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当真要剪掉吗?”手中握着戎沁心身后一撮披泻而下的秀发,小玉翠努了努小嘴,悻然可惜道。
摆正镜子,沁心深深的望了一眼镜中长发嫣然的自己。
沉默一小会儿,随即重重的点了点头。
“恩!”
“真是可惜啊,小玉翠从来没有见过像姐姐這般好看的头发。”松绾着沁心的云发,小玉翠皱了皱眉头。
“没什么可惜的,剪掉头发,总比剪掉脑袋好。”這话不假,林作岩一定在满世界找自己。就凭得他那暴戾的性子,不生生把自己活剐了才奇了呢。説罢,戎沁心也顾不得小玉翠一脸懊惜的模样,夺过她手里的头发,拿起案上的铁剪刀咔嚓几下。
唰唰唰的头发倏然而下。小玉翠急的喊起来:“姐姐,你可真狠心啊!”
头发给剪的七零八落,戎沁心站起身来,插着腰对着瘪着嘴的小玉翠道。
“你急什么,我剪自己的头发。你啊你,以后别叫我姐姐了。”
小玉翠语一塞,瞪大眼睛。
“为什么啊,姐姐?”
睨一眼眼前可爱而率直的女孩,戎沁心咧嘴一笑。
“真的不能叫啊,剪掉头发,以后就叫我哥哥,OK?”
玉翠不语,呆呆的看着沁心做的OK型的陌生手势。
“懂么?”
很是老实,小玉翠摇了摇脑袋。
“反正,你后你就叫我哥哥。這样我就能很快乐平安的和小玉翠一起生活,好不好?”沁心觉得這个女孩太老实而纯真,脑子里仿佛只有一个弦,拐不了弯。
這回小玉翠点头了。
“那你把我头发修一下吧,這样出去见不了人。”沁心又把剪刀递还给她,端坐正身子。小玉翠遂便安安静静的料理起沁心的脑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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嘈杂不堪的‘豁字’赌坊虽然开的偏僻,但如此幽墨深巷却也热闹不减。赌坊的东家這四马路一带的地头蛇,吃喝嫖赌的生意他样样均沾。旧上海最出名的嫖地就是四马路,傍晚一临,一群浓妆艳抹的魑魅魍魉便簇拥在街头撒娇卖俏。有此之地,赌坊自然是少不了,男人们多了,闲下来就是赌。女人们生意做腻了,也愿意聚在一起叫嚣赌博。
‘豁字’的东家据説性情孤僻,才开在湿漉漉的深巷里。见过他的人也非常少,通常也就是手下的沙爷独当一面。
可這日沙爷却奇怪的很,收拢了张牙舞爪的面孔。点头哈腰的迎来身后一墨色长袍的男人。帽子压的很低,赌坊里聚集的人也只看见他那溜白的下巴,竟是一白面小生。
不禁哑然,想不到粗狂的沙爷也有敬畏白面小生的时候。
“這边请!”沙爷掀开赌坊一侧的门帘,把里面莺莺燕燕的一群和小厮打情骂俏的妓女哄了出去。
“走!走!”怒目相视,妓女们扭着腰身就出了门。
临出之际顺带眺了眼身旁的男子。
“哟,生的俊俏呢。”
男子一眯眼,尽是厌恶。
“卓先生,這边坐。”沙爷把沙发上的杂物一挪,让出地来给卓先生。
姓卓的一坐下,把帽子拿下,轻轻説来。
“我把生意交给你,也不愿意你把這些脏东西引到内屋来。该干净一点的地方,还要干净的。”
沙爷稳坐一边,脸上颜色难看。
“不説這个了,听説——程胖子从江西来了。”
“对对,他是卓先生的旧交,来了我们也不敢怠慢。”沙爷忙回答。
“哼!”却不料姓卓的一脸黑阴,“我看他来,定没什么好事!”
沙爷一转锋芒,説来:“那也不一定,程爷在江西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不是现在江西都是**的天下吗,他不好混,才来投靠卓先生您的。”這话是就搬程胖子的,来的那天,他就一字不差的叫沙爷给记住。
轻轻靠在背椅上,卓先生嘴角上扯。
“我這还有件事想问他呢,他在哪?”
“去对面的红蝶楼了。”并不避讳。
“哼,狗改不了吃屎。”卓先生起身,“带我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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缩了缩肩膀,一身男儿打扮的戎沁心把铜盆帽子压的更低了些,足能掩盖她娇嫩纤白的脸。她扯了扯前面的小玉翠,有些喏喏道:“到這来干吗啊!?”
“拣酒瓶子啊!”
小玉翠不答理有些畏缩的沁心,走进巷子深处。老远就能听见嘲杂的人声回旋在此,仿若驾轻就熟,小玉翠一脚一个印子躲过身下的水窟窿。
沁心跟在身后,地上阴湿的可怕。
停促门前,小玉翠踏上阶梯把帘子小小开了个边,探了进去。沁心却抬头望着门帘上,被分作两边的一个硕大的字。
‘豁’
遂也压低了身子进去了。
赌坊里蛇龙混杂,由于地处深巷,光线不是太好。早早的就已经拉亮了电灯,白色的墙壁被染的褐黄褐黄,慷慨的裂着口子,虫豸穿梭不停。
小玉翠窝着身子,对着身后的沁心使了个‘嘘’的手势。然后靠着墙壁,一个个在赌桌下面拣着喝空落下的酒瓶子。每拣着一个,小玉翠就展眉一笑,然后继续拣着。
沁心在后面一个个的接下瓶子往娄子里放。不时也抬头看看那些赌的天昏地暗的男人女人们,不禁摇了摇头。
场地不算得小,足足也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并且在弯拐之处,后面似乎也别有洞天,蜿蜿蜒蜒的的确是个很大的赌场啊。蹲着身子的沁心一边收着瓶子,一边仰着脑袋四处张望。
门帘被掀起,一粗臂壮身的男子引着一步履儒雅的男子走了出来。戎沁心定眼一看,壮身男子笑容灿烂,身后的人却冰冷的低着脑袋,很不张扬。
這个身影,好熟悉。
男子咳了咳,顺势把低下的脑袋抬起,目光偏移到沁心的方向。
一时间,空间仿佛被凝固,男子在一瞬间和蹲着的戎沁心四目相接。动作仿佛被放慢数十倍,沁心清晰的听见自己暴破的心跳声。
卓——卓先生!!
然而,卓先生的目光只是一扫而过,并未注意到男儿打扮的沁心,径直走出赌坊。
“姐——哥哥!”小玉翠摇了摇身后,呆滞出神的戎沁心。沁心缓过神来,重重喘气。
“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他刚才真看到我了,但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心都要跳出来,原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這个恶魔一般的男子。
“没事就好,继续啊,那边好多桌都没拣呢,对了就算地上有瓶盖子也要的啊,东饮酒场的盖子可是很值钱的!”煞有其事,小玉翠拉拉沁心的胳膊,往前挪去。
于是,两人又匍匐的在人身下寻动起来。
一桌旁,响亮的筛子声吸引了戎沁心的注意。原本只是在电视里看过玩筛子的人,现实却没见过。好奇心作祟,沁心竟然站直了身子,在人堆里伸头张望。
只见一掳起袖子的男子,嘴叼一牙签很是流氓的模样。手上一摔,筛子就在黑盒子里响当起来。
“来来来,下注啦!开大,开小随君挑!!”
贼眉鼠眼,男子把盒子拿定,众人们的眼神就贯注在它上,恨不能有透视眼。
“大,小?快压快压!!”
“我买大!”
“我买小!!”
一声比一声高,人群开始伸出无数张手来,零零碎碎的纸币银元往桌上摔。
“可下好了?可下好了?我要开啦!!”故弄玄虚,男子挑挑眉头。
“大大大!!!”
“小小小!!!”
互相扭着劲,仿佛谁喊的大声,那点就往哪靠。
沁心瘪着嘴,提溜着打量身旁分外激动的人们。眼神一偏,却见一瘦矮的老头,窝着身子在人群之后寻寻磨磨。沁心觉得奇怪,低下脑袋。
這老头的手居然摸索在人们的裤腰带上,只是一顺变带下了他们的钱包。
贼!?
没能喊出声来,瘦矮的老头注意到圆目惊瞪的沁心。但面色不改,不慌不忙,伸出一指头,嘘了一下。
我靠,偷了东西,还有脸叫人别张扬。
瞪了眼老头,沁心也不作声,蹲了下来只当没看见。却只见那老头对着自己嘿嘿一笑,黑黄的牙齿露了出来,好不恶心。
沁心别过脸,也不答理,跟过小玉翠的身影去了。
只是此刻的戎沁心并不知晓,就是這个布缕破烂的瘦矮老头却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
“姐——哥哥,你去哪了?”小玉翠一声责怪。沁心拍拍她,“没,没去哪,你拣完没有啊!?”
“好啦,马上就好,今天收获不错,待会卖了就去看望连生哥哥了。”她歪了下脑袋,满是满意。
翻个白眼,戎沁心寻思,吸鸦片的小白脸有什么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