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柳蝉终于用发丝将那只口红缠得紧紧的,然后放回包里,回头冲我满意地一笑。
我没有看清她的表情,只听到她满意的"嘘"了一声,真真切切。
对于那只口红我真是讨厌至极,看到柳蝉将它再次放入口袋,我感觉她就像个持净瓶的观音,收服了一只出逃在外的小妖!
老天保佑,我再也不想看到那支该死的口红了!
黑夜里忽然想起那天是怎样发现那支口红的。
墓地里,照片上的莎莎仿佛正四处游离的眼神,令我想起来就觉得不寒而栗。
生命是鲜活的,人生是绚丽的,可一个漂亮的女孩却莫名其妙地自残。
那一地新鲜的血液,那屋内渐渐逝去与熄灭的生命之火,真是让人慨叹这可怖的不幸。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死于那样可怕的游戏与伤害?
我从小怕死,记得四五岁时,村里有人死去,我会吓得几天不敢出门,将家里所有门窗上的缝隙都塞上草或旧报纸,生怕有什么鬼鬼怪怪从那破洞的地方钻进来。
常常在深夜看到一个黑衣人默默无声地站在床前,我便拼命挣扎哭喊,等到醒转来却发现床边空空,屋中寂寂。
父亲知道后,便说那是梦魇,可能是吃多了不易消化的食物,腹中集聚胀气所致,也可能是熟睡中将手搁在胸口的原因。
那种不可思议的画面,在我儿时经常出现,我始终认为,绝不是父亲所说的梦魇,而是死神一直徘徊在我的身边,要来索走我小小的生命。
幸运的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那黑衣人渐渐不再出现,我也就放下心来,但对于死亡还是无比的恐惧,害怕那永远坠入深不可测的黑暗。
死后的未知与虚无,始终让我不能释怀。
只是,从父亲死去的那一刻,我对死亡有了新的认识,固执地认为生命的消亡只是肉身,而灵魂却会游离于红尘之中,不止不息。
我相信,父亲一定始终陪伴在我的世界里,看着我经历生命里的一切,却爱莫能助。
每次看到钱包里父母的照片,我都会猜测,他们此时正默默地端坐在小小的照片里的某个角落,正注视着我,甚至在我合上皮夹的那一刻,他们还会交头接耳,彼此感叹我的孤单与不易。
一只飞蛾路过我与柳蝉的身边,只听"啪"的一声,那蛾竟然在我们眼前爆裂,破碎的翅翼在夜风中飞舞着,路灯下全是让人避让不及的绒毛,飞飞扬扬,呛得我拼命地咳嗽起来。
"好端端的,怎么死了了?"我一面用手遮挡着鼻孔,一面抱怨起来。
"是啊!"柳蝉回了一声,并没有做出什么遮挡的动作,而是灵巧地往旁边的草地上一跳,轻松地避开那令人讨厌的,飞蛾破碎的尸身。
然后,她从草地边缘绕到前面大路上去了,等我追上后,她回头很是歉意地说:"刚刚的行为不够文明啊,我踩坏了那片草地。"
我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如今的草地真是太娇气了,整得跟养护花儿一样。我们小时候,满山遍野都是绿茸茸的草儿,爱怎么踩怎么踩,并不见得那草儿受什么伤,反倒依然蓬蓬勃勃长势喜人。
这种不够善良的想法,对大自然缺乏庇护的精神,显然是不对的。可我真的很怀念儿时那些躺在草地上晒太阳的时光,好美的回忆。
想起童年的山坡,我兴奋地扬起手,在空中划了一下。那莫名其妙的动作让旁边的柳蝉"扑哧"一乐:"唐总,您干嘛呢?"
我说没啥,活动活动胳膊,说着,我们已经到我的车子旁边。
奇怪的是,我想要送柳蝉回她住的公寓,她却一口回绝。我说一个女孩子独身深夜回家很危险,可她还是坚持要自己打车,并且强调自己所住的公寓离此处不算太远。
平日总是巴巴的希望与我在一起的柳蝉,偏偏在深夜最危险的时候不肯与我同行,我的自尊心感觉有些受挫,难道她是害怕我图谋不轨?若按她平时的言行举止与暗示,应该不会排斥我对她亲昵的举止吧?
既然她不肯上我车,我也只能目送她一个人,踩着小高跟,背着价值不菲的包,婀娜多姿地往街道的远处走去,一面祈愿她不要发生任何意外。
想想看,太哥刚刚出事,我可不希望自己身边的人接二连三遭遇不测。
显然,我的顾虑是多余,柳蝉比我先回到住处,坐在她雅致的小客厅里给我发来了一张报平安的照片。
深夜的街头,看着她那雅致的客厅,总觉得缺乏一些我喜欢的暖色,整个空间以黑白灰为基本色调,唯一鲜艳的,是她身后白墙上一只鹿头,睁着一双无辜的圆眼睛,项上挂一串紫红的佛珠。
今夜,那只该死的口红将与那只鹿一起度过一个奇异的夜晚,我希望一切平安。
在小瑛眼里,那支口红是个很重要的证据,她坚持认为莎莎不是自杀,那只口红能揭开一个隐藏的秘密。
在我的眼里,那支口红是个邪恶的脏东西,谁拥有它,就会有不好的命运在等待。
在陈申的眼里,那支口红更像是个联接他与小瑛的桥梁。
在娇儿眼里,那支口红代表着奢华和美丽。
在柳蝉眼里,那支口红也许能够让我们知道太哥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么,在那只鹿的眼里呢?
这么想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心里的不安再次被那死鹿的圆眼睛给引诱出来。
仿佛又回到那个幼小的我,那个因死亡的恐惧而总是紧张的孩子。我们以为我们长大了,足够成熟了,可是,遇到一些可怕的事,还是会再次撕下我们故作强大的伪装。
柳蝉那张照片,身后的那个鹿头像一支神秘的插曲,让我的心再次战栗起来,我赶紧一踩油门,以最快的车速往家奔驰而去。
终于极速到家,熄火,关门,下车,看到院子里的灯光,我的心安定了下来,蹬蹬蹬地朝二楼的卧室跑去。
推门而入,娇儿披头散发,呆呆地坐在床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