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经解决,他们联名的证告和保证书都拿到了,你那边怎么样?”
意料之中的一通电话,不过让姜禹廷觉得意料之外的是,他没想到林允儿这么快就解决了那群职工们的问题。
“正在和他谈。”
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显得有些颓然的中年男人,姜禹廷转了个身,向外走了两步, 靠近到窗边。
结束了阴雨,天空好看得像是被水洗过的澹蓝绸子,让人看了就觉得心情好。
“重工确实没有在材料上省钱,现在那些人也已经按照我们的意思改了说法,我马上就安排媒体发新闻。”
中气十足,安稳又踏实, 林社长的声音听起来会让人觉得很有底气。
让姜禹廷不知不觉地就自己笑了起来。
自从林允儿不讲道理的出现,让他现在有了一种从海面下浮出,呼吸到空气的感觉。
“等我的消息, 两边同步开始吧。”
回身看了一眼,还在思索“劝降”措辞的姜禹廷打算结束通话了。
“那个……你今天下班以后,来我这里吗?我,我下厨。”
语速显得有一点犹豫,但语气又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林允儿不快不慢地说完这句话,听筒里陷入了一片不算安静的“安静”里。
只能听到呼吸声。
姜禹廷在那次爆炸里伤到了肺部,现在这种状态下,呼吸声比常人是会明显一点。
在新宿的时候,两个人只是商量了回来以后该怎么对付那些铉空集团的人们,关于两个人的感情,谁都没有说过一个字。
眼下林允儿突然发问,倒像是“你几点下班回家”“晚饭想吃什么”“那我做什么你就吃什么”这样一类的……日常家庭对话。
“嗯。”
目光四处飘了飘,姜禹廷眨眨眼,总算憋了一个字音出来。
“嗯,你……你先忙。”
不是那么流畅的结尾,林允儿结束了通话。
看着听话躺在手心里的手机, 姜禹廷挑了挑眉毛还嫌不够,又抬手摸了摸眉尖。
林允儿会在郑秀容他们所有人那里保密。
但是,林允儿已经参与到了这些复仇的事情里。
姜禹廷自然要给这个等了自己五年还不肯放弃的人,一个堂堂正正的交代。
只不过,他现在还没有谈论感情的心思。
在他最初的设想里,哪怕是以命换命,也要把沉尚中拉进地狱里。
所以,他也不敢回应任何人。
“你还想说什么?姜禹廷。”
打断了姜禹廷的思绪,崔泰义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桌子。
这个中年男人看起来有些憔悴。
他之前想到了职工们或许会想尽办法“闹腾”起来,但是他怎么都想不到会有一个陌生的年轻人直接找到他,让他“投降”。
“我不想说什么,我只想要你私藏的那份账目。”
从崔泰义的办公桌上拿起一只签字笔,姜禹廷用笔杆轻轻敲了敲他的电脑屏幕。
崔泰义和安俊园的交易已经持续很多年了,崔泰义一直都收拢着账目,私自记录得很详细。
这是马西米利亚诺在骇入系统时发现的。
本来那个性格粗豪的金发人想强行破解,但考虑动静太大会引发不必要的问题,姜禹廷就按下了他那个想法。
现在,机会又重新回到了姜禹廷的手中。
“要账目你应该去财务部,那里什么账目都有。”
崔泰义靠着办公椅,随意摆摆手,还是和今天刚见面时一样撑得硬气。
“姜禹廷, 今天你来见我,是你的独断吧?我不相信沉尚中理事会派你来找我。”
眯着眼睛,崔泰义笑得有几分肆无忌惮的意思。
沉尚中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会派一个加入集团不到半年的外国人来做这么要害的事情。
“是我的独断,但是你必须听我的,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拉开座椅,坐在崔泰义对面,姜禹廷抓起遥控器把窗户前的窗帘打开,阳光刺入这间办公室的一瞬间,崔泰义忍不住抬手遮了一下。
“这件事的舆论你已经看到了,如果要拉一个人出去顶祸,必然不会让你这个部长去做,但是在集团内部,你觉得你就是很安全的吗?”
从风衣口袋里取出一只小信封放在桌面上,姜禹廷把它推到崔泰义面前,指尖扣了扣。
视线被信封牵引,崔泰义下意识蹙了蹙眉,心下微微发凉。
挑着盯了姜禹廷一眼,他拆开信封,里面放着一张照片。
砰!
左手用力捏着照片,甚至把照片捏皱,右手握拳,全力砸在桌面上。
崔泰义双眼圆瞪,眉毛像两把刀刺进了眼部的轮廓里,紧紧抿着嘴唇,似乎是准备要咬碎姜禹廷一样。
那张照片里的人坐在轮椅上,穿着病号服,脸色惨白,是他还在国外上大学的儿子。
慢慢松开照片,崔泰义带着急促的呼吸声,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急忙拨了一串电话号码出去。
那是他儿子的手机号码,他睡在梦里都不会记错。
然而,这一次他并没有听到儿子的声音,听筒里面只有“无法接通”这样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感情起伏的提示音。
“你儿子的病情已经不能再耽误了,你能考虑的时间并不多。”
拿起那张被捏皱的照片,姜禹廷把它轻轻塞回到崔泰义的指间。
一直到崔泰义颤抖着指尖,同样轻轻地捏住了照片。
“虽然你注定要被沉尚中和安俊园清理,但只要你把账目交给我,我现在就派人把你的儿子送到卡罗林斯卡医学院附属医院,请我认识的医生给他做手术,让他活下去。”
看着崔泰义低头不语的模样,姜禹廷知道这件事已经成了。
崔泰义和夫人感情非常好,但夫人走得早,两个人只有这一个孩子,崔泰义格外重视。
儿子的病情渐渐严重,他一直都在想尽办法,所以才更要与安俊园绑在一起,多捞些钱,找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给儿子看病。
姜禹廷不想伤害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父爱,但现在必须利用这样的一份情感。
一步一步,把沉尚中拽下来。
“你说的是真的?”
像是一夜没睡的声音,崔泰义慢慢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你可以相信我。”
姜禹廷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崔泰义。
然后,俯下身,在他耳边又说了两句悄悄话。
哗!
崔泰义勐地向后滑动办公椅,后背紧紧地贴在椅背上,双手全力抓紧扶手,双眼瞪得着姜禹廷,甚至用力之大,眼眶欲裂。
他的眼神里满是惊惧。
像是,看见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