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安老师的时候,发现他气色虽大不如从前,但眉宇之间却是一股清澈明净之气,神态淡然而超脱。
他说,人要学会休息,不要总是过份投入到对金钱与名利的追逐。
其实,我挺惭愧的,到古城这么些时间,正经事没办成一件,却百事烦心,扰人不止。好在,渐渐习惯了这里的一切,虽抑郁,但还能勉强撑得下去。
那两颗珠子由小瑛手里到了安老师手里。
对着最后一抹夕阳的残光,安老师轻轻观察着那两颗珠子,似是要洞穿暗藏在它们身体里,灵魂深处的秘密。
观察许久以后,安老师略微沉吟了一会儿,让我走近他的身边。
然后,安老师让我左右手各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按住他手心里的两颗珠子,让我将全神贯注,放下一切杂念,将意念锁在那两颗珠子上。
稍倾,我感觉两根指头的指尖有灼热之感升腾而起,我的血液与那珠子的血液在彼此之间进进出出,慢慢融在了一起。
"好了!"安老师将正沉浸在那温热气息里的我唤醒。
我的手指离开那两颗珠子,指尖一阵微凉。
"你与这两颗珠子的魂魄已经相互熟悉,现在,让小瑛带着你去山上一趟吧!"安老师说。
看到我不解的眼神,安老师微微一笑:"是时候了,你随她去罢,一定会救回那珠子的!"
走到院门口时,安师母忽然跑过来,将几个热呼呼的鸡蛋塞到我口袋里,一面说:"巫子,还没吃晚饭的吧,用这几个鸡蛋垫补下吧!"
小瑛说:"妈妈,太阳快落山了,饿就饿一下呗,又饿不死!"
安师母笑笑,说:"死丫头!"
跟在小瑛后头,匆匆走出古村,路过那棵桂树时,风吹树叶的声音,像是一低声的呜咽,我忍不住心下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我知道,那是妈妈的树,妈妈的桂花树。
难怪刚刚安老师责备我,说我总是不记得到自己生养之地走走,那里,有着很多我应该牵挂的事物。
也许,安老师一直想要说说淹没在红尘里的往事,说说我的母亲,可是,我却始终漂泊着不肯停憩,我为自己感到悲哀,明明静心梳理一下往事,却偏偏缠绕在一片混沌之中。
发现我望着那桂树一刹那的恍惚时,小瑛说:"以后每年清明来桂花树下上柱香吧!"
我点点头,泪眼朦胧。
苗条而轻盈的小瑛在晚风中像一棵会奔跑的小树,我追得有些吃力。
我说,小瑛,你是会跑的树。
小瑛说:"哥,你那两条长腿真是个摆投!你为什么觉得我是棵树呢?而不是花呢?"
我说,不知道,一瞬间的感觉而已。
然后,那棵树跑得更快,蓬勃着青春的气息。
山里的树们,树叶都快落光了,只有小瑛那颗树仍然散发着勃勃生机。
不觉间,我们已经到了安魂碑旁。
我感觉有些奇怪,问小瑛:"到这儿做什么?"
小瑛表情有些严肃,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山里已经连夕阳的影子都没有了,只有依稀的光,我有些心虚,说:"小瑛,天都快黑了,太阳已经下山了!"
小瑛望了望天空,说:"还有几分钟吧,太阳才地沉入海里。"
只一会儿功夫,小瑛就用一块白色的丝巾将安魂碑认认真真擦拭了一遍,然后轻轻将手掌捂在碑身上,轻声说:"蚕儿,出来见客!"
刹那间,小瑛的手掌渐渐变红,仿佛烧红的烙铁一般,看上去是透明而灼热的,然后慢慢在碑身浸染出一片殷红来。
那殷红,仿佛鲜血似的,我又惊又怕,冲动地想要扯开小瑛抚在安魂碑上的手,却又怕惊扰了她。
小瑛正全神盯着手里那一团红光,一面仍在轻声唤着:"蚕儿!蚕儿!"
忽然,那石碑竟然一下子裂开,仿佛两扇打开的门,里面一片霞光,不是晚霞的那种沉静,而是朝霞般的绚烂而鲜艳欲滴。
一只金色的小虫扑扇薄如蝉翼,同样金光闪闪的小翅飞了出来,绕着碑身旋转两圈后,便憩息在了小瑛的手背上。
那石碑又慢慢合上,小瑛手上的红色也尽数散去,而那只小虫却仍然停留在小瑛手背。
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可那只小虫的光在黑暗中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美丽来。
小瑛用手背托着那只金色的小虫,慢慢的将手收回来。
待小瑛的手慢慢靠近自己的脸庞时,那金色的小虫子扇了扇小翅,轻轻一跃,落在了小瑛的眉心,看上去像是给小瑛点了颗金光闪闪的痣,有如神女一般。
那一幕,让一旁的我完全看呆了。
这时,小瑛忽然将指头放在唇间,轻轻一咬,她的指尖便冒出了一粒血珠子,我忍不住替她觉得疼痛不已,仿佛牙咬在我指头上似的。
然后,小瑛将那指头伸手憩息在眉心处的小虫。
当那小虫飞到小瑛的指尖,饥渴地吮吸着那血珠子时,我闭上了眼睛,不忍心直视。
正混沌着,小瑛轻声喊:"哥!"
睁眼一看,那小金虫已经飞回小瑛的眉心,双翅已收,似乎正在休眠状态。
"现在轮到你了!"小瑛说。
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有傻呼呼地看着她。
她抬起一根手指头,做了个咬的动作,我方才明白,我也得在自己的指头上弄出那么一颗血珠子来。
我怕疼,我感到恐惧,我实在对自己的指头下不了口。
正当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小瑛忽然走近我,一把将我的右手抓起,然后捏住那根可怜的食指,说:"你不咬,我咬了啊!"
我怔了怔,最终还是说:"你咬吧,轻一点哦!"
小瑛失望地撇了撇嘴,然后白白的牙便咬住我的那根几欲逃脱手指头。
那劲儿,太狠了!
一口下去,不是一颗血珠子,而是好几颗血珠子。
小瑛伸手将正在睡觉的那只小金虫拨弄醒来,然后放到我渗着新鲜血液的指尖,说:"蚕儿,快点吸呀!"
那小虫便抖擞精神,再次吮吸起我指尖的血液。
如果不是小瑛死死抓住我的那根手指头,估计我早放弃了,那滋味儿真是形容不上来,又疼又痒,挠心的难受。
对于我来说,那几乎称得上酷刑。
现在,那只小金虫彻底吃饱了,舒舒服服地贴在小瑛眉心,安静地睡着。
"我们可以回去了!"小瑛满意地说。
"它怎么办?"我指指小瑛的眉心。
"它今晚得跟我们回家!"小瑛说。
我想问问小瑛为什么,可昏暗的山路上,小瑛已经拧亮电筒,快步走到前面去了。(未完待续)