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官还来不及把话説完,就应声到地。此枪声一出,全场轰然动乱,有一些第一次参加勇义之会的暴发商贾,没有见过杀戮之景,竟站起身来连连惊呼。
戎沁心瞠目结舌,她万万没有想到,刚才还和自己对峙着的荷官居然在一瞬间躺倒在地,鲜血从他的脑门间汩汩而出,這一枪竟是如此毒辣,不留余手。
太过突兀,那男子的双目刹那无光。
她看着恶红飘下,瞳孔一缩,脑间空白。
也是這一瞬,一只大手突的扯动了沁心的身姿,把她拉过自己身后。高大而安稳的阴影徒然挡去了沁心的视线,她眸中闪过光彩,转顺抬起了脸颊。
“别怕。”
男子冷俊的侧脸,从下而视,宛如刀削,薄唇轻轻而淡漠启声,竟让人感到融雪的温暖。
别怕?
清目涣上神采,却依旧怔忡。
林作岩别过头,左手背过身紧紧抓着沁心的腕部,那样坚决。戎沁心目光下移,呆滞的望了望他紧握的手,心中霍然一跳。
他——是在保护我?
富贵之厅的动乱惊慌只持续了一时,富贵门的人手立刻上前安抚,场面在一瞬间又得以平静下来。一旁静坐的戎爷自始至终都未有太大动静,他只是冷眼旁观,颇有隔岸观火之味。
挑了挑粗眉,他心想,這局面林作岩估计并未想到。虽然,這也不过只是插曲,一切依然跳不出他的计划,他的安排。
我想的没错吧,即使你没有我提供的大量军火,你也不至于坐以待毙。
—林作岩—
全场的人眼光都锁在此刻对峙着的双方势力之上,心都吊到了嗓子眼。俨然非常紧张的期待着接下来该怎么收场。
安庆生识相的收起枪来,轻轻而狡颉的对着林作岩笑道:“林公子,不要听他胡言乱语,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我,毁我浩帮威名。”
林作岩铁着脸,神色十分不好看,冷眼嘲讽道:“威名,我倒不觉得安爷和浩帮有何威名。”
安爷一顿,狠笑的扯起嘴角,“林公子,今日的勇义之会确实状况连连,但也不是我安某能控制的,实属意外,你可别要算到我浩帮头上。”
他的意思很明显,把在巅仪之赌上的出千行径撇的一干二净。
“那他呢?”
林作岩一手仍旧握着沁心不放,一手掏出枪来对准王连生的脑袋。王连生大惊失色,忙趴下身来,连连求饶。
“安爷……救我……”他拽着安庆生的裤腿,竟然哭出声来。
安庆生一腿踢开,忿忿然道:“虽然他只不过是我的一条狗,但就凭那小子一己之话你就判定他出千,实在説不过去吧?”他指了指林作岩身后的沁心,挤了挤眉眼,“林公子,今日我赢的,仍旧是我赢的,這规矩不会破了吧?”
他心想,出千又如何,他父亲叱咤赌场几十年,在勇义之会上的得势难道都是凭的运气?谁不知他林爷是赌中高手,莫非还没出过千?就算往事不提,现在荷官已被他所杀,死无对证,王连生就算出千,那富贵门的那小子不也出千了么?
按理按情,他先前赢的三块地盘归为自己,顺理成章。
林作岩怎么会不知他意,他黑眸寒澈,尽是肃然,却分明带有嘲弄的意味。安庆生把這眼神读的通透,心里琢磨着姓林的为何露出這般轻蔑而得意的表情。
一时,他心中的不安突的蹿了上来。
林作岩嘴角扯上,那丝得志之势更甚。
“安庆生,今天的赢家是我。”
安爷一顿,脸色一白,“你什么意思?”
“我説,今天的勇义之会,从一开始,這赢家就是我,不是你。”再不避讳,邪气从這个男子的周身燃起,使人望而怯步。
“五块地盘,我五块都要。”
脸煞煞白,安庆生觉得呼吸急促,惊愕的双眼盯着林作岩高深莫测的潭目,他心中忽然如遭雷吓。
林作岩笑意更甚,大臂一挥,霸气十足。
全部人的目光都随着這个挥动凝固,时间仿佛停滞,他们均感觉到有种突发的危险气息正在逼近。
這种危险之感从四面八方蹿生,瞬间包围了他们。
与此同时,随着這个挥动,楼上神秘女子默在阴影里的美目笑意盎然,她也是一挥纤手,细细命令道:
“出来!”
此声令下,富贵之厅围成一圈的二楼,忽然跃出一排黄色军装之人,整齐响亮的上膛惊动了下面的所有观众。他们纷纷抬头,才发现這富贵之厅早有埋伏,早有一群虚势待发的军队正虎视眈眈的潜伏在他们头顶。
而此刻,虎已出匣,他们全部都是板上鱼俎。
這下所有人都炸开了锅,手无缚鸡之力人只能抱头蹲躲,而浩帮的兄弟纷纷亮出家伙,以示抵抗,表情却底气不足。要知道,现在他们头顶的人,分明的穿着军统的军服,是正宗的军队!!比起他们手长的枪杆,自己握着的不过是块废铁。要是他们全部开枪,這里所有人会死,而且——
一瞬间,全部都死。
骚动的周围却丝毫没有扰乱戎爷的意志,他依旧稳坐不偏,笑容更甚。果然,即使他戎爷没有提供军火给他林作岩,他依旧能掌握时局,掌握勇义之会。但令他惊讶的是,林作岩居然能调动军队,按照现在這个架势,這些训练有素的兵绝对出自名将之手。
他们隐藏时,毫无声响,宛如空气,爆发时,气势耸然,十分霸气。
谁是他们的首领?
安庆生见此局面,脸上仿佛没了供血,青白的吓人。诸多浩帮兄弟涌了上来,要护架左右,但安爷却突的踏出一步,直逼林作岩。
“你!!”
他指着鼻子,忿忿然,青筋根根暴出。
林作岩冷眼想看,只是邪魅的淡淡笑着,他的双眸迎着安爷暴怒的眼光,不偏不移。
“你!!!”
气急败坏,安爷简直不敢相信,林作岩居然会做出這样大胆,疯狂的举动。勇义之会办了有将近二十年,就是林爷风华正茂时,就不会如此以武力相逼,如此猖狂!!
“你怎么敢這么做!!?”他一拍赌桌,赫赫大响,他气的全身打斗,无法遏制。
林作岩笑的更邪,俊美的脸此刻带着得志的肆意。
“我,怎么不敢?”
“你就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你以为你富贵门再狂,再得势,浩帮就没人了么,這在场的所有地头蛇目,所有商贾大亨,都擦着眼睛看着你呢!!”他破声大喊:
“你怎么就敢?!”
双眼猩红,安庆生简直怒到了崩溃边缘。他还在耍着心眼,算计這算计那的,想出千,想请高手帮他赌胜着巅仪之赌。哪晓得,這林作岩根本就把他当猴耍,這偌大的富贵之厅,這举世瞩目的勇义之会,全都是摆设,全都是枉然!!
他早就布置好了一切,难怪他对胜负那么不在乎,眼神中的轻蔑那么赫然。
原来,他早有预谋!!
自己,太可笑了,真是太可笑了。但他不服气,他怎么能让浩帮如此不堪,他安爷如此颜面扫地,他不能這样,他不能让林作岩如此!!
林作岩沉默一时,笑意收敛,遂冷然启声:“安庆生,你别把自己看的太高了。”説罢,他不顾安爷再次铁青的脸,转而面向下台。
“我説赢家是我,谁敢説不?”
眉眼一挑,那样黑深的潭目,冷冽逼人,宛如阎罗再世。
“谁敢?”
再次重复,台下所有人俊屏着呼吸,却无人出声。
没有人敢。
“你!”安爷气势被击破,竟有些站不住。伸出去的手,颤抖不止,他不敢相信,林作岩居然如此肆意,如此霸气,如此不可一世。
但林作岩就是如此,他此刻眸中毫无温色,仿佛天生就是无情无欲,冷漠傲然的撒旦。隐伏在周身的霸气,杀气,全部张扬开来,全场的所有人都不能反抗,不能抵制。
他竟充满威严。
這个上海滩上俊神风朗,所向披靡的男子,此刻才真正令人感受到他的霸气。不若他的父亲,他的手腕强劲,直白,没有没有踌躇,没有余地。他要的就是彻底的胜利,彻底的臣服,没有条件。
没有人敢和他谈条件。
戎沁心站在他身后,他的强势就像烽烟般燃起了整个富贵大厅,她当然感觉的到。他的背影高大俊拔,灯光打在他身上,嵌出一个动人的轮廓。
而她竟是在他的阴影之下,像是栖在大树下的小鸟。
那只手……
他的那只手,仍然紧紧握着自己纤细的手腕,那个力道如此强硬,带着点压迫,带着点心疼,带着点——
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