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赤槐的带领下,两人拐了几个弯,来到一座宽敞的大堂,大堂正中央有一个石椅,两边各有一个平坦的石台,云落尘跟着赤槐走到左侧石台的后面,他看见赤槐用手在石台上用力拍了三下,只听“咯噔”一声,石台中央塌下去一个凹槽,露出一个拇指大小的圆形孔洞。
赤槐摸出一把钥匙,插在洞里旋转了一下,那石台竟然发出沉闷的轰隆声,慢慢地自己移开了。
又是一个地道。
赤槐走了下去,云落尘也立即跟上。
这个地道很长,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终于来到了出口。云落尘走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脚下是一个巨大的深坑,而在那坑洞里,一个巨大的法阵散发出微弱的荧光。
那是一个直径足有三十丈的圆形法阵,外圈是用圆木围成,木头都经过处理,切面光滑平整,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一起,勾勒出一系列奇异的图案,这些图案有的显然还没有拼凑完整,看上去有不少的地方都有缺口。
而在法阵的内圈则是用一大堆巨石垒成的石台,这些大石头上面也被刻满了各种符号,这些符号云落尘一个也不认识,每一个符号都闪烁着淡淡的幽蓝色荧光,显得神秘而诡异。
“这就是你要找的法阵。”赤槐回头望着云落尘道。
云落尘点点头,问道:“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赤槐摇摇头,“我不知道。”
云落尘有些怀疑他的话,“这难道不是你们的人建的吗?”
“是我们建的,但我们也不知道它有什么用,我们只是按照图纸建造这个东西。”
“图纸?”云落尘朝赤槐伸出手,“给我看看。”
可是赤槐还是摇了摇头,“被鬼面大人收走了。”
云落尘眉头皱了起来,“他什么时候收走的?”
赤槐道:“就在攻打栾府之前。”
“你撒谎。”云落尘冷冷道:“这个法阵明明还没有完成,他怎么可能从你们这里把图纸收走?”
赤槐却没有显出惊慌的样子,他看着云落尘的眼睛平静地说:“鬼面大人每次让我们行动之前都会把图纸收走,只有在动工之前才会把图纸重新再发还给我们。”
云落尘思索了片刻,立刻明白这是为了防止铁衣帮这些人在行动中被杀或者被俘,然后图纸落入其他人手里,心想对手的心思果然严密。
赤槐道:“我的任务完成了,你可以放了我的兄弟们了吧。”
云落尘摇摇头摇摇头道:“不,你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我说过,要你把法阵毁了,我才能放你的人。”
赤槐看了看云落尘,又低头看了看脚下的法阵,“你还不相信我?难道你觉得这是一个陷阱?”
“我已经被你们暗算过一次,不是吗?当初你们让那个伐木的平民把我和我师姐引到山顶上去毁掉那个法阵,害得我们差点儿死在平丘谷。”
云落尘盯着赤槐道:“所以,这次,我要你自己动手毁了这个法阵。”
“当初的确是我们设计害你们,这一点我承认。”赤槐无奈地说,“但是,如今我们败局已定,我没有必要再害你了,况且你刚刚自己也说了,这是一个还未完成的法阵,没有杀伤力的。”
云落尘一声不吭,不为所动。
“也罢……”赤槐叹了口气,拔出腰间的两把刀,纵
身跳了下去。
云落尘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深坑中的赤槐挥舞双刀,一路劈砍,那些摆放整齐的圆木纷纷碎裂,刚刚那个宛如一个巨大艺术品的法阵就这样变成了一片狼藉。
很快,赤槐就将外围的圆木尽数摧毁,他高高跃起,双刀齐落,在一片巨大的爆炸声中,中央区域的石台也被击碎,那些刻着符号闪着蓝光的巨石被击碎后立即失去了光芒,变得像普通石块一般黯淡。
做完了这一切,赤槐才跳出了深坑,望着云落尘问道:“这样行了吧。”
云落尘没有说话,他突然腾空而起,高高举起大剑,朝着那一地的木块石块凌空劈下,在嘹亮的龙吟声中,只见一道长达几十丈的巨大剑影周围缠绕着一条金色巨龙,风驰电掣一般冲进深坑之中,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这个魔教辛苦建造的法阵,最终化为齑粉。
云落尘收剑入鞘,轻轻落在地上,看着脚下空荡荡的一片,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不由得在心里感慨:建造这样一个巨大的法阵,需要耗费多少人的心血,经历多长的时间,才能做到刚刚那个地步,可是想要破坏它,只需要两个人,要不了一炷香的时间,就把它化为一地木屑石粉了。
创造如此艰辛,毁灭却何其容易。
讽刺的是,这个庞大而复杂的法阵,建造出来的目的,却恰恰是用来毁灭的。
“好了,”云落尘转过身朝着地道走去,“我们该回去了。”
赤槐站那里呆立许久,却迟迟不肯动。
云落尘回头看了他一眼,“怎么,怕死?”
赤槐喉结动了动,有些羞愧地点了点头。
“死亡是大事,是人都会怕死,那些动不动在嘴上不把死当回事的人,那是因为死亡离他还很遥远,他从来都没有真正想过这回事情。”
云落尘转过身走到赤槐面前,看着他那青灰色的面庞缓缓道:“怕死没什么好丢人的,但如果你因为害怕而不愿面对,这就丢人了。我很理解你,但不会原谅你。”
赤槐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自己迈步走了出去,如同一个走向刑场等待处决的罪犯,云落尘静静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知道这个自己眼中的恶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没有心思看着别人死,把赤槐交给荆无延以后,他就一个人默默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云落尘被一个黑脸大汉拦下了。
云落尘认识这个人,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在鹤望楼,当时他就坐在栾水清的身边,后来栾水清向他表明身份以后,也向他提到过这个人,他是青刀帮的副帮主,名叫刘戈,因为他是除了栾水清之外在青刀帮资历最老的人了,所以大家都管他叫“老刘”。
老刘也是一个年过半百的人了,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沉稳的气息,但云落尘依然能察觉到,他看似平静的神情下,隐藏着莫大的悲痛。
云落尘当然知道这悲痛从何而来。
“刘副帮主,我……”云落尘话说到一半,想到栾水清牺牲时的场景,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的脑海中情不自禁的浮现出当初他和师姐被困在平丘谷中的画面,当时栾叶秋哭的那样无助、那样绝望,她苍白脆弱的脸深深地印刻在云落尘的脑海里。
“前辈啊,前辈……”云落尘叹息着,“师姐啊,师姐……”
想到这对苦命的父女,云落尘心中也为他们的遭遇感到一阵酸楚。
“云少侠,”老刘却拍了拍云落尘的肩膀,“事情的原委我都已经知道了。”
“副帮主……”
“你还是叫我老刘吧,”老刘又说道,“帮主的后事我已经让卢方和袁泰去办了,这件事情我们是瞒着栾家人办的,我来也是跟你说一声,另外,还有些重要的事情,我必须找你单独谈谈。”
云落尘平复了一下心情,正色道:“你说吧。”
老刘点点头,认真地看着云落尘道:“这次来北疆之前,帮主曾写过遗书,临行前他把装着遗书锦囊交给了我,要我发誓,只能在他遭遇不测之后才能打开看,而且必须按照遗书上写的严格执行。”
说着,老刘从怀里掏出一只锦囊,递给云落尘,“遗书有两份,第一份给我的我已经看过了,这里还有一份,是给你的。”
“给我?”云落尘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接了过来。
锦囊里只有一张薄薄的帛纸,云落尘取出来的时候,却觉得十分沉重,他看着上面苍劲工整的字迹,仿佛能感觉到栾水清在写这份遗书时郑重的情绪,于是他读了下去:
孩子,当你看到这些话的时候,我想我应该已经找你面对面谈过了,当然,如果我运气不好,还没来得及找到你,那老刘也应该把该告诉你的告诉你了,至少你应该已经知道我是谁,我和你爹还有你是一个怎样的关系。
你爹是个了不起的人,不管是在家族里、战场上,还是江湖中,他几乎任何事情都做的尽善尽美。
他这辈子只有一件事做的十分糟糕,那就是他没有好好对待自己的死亡。
他死的太草率,也太不负责任,以至于他死以后,留下了太多的问题和谜团,而这些事情,有一部分我承担下来了,但在未来,很可能还是会落在你的肩上。
青刀帮自从成立的那一天起就是为了解决你爹的身后事,所以,青刀帮下一任帮主,也只能是你云落尘了,当然,万一你不想帮你爹报仇,或者觉得与魔教对抗太危险,你可以选择解散青刀帮,这都由你自己决定,无论你怎么选择,我都会让老刘配合你。
你也不用太有压力,帮里的许多事情我都提前让老刘帮忙打点好了,其实不需要你太操心,你可以继续在应龙堂修行,也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但是如果你想对付魔教,帮里还是有很多能人异士能给你提供帮助的。
另外,告诉你一些线索,除了我,跟你爹生前走得最近的人就是巫咸国的护国大长老“剑圣”凌渊了,关于你爹的事情,他知道的比我多,不过他这个人脾气古怪,发过誓此生不会离开巫咸国半步,而且如果你实力达不到他认可的水准,可能你爹的事情他什么也不会告诉你,所以我建议你再修行一段时间,等到实力足够强的时候,再去巫咸国找他。
最后,我还有一个请求,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我的妻子和女儿,尤其是对秋儿来说,我实在不是一个好父亲。你们同在应龙堂,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替我好好照顾她。
好了,要交代的就这些了,虽然我跟你爹并称“南云北栾”,但似乎我从来都没有一样能比得上他,不过,至少在对待自己的生前身后事上面,我要比他做的周到多了。
言尽于此,孩子,祝你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