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大雨连下了一天,戎沁心站在窗边,看着连绵阴霾的天,心中有些惴惴不安。此时是下午四点,整个愈纺公寓都十分安静。再过不久,林作岩就应该要回来了,沁心的目光从窗沿投了出去,一直盯着下面紧闭着的大门。
雨声淅沥,偶有过往的车辆踏水而过,发出声响。
站的久了,沁心觉得有些疲倦,她揉了揉双眼便出了房间。九嫂正在厨房准备晚上的餐点,沁心顺這楼梯走了下来,然后坐在了沙发上。
后天就是她的生日了,林作岩答应过她会陪她一整天。她其实都已经想好了明天具体要怎么过,只是她不喜欢下雨,下雨天她就不能畅快的和林作岩出去玩了。戎沁心垂着眼帘,掰着指头把明天的行程按照先后次序,重新梳理了一遍。
她要好好逛逛上海滩,她要和林作岩像一对无忧无虑的情侣一样,大大方方的走在街上。她要去吃上海的小吃,要去黄浦江边看巨轮驶过,她要成为人人都羡慕的对象,拉着這世上最俊邪的男子,走东串西。
戎沁心想着想着便觉得心头暖暖的,从前在二十一世纪,她一直都有那么个愿望。希望自己能找到自己心仪的王子,牵着他的手在街上相互依偎的走,一起去看电影,吃爆米花,唱KTV,然后一起站在屋顶仰天傻笑。而现在,她却身在乱世,没有了宁静,和平,她的世界已经复杂不堪,她的爱情自然无法像原初想象的那样,简简单单。
但她希望有那么个时刻,她和林作岩可以抛弃所有的爱恨悲喜,恩怨情仇,就简单的像鸟儿一样,自由而单纯的爱。所以,她希望后天的生日,她可以如愿以偿。
女子娇小的身子窝在沙发里,歪着脑袋,陷入臆想。就在沁心发着呆的时候,公寓的门突然被粗暴的敲响。戎沁心一惊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她先是以为是林作岩回来了。但這门声敲的极为粗鲁并且急促,让人听了非常不安。
在厨房的九嫂一听见门声便抢先跑了出来,焦急的赶到玄关,把门打了开来。但在门还只开了一个小缝的时候,外面的人便以蛮力把门霍然推开。九嫂猝不及防,摔在了地上,吃疼的喊了一句。她抬起眼来,几个军服打扮的男子,手持枪械便进了门来。他们是巡捕房的人,蓝色的制服微有湿濡,一进门见到沁心,便喝声喊了一句:“就是她,给我抓起来!”
戎沁心大惊失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几个陌生男子硬闯进门来,劈头便是要拿下她。九嫂一听要拿走沁心,当即站了起来,拉住那喊话的男子説到:“你知道這是哪么,你怎么能随便拿人!?”
那男子表情颇为轻蔑,瞟了一眼矮小的九嫂,咧嘴説到:“你又知道我们是谁么?我们是巡捕房的人,奉命来拿反贼,拿赤色份子的!”
“什么赤色份子,她是我们家小姐!”九嫂当然不会从了,她瞪起眼来,跑到沁心面前双手一伸,拦住上前来的人。“你们也不去问问,這间房子的主人是谁,你们要拿的人又是谁?!”九嫂当然知道林作岩在上海滩上的地位,這愈纺住的谁,巡捕房不可能不知道。
那男子听此话后,脸上显然是有些踌躇。他皱着眉,陷入了一阵沉思。犹记得在巡捕房里,那个男子倒出了一袋子的珠宝和一叠钱钞,令他瞠目结舌。他一辈子都没看过這么多的钱,徒的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
他有些结舌。
“龚队长,這些是安爷派小的孝敬您的。”夏冯乙眯着眼,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這只是一小部分,安爷十分欣赏龚队长的刚正不阿。”
龚队长冷冷一笑,显然是有些不同意。“夏先生,你们帮派间的争斗可真是波及甚大。把**都给扯进来了,如果我们巡捕房如此刚正不阿,把那女的给逮了回来,你説富贵门的林公子,我该怎么跟他交代?”
“证据确凿,那戎沁心就是个**。就算不是,她也是通共,**的危险份子。龚队长的职责不就是消灭這些对社会有威胁的人么?”
“别跟我拐弯抹角。我龚显虽然只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没见过什么世面。但好歹也知道,富贵门的人是动不得的。我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去捅這个篓子。你们帮派之间要死要活,都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先前早已经约法三章,现在我也不会淌這趟浑水。”他别过脸去,一副颇为气恼的样子。這夏冯乙突如其来,带着几名他认为是**的人。他説是**,他自然乐得清闲,有人为他添加功劳。但他就知道事情没這么简单,没這么好,他小子居然要拉他下水,帮他逮富贵门的人!
夏冯乙只是浅浅一笑,继续説到:“安爷和林作岩比,龚队长的确是很难抉择。但是如果再加上一个日本人呢?”
“日本人?”龚显双目一瞠,甚为惊讶。
“尚野隆三将军。”
此话一出,龚队长先是一惊,然后眯起眼来,重新审视了一遍面前看似普通的男子。然后他试探的问到:“夏先生所言是真?這尚野隆三失踪了已经将近三个多月了,你是怎么能找到他的?”
“怎么找的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尚野将军现在正在浩帮做客,他已经电报回了日本领事馆,报告了這件事情。当然,戎沁心的事情,他也是説进去了的。所以,龚队长,你没有什么不妥,你只要履行你的职责,一切自然会有人帮你办妥。”
龚队长半信半疑的瞅了一眼男子,然后面露微笑到:“夏先生好本事啊。”
“不敢当,不敢当。夏某只是觉得,我和龚队长投缘,這个上海滩即将会有一场声势浩大的变动,而夏某无才无能,如果能交的龚队长這样的良友,将来的日子就算再不太平,也定能自保。”夏冯乙边説,边又拨了拨桌子上摊成一堆的珠宝。龚显自然是知道,夏冯乙説的是个比喻句,他在告诉他,上海滩的主即将变动,而和他夏冯乙在一起,才能得以自保。自己最好就是听了他的话,为他做了這件事。
……
…………
“放肆!你们不能带她走!”妇人怒不可遏的声音把龚显从回忆中拉回,一见九嫂那张愤怒的脸,他便气不打一处来。他突然举起手中的枪,指着妇人的脑门。
“别吵!”
他一呵,九嫂瞪着眼,不敢大动,但仍然怒目而视。戎沁心推开被指這的九嫂,冲這龚显囔到:“你们干什么来抓我,我犯什么法了!?”
龚队长得意一笑,手上的枪口又对准了戎沁心,他的另一只手冲着他的手下勾了勾食指。手下一名男子便恭敬的递上了一叠文件。龚显扯出一张纸,冲這沁心説到:“看清楚了,戎小姐,逮捕令!”
女子不可置信的瞠着双眸。
那男子又扯出几张照片,一一放在女子的面前,让她瞧个清楚。
“认得這是什么么?”
照片上一张肉色破损的皮纸,上面不清不楚的写這一些难辨的数字。戎沁心一见到时,双手便不自觉的攥成拳,然而,当另外一张照片呈现在她眼前的时,她更是惊的哑口无言。
女子已被打的不成人形,若不是她那张独特的清素面容,戎沁心不可能认的出来。
“她已经招了,是你把這纸给她的,是你勾结**把尚野将军给绑架关押的!”男子恶狠狠的説到,当然這句是谎话,這女子实在是硬气的很,始终都不肯招认戎沁心的事。夏冯乙倒是方法多,他把女子扇晕了过去,然后在她毫无知觉的情况让她按下手印,按在一封他完全编造的自供书上。
“這不可能!”戎沁心虽然只见过那女子一面,但她给她的感觉是决不可能出卖她的。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她送口信去“福渊居”的事情会被巡捕房查出来?她明明很小心,明明……
难道!?
难道是因为毕方?她在医院的时候曾经和询问过毕方有没有一个地方叫做“福渊居”。当时他很热心的为她解答,而且还希望能帮她寻找這个地方。天啊,怎么会這样的?她当时根本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這样的!
“怎么样,戎小姐,跟我走一趟吧?”龚显见戎沁心陷入怔忡,便扣住了沁心的手,欲要把她带走。九嫂在一旁本是很安静,但一看沁心要被带走,又扑了过来,拉拉扯扯的阻止起来。“不能带她走,少爷回来了,不会放过你们的!”
几个巡捕房的男子动作粗鲁的推到九嫂,沁心本还在呆楞之中,一见九嫂又被推到,便反抗起来。
“你们做什么,你们推她做什么!”她一扭捏,男子便又用力钳制她,甚至掏出了手铐,场面一下子十分混乱。
龚显认为戎沁心拘捕,便把枪指上了她的脑门。
“戎小姐,你最好识相一点,今天我们敢来愈纺逮你,就不可能不带你回去。”
“是么?”
但此话刚一説完,他的后脑勺却被一管冰凉的枪口所抵住。深沉而森冷的男声从身后穿来,龚显的身子徒的一顿。而他身边的所有人也都在一瞬间停住手上的动作,面容惊愕的看着他的身后。
“你敢来愈纺,就一定带的走她?”
林作岩缓缓的从他身后走了过来,枪口却并不离开他的脑袋。龚显脸上恐惧可见一斑,但他仍然强撑着气势説到:“林公子,我這可是公事公办,履行职责。”
“你好大的胆子。”林作岩忽略他的解释,枪口又冲近几分,龚显脸变的刷白,双手不自觉的就举了起来。
“林公子,你可不能乱来,我……”他绝对相信林作岩会开枪,因为他潭目中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为什么逮她?”
男子冷冷问到,目光顺着龚队长手指的方向,看见了地上的一叠文件和照片。
“给我看。”
“给他看,给他看!”龚显慌张的对着手下喊這,几个手下慌手慌脚的捡起地上的东西,递给林作岩。林作岩单手翻阅起来,俊脸上的温度逐渐冷却,一直阴沉到令人发寒的地步。龚显心慌的很,虽然他下定决心要做這么一档子事,但事到临头,看到了富贵门的东家,仍然是吓破了气势。他盯着林作岩的脸,心中七上八下的。
“人你不能带走,滚。”
他放下枪来,看也不看龚显。龚显一听,先是顿了顿,然后仍不死心道:“林公子,這戎沁心勾结共党,绑架尚野将军,就算是我龚显有心护佑,但日本人我们可是惹不起……”
“滚!”
林作岩声音大了一节,几个男子闻风丧胆,龚显的话更是没了下半句。
“林公子…你…我……”
他支支吾吾,吞吞吐吐,但话还没説开,林作岩便又把枪口指了过来,危险的眯起眼睛。“再不走,我就不是説滚這么简单了。”
语色毫无温度,杀气节节疯涨,那龚队长的确觉得形势非常不妙。看来這林作岩对于這女人的重视非同一般,似乎有一种如果伤害了她,他便要世界陪葬的感觉。想罢,他咬了咬唇,冲着手下的人命令道:“走!”
一行人走到玄关处,龚显还是回了头,淡淡説到:“林公子,我最后説一句实话,就算今天龚显无能,带不走戎小姐,但事情却不会因此了解。這一次,非比寻常,那日本人放了话,若是除不掉一切和此事相关的人,他定不会善罢甘休。”
説罢,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空留下屋子里缄默着的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