,我就是想见见,说句谢谢。”付沂南看着她尖锐的神色,表情还是理直气壮的,嘴却不再硬了。
“正好她就在这儿,呐,就是她了。”冷意手指一转,点到了端着面碗出来的女人。那一个顶俩的个头,三围统一100的身段,那笑起来腻得流油的姿容,付沂南瞬间闭嘴了。
“刘娇,这位哥哥说…”冷意大声地同她说话,付沂南猛地按住她的手,讪笑着接下去:“你做的面真好吃。”
刘娇没真正见过付沂南这么好看的男人,人如其名,娇羞地低下了头。付沂南瞬间有了一种穿越到背脊的冷涩感,握着筷子的手都在抖。
“不相认了?”冷意幸灾乐祸地笑。“当我没说过!”付沂南咬牙切齿地往嘴里送面,突然眼角瞄到冷意抬手的瞬间,腋窝下面一小块红色的胎记,有点像五角的星星,惊叫出来,“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