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孙文的任命电文,蒋志清激动得全身都在轻微的颤抖,他完全没有料到孙文会交给他如此重任,不久之前他还在为是否将英国人参与叛乱的事告诉孙文,幸好他犹豫不决,所以这一次他又赌对了。他迅速的在公文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几步走到电话旁,脚一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金佛庄、李伟章,听到我说话了吗?本校长以总指挥的名义,昭告全体师生及黄埔岛之所有革命军人,为平定商团叛乱,我将带领你们流尽最后一滴血。”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了,虽然已经是凌晨三点,但黄埔岛附近所有能够调动的军人却都已经在军校的广场上集结了起来。依然穿着黑色斗篷的蒋志清这时正站在台上,有些满意的看着面前一千五多名穿着灰色军服戴着英式钢盔的革命军人,这些就是他现在的全部本钱。他们戴的钢盔都是之前缴获的物资,虽然只运回来一小部份,但武装现在他手里掌握的军人已经搓搓有余。他们的武器则多是两个月前从商团手里扣留的,可以说他的军队都是由商团武装起来的。
站在队伍最前面的是由四百多名手持汤姆森冲锋枪的军校教师和学生组成的突击队,他们手持的武器原本是蔡宝林打算送给孙文卫队的礼物。突击队右边20挺马克沁机枪被一字排开,机枪后面则是6门被截短了炮管的旧式山炮。
“同志们,我将带领你们前往广州,首树我黄埔军威,具体作战命令如下…….”
……
一江相隔的广州沙面,英国领事馆里一个多月前刚刚升任副领事的托马斯被电话的铃声所惊醒,作为一个经历过世界大战的英国人他对夜里不时传来的枪炮声早已经免疫,不过电话刺耳的铃声却会让他有种条件反射似的紧张,所以在铃声仅仅响了三次之后,他就已经走到了电话机旁。
“什么?威尔逊少校,已经证实了史密斯道格拉斯爵士的身份?”托马斯领事有些惊讶的加重了语气,“那么海军已经出动了?”
“不不不,副领事先生,整个英国只有一位叫做史密斯道格拉斯的爵士,而他正好是克拉克中将的学生,不过已经证实,他现在正在横滨。”
“原来是这样,好的,晚安。”托马斯松了一口气,看来一切都是虚惊一场,他这么想着,回到床上他的思维渐渐模糊,眼看就要进入了梦乡,不过就在他睡着之前的一瞬间他忽然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十几个小时之前遇到了一个特别的中国人,一个走进领事馆旁边那栋建筑时回头冲他笑了笑的中国人。这让他回忆起了什么,所以他立刻蹦了起来,又拨通了一个号码。
……
黑暗里,蔡宝林所在的仓库内外依然平静如昔,之前交火的双方已经平静了超过4个小时,如果不是空气中偶尔会飘来一阵熟肉和硝烟的味道,在提醒着人们这里生人勿进,一切似乎就和许多个平静的夜晚一样普通。
更远处大规模激战的枪声也早已经停息,只是偶尔还会传来一两声枪响。这时正坐在发报机所在的地下室里,一张沙发上的蔡宝林显得越发的焦急,见到一封电报被译好,他立刻急切的问道:“那边怎么说?”
“先生请放心,那边的人说制药厂的全体人员都已经成功转移到了一个叫丛林的地方,不过,”译电员是个年纪看上去最多只有十六七岁的女孩,长了一张圆圆的脸,样貌很普通,不过有一双水汪汪的的大眼睛,这时眼神里更是透着对蔡宝林的尊敬,她看了看蔡宝林,用有些颤抖的声音接着说道,“不过,商团军的人在离开时,放火烧掉了全部机器。现在,整个江南洲已经乱作一团,到处都在燃烧,还有许多乘乱抢劫的人。最新情况是因为珠江被军舰封锁,商团军的人正向黄埔岛方向集结,人数约有4000人。”
“还好,”蔡宝林没有如女孩预料中的一样大发雷霆,反而是松了一口气,他看了看表,发现已经是凌晨3点,算起来离商团军叛乱已经过去了11个小时,离他发出假电报也已经过去了5个小时。看样子如果一切顺利,是时候离开了,他这么想到。
“先生,我也会用枪,给我一支枪吧。”女孩猛的发现蔡宝林的西服后襟因为燃烧已经变得焦黑,而他的胸口渗着一片不小的血迹,顿时觉得一阵愤怒。
蔡宝林目光平静的看着面前的女孩,随手拿起靠在一边的枪,微笑了一下,对她说道:“别紧张,很快就会没事了,你叫什么名字?老家在哪?做译电员多久了?”
“我,我叫林燕燕,是湖南人,我之前一直在甲山学校,是半年前从通信班毕业的,之后一直在这里工作,”林燕燕一副认真而关切的样子,说道,“先生,你受伤了。”
从女孩简单的话中蔡宝林已经得知她属于最稀少的甲类孩子,所以能够担任广州基地译电员这种非常重要的工作,他笑着拍了拍女孩的肩膀,说道:“没事,只是伤口被拉开了,不用担心,很快就会结束了。”说完他拿着枪直接向一楼走去。
……
与江南洲一样,广州城内因为一场武装叛乱而变得混乱异常,不时会传来一两声枪响或者女人孩子的哭喊声,不过凶手并不是事件的始作俑者,而是溃散的滇军士兵以及趁火打劫的地痞流氓。
陈庶康这时正有些紧张的和同样头戴钢盔拿着美国生产的冲锋枪的同学一起,在广州的街道上快速前进着,他们没有点燃火把,只能借着月色和零星的灯光,所以时不时会有人被石头或者其他杂物绊到,不过整个过程里却没有人说话,气愤沉闷,和昏黄的夜色一样,一切都让陈庶康感到十分的压抑。
就在二十几分钟之前,陈庶康和他的小队抓捕到两个正在侮辱一对母女的滇军士兵,而他亲手枪毙了这两个渣滓,这件事对他和他小队的同学冲击很大,对于这些所谓的革命军人他们现在只有厌恶。
“止步,前面有情况,”陈庶康发出命令,他所在的小队立刻停止了前进。
“精忠报国!”
“热血杀贼!”
“是陈庶康吗?你们迟到了,校长就在前面,你们快过来。”
对面很快传来了口令,陈庶康松了口气,示意小队继续前进,在转过一个街角后,他发现这时候前面整条街几乎都是和他一样装扮的人。月光照在一顶顶托尼钢盔上,反射出的微光让宽帽檐的钢盔有种诡异的圆润感。
“校长,前面再有300米就是商团军的指挥部了,”一个身材矮小的军校学生和另外两个同学一起从黑暗的街道窜了出来,他小声的说道:“不过很奇怪,除了封锁街口的人,指挥部附近最多只有一个营的敌人。”
“寿山,做的好,看来敌人并没有料到我们会趁夜反击,”蒋志清带着浙江口音的官话从黑暗里传来,“金佛庄、李伟章,你们带突击第一第二队从左边过去,张斌全,等听到枪响你带突击队剩下的人从正面进攻。剩下的人和我一起守着路口,不要让敌人跑掉了。”
很快一系列的命令被小声的传达开来,埋伏在街道周围的学生和军人开始向两侧移动。陈庶康带着自己的小队,跟着金佛庄向左边的街道走去。
几分钟之后,陈庶康等人便已经潜行到商团总会附近。
“记住不要抓俘虏,全部格杀勿论,”金佛庄咬着牙,恶狠狠的说道,“对于这些叛逆绝对不要手软。”
“打到商团叛逆,革命万岁!”不知道是谁因为紧张还是有意的忽然高声喊了一声,随即近300支冲锋枪吐出了火舌,与此同时黄埔学生组成的突击队员们纷纷高喊着革命万岁,向商团军留守的士兵猛扑了过去。措不及防的商团军立刻被撂倒了几十人,随后剩下的人很快被淹没在子弹的潮水当中。
“莫要杀我,莫要杀我,我不是商团军,”一个剃着光头的商团军士兵被黄埔学生赶上,他想要投降,不过没等他说完就已经被一串子弹扫中。
陈庶康带着自己的小队,一马当先的冲进了商团总会,迎面而来十几个拿着毛瑟手枪的敌人想要反抗,但冲锋枪的子弹瞬间在他们面前扫出一片血雾。
“陈廉伯在哪?”
“总长不在西关,他去了河南。”一个挎着一歌毛瑟手枪木盒,带着眼镜,秘书模样的人被学生们拖了出来。
“这个人是谁?”陈庶康指了指一身是血倒在电话前的中年男人,问道。
“这是石副总长,石介秋。”
“陈恭受呢?”
“陈副总长去了码头,据说是奉命进攻一个仓库。”
“队长,屋里已经没人了,看来敌人的确不在这里。”
战斗仅仅进行了不到两刻钟就已经结束,按照陈庶康的说法实际上从一开始就已经分出胜负,遭到突然袭击的商团军虽然比之革命军并不逊色,但是武器装备和战斗意志却远远不如这些军校的学生,所以整个过程革命军这边仅仅牺牲了二十几个学生。
“娘希匹!陈廉伯和陈恭受居然都不在。”蒋志清愤怒的吼道,对于自己的妙计落空非常不满,“不要留俘虏,统统枪毙!”
“报告校长,抓到一个俘虏,据他说商团军的主力除了去江南洲的4000人,其他都在围攻一个仓库,陈恭受也在那里。”没等他说完,陈庶康就带着俘虏来到蒋介石面前。
“你是谁?”蒋志清挥舞着手里的手枪,看着俘虏说道,“抬起头!”
“杀贼!”就在这时,一声枪响之后一个商团军士兵从角落里冲了出来,不过他瞬间就被打成了马蜂窝。
陈庶康连忙扶起被他下意识推到一边的蒋志清,看着身边已经被打死的俘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陈庶康,你不错,你救了我一次。”蒋志清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了陈庶康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