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我如此吃惊,安老师忍不住摇摇头,自语到:"看来,确定不像是自杀?"
聂奇同接过安老师的话说:"就是呢,他最怕死,怎么可能因为那个风骚的女人就跳楼?"
安老师瞅了一眼聂奇同,说:"注意用词!"
小瑛在旁边露出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打趣到:"聂大师说话一向这么直率哈!"
对于那天在顶楼发生的事情,我分明记得自己的矛盾与痛苦,但都与死亡无关,至于自己怎样就成了跳楼自杀,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问题,大家想了一会儿,觉得暂时弄不清楚,也就放在一边去,不搭理了。
回到腊肠犬小丁的事,我再次叮嘱了一次小瑛。
因为狗狗的事,忽然记起小瑛家曾经有一条可爱的小土狗,见过一次便再也没有出现过,此时不觉好奇起来。
听我问起那只曾经追着她跑前跑后的小狗,小瑛微微一笑:"那狗狗没丢,是我给金婆婆去了,让它守着金婆婆过日子去了。我经常不在家,爸妈又不太喜欢小狗,没有替我照顾它啊。"
听她这么说,我有些担心起来,腊肠犬小丁若果来到这里,岂不是没人照顾了?
然后,我的忧虑没有人能够看出来,他们都各自忙别的去了,终至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无聊、空虚、寂寞、焦躁,就是我此时的心情。
仿佛被囚禁一般,我从来没有想过躺在床上会是如此痛苦。
一直希望自己可以轻轻松松放下一切独自沉思,现在有这机会了,不想放下都不行,要是,我却一点沉思的欲望也没有。
他们迁居的这地方是古城新盖起的一个安居房小区,处于郊区,似乎挺安静的,除了有人拉二胡的声音传来,此时没有别的声响。
平生最听不得二胡,总觉得凄凉。
他们都说我有病,无论多么欢快的调子,只要是二胡,我都会觉得凄凉。
我不是有病,而是二胡最初留给我的印象就与凄凉有关。
去古城前,我是没有见过二胡的。
古村从来没有人用过那种乐器,古村人会读书练字,有很多文化人,唯独不用乐器,甚至任何与音乐有关的,古村人都不大感兴趣。
见到二胡,是我父亲死后,我被叔叔接到城里因为一个老人才知道,世上竟有长成那样的乐器。
别看我长相清秀,举止斯文,能写一手好字,但我彻头彻尾是个乡下少年。
第一次进城,见啥都新鲜,就连叔叔小区附近那个带着几只流浪狗的老人,在我眼里都是独特的风景。
城里人可能会觉得他脏,而且潦倒落魄,我却觉得他是江湖游侠,自由而随性。
最神奇的是,他靠在围墙的一隅,身后是一棵大槐树,阳光透过叶缝,斑驳地洒落,老人的衣服像是缀满了金片,让他整个人都充满了神秘的魅力,他枯瘦的手在一个奇怪的东西上来回拉动一根长而细的棍子。
那奇怪的东西发出一阵凄美的旋律。
乐由境生。
我不知道是自己的心情当时比较忧郁,还是我第一次听到的,老人演奏的曲子的确是忧伤的,总之,二胡的乐音定格在我的记忆里,便是忧伤与悲凉。
那闪着金片的破衣,有一种盛放凄绝之美,我无法形容,但的确是给震撼到了。
也许是年龄的缘故,也许是经历过于不幸,那音乐丝丝缕缕钻入我的耳朵、心脏、甚至灵魂。
直到叔叔伸手从衣袋里掏出一张五毛钱想要塞到老人手里,我才如梦初醒。
没想到,老人却推开叔叔递过去的那张纸票,摇了摇头。
叔叔的表情有些尴尬,他或许会想,这不就是个沿街乞讨的乞丐么?怎么给钱还不要了?
我成年后提到此事,叔叔说当时除了同情那老人,也是希望就此给我上一堂怜悯弱者的课,没想到竟然被拒绝了。
为什么不要叔叔给的钱?为什么要独自流浪街头?为什么自己都吃不饱还要收养那几只狗狗?
关于这些问题,直到成年,我才慢慢的想明白。
但是,对于这个问题的探索,我却从每天早上开始步行去上学就开始了。
早上路过,我要认真地看一眼那围墙与天桥之间的区域,老人与狗狗们在,我便松口气:昨夜安然无恙。
某日忽然看不到他们了,我便会心慌,不会昨夜死了罢?
后来,我注意到老人不仅有他自己,有狗狗,还有一辆三轮车,上面塞满了各种拾回来的废品,想来,那才是他真正的生活来源。
春天太快,秋冬太长。
尤其冬天,在少时的记忆里漫长得令人烦恼。
老人白发白胡子越来越长,似乎都懒得梳理一下,看上去乱蓬蓬的,但他的神情却十分淡然、平静。而他的脸庞虽然瘦削,但脸色却很健康,一点不颓败。
每日我路过的时候,如果早十多分钟,就能看到他将一个小火炉烧得旺旺的,火上煮着面条,狗狗们安静地蹲在一旁。
风呼呼的吹着,他却神态安然,狗狗们的神态也很安然。
红红的火苗在风中一闪一闪,画面生动而温暖,北风在此时也没有那么悲凉了。
如果更早,我就能看到在三轮车的下面垫着破旧却厚厚的棉絮,狗狗们安静地睡在里面,一些都显得祥和而静谧。
而拉二胡,往往是在我放学路过的时候。
虽然那音乐听上去很凄凉,但我还是会停驻脚步,认真听上一会儿。
虽然我们已经很面熟了,但那个老人从来不与我打招呼,甚至在我驻足听他拉二胡的时候,他也不曾抬着看我一眼,仿佛我根本不存在似的。
在他的生活里,好像永远都是沉默。
看他每日捡拾垃圾很辛苦,我便留了心,家中但凡有什么要扔的东西都会细心留下来,上学路上带给他。
虽然我很殷勤,老人却从来没有说过一声谢谢,甚至在我将废品放在他的车上时,他都不肯回过头,只是默默地忙活着,或者坐在地上沉默地注视着过往的车。
那是一个假日,我从叔叔放在窗台铁皮盒里翻出一点零钱,偷拿了上街买吃的。
路过天桥时看到了老人正在忙活,旁边一个人几乎是下跪的姿势,半蹲在他身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